苏谪在原地继续盘坐,及至日暮,睁眼时满目血丝,梦中所梦虽未历历在目,但也恨不得立刻手刃仇人才好。可转念一想,天下之大,自己区区一人,如何能得偿所愿?况且模糊的记忆中,那凶手实力惊世骇俗,自己修为低微,只怕是萤火皓月之别,永世无望。
心有愤愤,苏谪长啸一声,竹山幽篁声声有如回响,他一路向东狂奔,每日刻意修炼,速度倒难以提升,眼下心中只一股不平之气,并无杂念,一年来狂奔不已,此时厚积薄发,脚下几有步步生风之感。
待苏谪回到丽水峰,胸中郁结散去大半,汗流满面间心中暗道:“此生此世,非要超过那凶手不可!”
金光一闪,叠浪真人突然出现,一把扣住苏谪手腕,哼道:“今天气息迥异,莫非再遭变故?”
苏谪也说不清自己情形,只得默默不语,却见叠浪真人脸色逐渐转忧为喜,最后竟大笑道:“哈哈哈,好!想不到你体内暗伤尽除,而且一股绵绵不尽之生机隐隐潜伏,为师虽不知缘由,想来也是你的造化。今日有何奇遇?”
苏谪想到那个模糊的梦境,心头沉重,只是闷声问道:“师父,魔界中人为何如此强大?”
叠浪真人不明所以:“怎么问起此事?”
苏谪道:“我今天冥想时,忽然梦见一僧与魔头斗法,高僧修为已是惊天动地,可是魔头修为更是惊神骇鬼,不知此梦怎解。”苏谪没有说自己因为遭到白衣女子复仇的事,怕又惹得师父生气,只是含糊其辞。
叠浪真人带着苏谪飞到丽水峰顶,繁星满天,河汉横亘,他缓缓道:“苏谪,你可知我们为何称其为魔界?”
苏谪自然不知。
叠浪真人叹道:“遂古之初,彼时天一门、离火门、厚土宗等北方宗门尚未立派,珞珈界精萃在珞珈本界,即在今日珞珈圣山与狮子山周围,其中珞珈修道者多以中土古道为本。珞珈修士,总名为圣哲派,其后日月推移,修道日盛,一派化三门,即今日儒门、道门、释门。此三门乃是珞珈界后来抵御魔界东侵之根本,珞珈本界无数宗派,莫不是这三门流布而出。”
苏谪头一次听说珞珈本界,问道:“师父,珞珈本界,比之我们北方宗门如何?”
叠浪真人道:“稍安勿躁,本来珞珈本界实力深不可测,威震天下,可惜自魔界烽火之后,珞珈界修道者又以西方为蓝本,参照修行,与珞珈本界原先修道之法,又大不同。如今这修道五境,其实许多也是取法魔界。”
苏谪大惊:“我们怎么学起魔界来?!”
叠浪真人自顾自道:“魔界修道,以人定胜天为务,虽有狂妄之处,但威力举世无双。且魔道多致生灵涂炭,其中常以生灵为祭,摄取血肉,炼化魂魄,短时间内即可成就大神通。魔界中不以道为本,而以术为先,讲究以术御道,是以邪术盛行,有征服天地之野心。珞珈界修士不齿邪术,又想借鉴其法,故而创出道种一途。以自身为引,兼融百兽精髓,修法诀,悟天道,算是折衷之路。这便是珞珈界历史上之西学东渐。”
“如此一来,珞珈界中便有新老道术之争,自北方宗派十多纪元前并入珞珈本界,虽然历经融合,但仍然未消间隙。总体来说,修道种一脉与珞珈本界实力相当,不过珞珈本界底蕴深厚,却不是其他宗门所能相比。如今珞珈本界西学渐盛,近来数个纪元,各种修炼法门相互印证,兼容并蓄,珞珈界蒸蒸日上,也是可喜可贺。”
苏谪不禁神往:“改日我一定去珞珈本界!”同时,说不定能找到师父的渊源。
不过苏谪还有一个疑问:“师父,珞珈本界如果不修道种,如何得来威力?”
叠浪真人莞尔道:“整个珞珈界,多数还是修道种一脉,不过兼修古法罢了,纯正的不修道种之人,只剩那最神秘的儒道释三门而已。唉,说起来,还是西方胜了。”叠浪真人语气甚是叹惋。
“儒道释三门之人,以后你定会遇见,切莫轻慢,若能彼此切磋,则大有裨益。”叠浪真人嘱咐道。
苏谪应诺,满脑子奇思异想,叠浪真人见他心不在焉,于是道:“时候不早,你还是尽早休息,过阵子你随叶千城一同下山,去北方少咸山接应你的几位师兄,算是小小历练。一年之后,希望在通天楼见到你。”
苏谪道:“弟子遵命。”
回到山腰的住处,叶千城正在他房间对着一本残破的古书叽叽咕咕自言自语。苏谪忍住上前吓他一番的冲动,回房倒头便睡。可是无论是白天的梦境,还是方才叠浪真人的夜谈,都让苏谪心思翻涌,一夜竟不得安眠。
第二天,叶千城早早把苏谪从床上拉起来,神秘兮兮道:“苏谪,我昨日有个大造化!”
苏谪迷糊道:“什么造化,大惊小怪。”
叶千城举起手中的那本古籍,面带兴奋之色,道:“昨天我在师父书房,偶然发现这本《符箓经》,我研究一晚上,自觉没有天赋,不过我看很适合你!”
苏谪听他一说,也来了精神,坐起身来道:“我看看。”
那书破旧不堪,书页满是卷边,封面上残破地依稀看见三个字《符箓经》。
小心地翻看书页,里面字迹古朴玄奥,扑面而来一股神秘莫测之意。
“大凡符箓,上契天道,下通幽冥,提挈天地而委万物,直达鸿蒙初判,混沌始开……”
苏谪压根不懂,囫囵看看,直到看见其中一篇《五行符箓》方才兴致盎然地细读下去。
“五行之气,散布天地。修真者以引五行入体为务,欲修五行真元,成无上宝体。然众生芸芸,天赋参差,若不能受五行锻体,则难成法身。是故专著五行符箓一篇,以心御五行,引五行入符箓,可免筑基之困顿。然外力有限,若无道种根基,终是无根之法力,不过聊补凡人之憾……”
“天地有文,乃大道之外显,是故文可通大道,笔画落处尽是大道足迹。吾游历九洲,采五行大道之铭文,录于此处……”然后便是许多反复的笔画,苏谪只看了几眼便觉得头昏眼花,根本看不下去。
苏谪再翻,终于在后面某页看见一篇名为《真水符箓》的章节。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水曰润下,德泽众生,以北之德,化育四方……无有之利,入于无间,天下至柔,驰骋至坚……”
苏谪不太明白话语含义,不过附在后面的数十页图,苏谪倒是勉强能看。
那些图都是简单的笔画勾勒而成,如同无数细流纵横交错,每一道细流都是简简单单,可是一旦组合起来,却玄妙异常。苏谪看得瞠目结舌。
再后来,显然单看这些符号已经不能满足,苏谪情不自禁用手指在空中描摹起符号笔画来。
第一幅只有寥寥三笔,苏谪看着简单,描摹时却深感头疼,无论如何不得其精髓要领,都是画虎类犬。
叶千城见苏谪完全沉浸在《符箓经》中,也不便打扰,可是看苏谪一直在重复三个动作,又不免为之担忧,这家伙莫非中了邪?
“难道是大智若愚?”叶千城无奈自语道。
整个白天,苏谪都在那里神色呆滞地重复三个动作,叶千城午时就忍不住叫来叠浪真人,生怕苏谪因为自己而走火入魔。
不过叠浪真人看见苏谪的状态,却笑笑说无妨,然后丢下两粒“三清源水丹”,道:“你们一人一颗,半个月后出发去少咸山。”说罢施施然而去,弄得叶千城简直摸不着头脑。
叶千城不放心,索性就在苏谪房间打坐,想他如今是道种八层修为,在天一门年轻一辈当中也是翘楚,根基深厚。若是将来拟道之时能一飞冲天,那么前途无量。现在叶千城也在思索,自己到底要将道种化为何物,寻常虎豹难入其眼,欲寻龙凤又是异想天开,真不知如何是好。
“算啦,还是先修到道种九层境界再说,本次下山还要广开见闻,说不定能有所收获,也许能遇见合我心意的灵兽,到时候我在体内凝出强大的灵兽,骑着游街示众,岂不爽哉?!”越想越是激动,叶千城似乎看见自己威风八面的样子,差点笑出口水。
在叶千城嘿嘿暗笑之时,一旁的苏谪重复无数次的右手,突然亮起一点淡淡的水光,随着他食指的划动,那水光在空中来来回回勾勒,渐渐地形成三道弯曲的轨迹,那剔透的三笔如同烙印在虚空中,慢慢地越发光亮,极似一个“川”字悬挂在半空。
随着苏谪长吁口气,最后一次划过空中,那三道水光组成的“川”发出柔和的光华,然后缓缓没入苏谪的掌心,正好渐渐隐没在他掌心的“川”字掌纹中。
“真水符箓第一式,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