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了全村人自发替母女俩事事挡在前头,陆薇薇与李氏这一趟自然无波无澜。
次日给陆迁上过坟,又把家里略微收拾了一番,换上了新的春联和门神。
再象征性的请陆有成一家吃了顿团年饭,——因陆薇薇还一并请了族长和族中几位长辈团年,再加上还有谢令昭从头到尾都在一旁,一副陆有成家无论谁,只要胆敢生事,都休怪他不客气的架势。
整顿饭也是吃得安安稳稳。
于是第三日一早,母女俩便由谢令昭护着,踏上了回城的路。
另一边,李成栋和李昌也在过完腊月二十二,给店里众人发过年赏年货,再请大家团过年后,打了烊,安心回家过年,只等过了正月初十,再重新开张做生意了。
家里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每日不是在吃,就是在做吃的,不是在玩儿,就是在睡,全家人都那叫一个惬意。
最惬意的,当然还要数谢令昭,索性就在李家长住不走了,反正李昌跟他好,随时都愿意分半张床给他;李氏与李舅母也心疼他,因为这是他‘有记忆以来,第一个跟真正的亲人们一起过年,第一次这么开心的过年’。
便是李成栋始终对拱走了自家小白菜儿的猪待见不起来的,也因谢令昭实在会做小伏低,又实在会吃会玩儿,有他一个,就顶十个,让家里时时都充满了欢声笑语。
而不知不觉软化了态度。
谢令昭有多如鱼得水,自不必说。
用江升的话来说,就是:“您干脆入赘李家算了,问题是,人李家小姐对您不感冒,您想入赘都没门儿!”
一边说,一边还直翻白眼儿,简直把他的鄙视、恨铁不成钢还有自暴自弃,表达得淋漓尽致。
谢令昭才懒得理他,继续乐不思蜀自己的,反正以后升叔自然就知道了。
如此热热闹闹的过了大年三十儿,又玩乐了几日,陆薇薇要开始收心念书了,谢令昭才终于一步三回头的回了自己家去。
临行前,还不忘偷偷向陆薇薇讨好处,“我这一回去又得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真是光想都觉得难受,不提前给我点儿甜头,给我点儿念想,我肯定坚持不住的……”
说完便嘟着嘴,可怜巴巴的看起陆薇薇来。
直看得陆薇薇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低声嘲讽他,“谢大爷还会念诗呢,你不是四书五经都还没背利索呢?”
然后催他快走,“再不走,仔细我让舅舅放狗了啊。”
谢令昭却仍不肯走,低声嘟哝,“你不给我念想,就算舅舅真放狗,我也不会走的。哼,没见过陆薇你这样儿的,你想亲人家时,就随便亲,人家也乖乖儿配合她,结果人家也想来一次时,你就装傻了。这根本就是严以律人宽以律己,根本就是始乱终弃,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呃……”陆薇薇语塞了。
第无数次后悔起除夕那晚,自己不该看着满天五颜六色的烟花,想着今年这个年过得与往年实在不同,而之所以不同,都是因为多了身边的某个人,忽然就荷尔蒙作祟,踮脚亲了谢令昭一下来。
她当时真的只是蜻蜓点水,挨了他的唇一下。
结果就被某人一直念叨,一直以跟刚才差不多一样的说辞,这些天不知道已偷偷找机会“礼尚往来”多少次了。
现在竟还有脸要‘甜头’,要‘念想’,简直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哼!
好在一刻钟后,谢令昭到底还是离开了。
至于他有没有得到甜头和念想,就只想他自己才知道了。
反正陆薇薇的耳根是终于清静了。
也终于能回房,收心开始念书了,并不知道自己连眼角眉梢都一直带着笑的……
陆薇薇开始全心念书了,时间便又过得快了起来。
几乎是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元宵,又不知不觉间,便进了二月,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冷,花草树木也都开始发芽,一副春回大地的景象了。
过了二月初十,陆薇薇自觉该抱的佛脚都抱得差不多,保费也已交好,互相担保的人也已办好手续,只等到了正日子,验身入场后,陆薇薇才松了一口气。
现在好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她松懈了下来,家里所有人从李氏到李成栋夫妇,从李昌三兄弟,再到谢令昭,却都是越发紧张了。
虽然大家都极力遮掩着,但仍是连呼吸都不自觉压低了,惟恐吵着了陆薇薇似的。
李氏与李舅母还特地去庙里上了香,求了平安符,李月也特地给陆薇薇绣了“马到功成”的鞋垫,便是李成栋,都背着人特地双手合十朝西,念念有词了好几次。
谢令昭更夸张,直接说要去找县令和教谕,单独给陆薇薇弄一间号房,省得她到时候运气不好,万一抽到了不好的号房,不但冷,还得忍受各种腌臜,他才舍不得。
让陆薇薇给喝住了,“你是惟恐我到时候考得好了,不会被人诟病,说我的好成绩名不副实,不是我凭自己的本事考来,而是另有原因不成?我可不想给人现成泼我脏水的机会,大家都能受,我怎么就受不得了?何况你就知道我运气不好,抽不到好的号房吗?你可别乌鸦嘴!”
谢令昭这才不情不愿打消了念头。
也是,县学明里暗里妒忌陆薇的人肯定不止杨林泽一个,他可不能给那些人现成的把柄。
陆薇薇也才松了一口气,放软声调与他道:“我这还没踏出第一步呢,你就这么紧张了,后面我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你要怎么办?每次都这样,甚至越来越夸张不成?别人能行,我就能行,你相信我,等我的好消息就是了。我将来还要带你去外放,让你见识遍大周各地不同的人情风土呢!”
安抚好了谢令昭,又安抚了一回全家人,“我都不紧张,你们紧张什么?我这么多年的苦读可不是白费的,你们都该相信我才是!放轻松,真的都放轻松,不然我本来还算胸有成竹的,也要跟着你们一起紧张了。”
总算家里的气氛没那么紧张了。
如此到了二月十五,一大早全家人便都起来了。
吃过早饭,谢令昭也坐着马车来了,他是特地来接陆薇薇去贡院的。
李氏听得谢令昭到了,本来还能勉强撑住不紧张的,一下子也撑不住了,迭声问起陆薇薇来,“小巍,你的考篮要不要再检查一遍?我好像记得你只放了一块儿砚台,没放备用的?……真放了?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你的干粮呢,姜丝糖呢?我还是再检查一下吧。……披风可不能忘了,瞧着这天儿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老天爷也是装怪,就不能等你考完了再下呢……不是不是,老天爷我可没抱怨您,您大人大量,千万别跟我计较……”
李成栋先听不下去了,喝道:“妹妹你就消停一会儿吧,别弄得小巍也跟着你紧张,她可比我们都靠谱,她亲自检查过的考篮,还能出错不成?行了,都别烦她了,让阿昭和阿昌先送她去贡院是正经,省得去迟了,排队验身都得大半日!”
李氏急得都想哭了。
大哥怎么可能明白她的心情,她这不是怕小巍根本就过不了验身那一关,也怕她万一运气就有那么大好,偏遇上小日子吗?
幸好李舅母十分理解她的心情,上前拉了她的手,附耳低声安慰了她一回,“别担心了,有阿昭呢,便真有事,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为小巍解围,帮助小巍的,妹妹就安心吧。”
李氏方觉得心里好受了些,强忍住眼泪与焦急,与全家人一道送走了陆薇薇。
马车粼粼的出了李家村,陆薇薇终于吐了一口长气,“再让我娘叨叨下去,我真要跟舅舅说的一样,本来不紧张,也要紧张了。不过就是县试而已,跟平时模拟考差不多的,怎么就不能平常心对待呢?”
李昌听得抽气,“‘不过就是县试而已’?表弟,你果然是胸有成竹哈!”
谢令昭白他,“不然让陆薇说什么,说她很紧张,怕得要死?当然得学会自我安慰,自我开解了。陆薇,这些金戒指你贴身收好了,连考几天呢,本来天儿就还冷着,万一中途再下个雨雪什么的,在号房里得多冷?有了这些东西,舞弊差役们虽不敢,你也不需要,但万一弄湿了被褥,或是需要多加点儿炭什么的时,这些东西可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直接塞了一大把金戒指给陆薇薇,乍一看都得十几二十枚了。
陆薇薇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且他说的也是事实,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遂把金戒指都收好了,才道:“还是谢令昭你想得周到,希望这些戒指一枚都用不上,我很快就能原原本本的物归原主吧。”
谢令昭想也不想便道:“归什么归,我的就是你的……咳,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快别说话了,闭目养会儿神吧。”
心里简直觉得李昌碍事,要不是他也在,他就可以把陆薇抱在怀里,让她好生养神;再不济,还能牵着她的手,给她力量了。
可终究是大舅子,自己找的大舅子,当然怎么着都只能受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