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上完课回到家，午睡了一会儿。铭锐铭雅写着寒假作业，楚哲煜到楼下陈爷爷家去了。下午两人熬了两锅粥，小菜鸡蛋带的足足的。晚饭后三人出了门。铭雅在前面推着车，楚哲煜和铭锐两人端着粥，一人提着一个把手。
刚走到街口，就有昨天的王老板店里的伙计钱元迎了上来，笑着道：“小徐啊，你可总算来了。好多客人想喝粥呢。”
铭锐笑道：“今天多煮了点，来得晚了。一会儿钱哥也端一碗去喝，今天做了南瓜肉沫粥。”
“你的手艺肯定要尝尝的，快进去吧。客人都等不及了。”钱元一个劲儿的催道。
进了里头，刚把东西放在王老板的店门口，铭锐注意到这里还给他放了一个小木桌。听钱元说是老板给他们用的，希望他们先可着店里面的客人。铭锐答应了。
楚哲煜总算见识到了铭锐他们口中的人多是怎么回事，一个晚上都是脚不着地的，忙得热火朝天。也就是一个小时的时间，已经换上了另一锅粥在煮。到了九点钟的时候，又迎来一阵高峰期，粥一碗接着一碗的端了出去，早上刚买的五百个塑料碗又用得差不多了。
等卖完了粥，三人早就饿得不行了。也点了好多烤串儿，烤羊肉、烤牛肉的很对无肉不欢的楚哲煜的胃口，明锐倒是更喜欢牛板筋、烤鸡中翅，铭雅晚上不喜欢油腻的，点了老多素菜，吃到后面剩了茄子和几个烤蘑菇，看着别人吃肉吃得香喷喷的，又想吃肉。于是逼着哥哥帮她把一根茄子给吃了，她自己吃了烤蘑菇，点了两串烤脆骨。铭锐一堆东西下了肚，哪里还吃得下茄子。他把茄子分了两半，一大半推到楚哲煜那边，说道：“楚哲煜，你还没吃饱吧。吃茄子，别跟我客气啊。”
楚哲煜盯着一大块茄子，拿纸巾擦了下嘴。客气道：“不了，我吃饱了。”
铭锐看着神色淡淡的楚哲煜，一眼就看出他在装模作样。他只好恳求道：“煜哥，帮忙吃点吧。今晚真是辛苦你了。”
楚哲煜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笑意，这才接过盘子。
晚上回家后，兄妹俩强撑着打战的眼皮把钱算了。这两天真不是白辛苦的，早上五点半开始卖菜，卖一个多小时；下午四点开始熬粥，直到晚上十点钟左右才回来。再减去买的工具、楚哲煜的工资，也有两千多块钱了。这利润实在太惊人了，铭锐悄悄叮嘱铭雅千万不要跟别人说，不管是亲戚还是陌生人，要是有人套话什么的也要警醒一点。铭雅郑重地点点头。
铭雅问道：“哥，我们上学后还卖吗？”
“上学肯定是没有时间了，但是周末回家可以卖两天。另外今天我和王老板谈了，家里以后可以多种点土豆、韭菜，给他供货，一周一次，这样会方便很多。”
***
街面上到处都是大红灯笼，家家户户也都贴起了对联。住在高层，也能不时听到街上、隔壁天台上一下子热闹起来的爆竹鞭炮声。
铭雅勤快地把家里清理打扫了，床单被子也清洗了，楚哲煜把一水桶的被单拿到楼上，天台上的铭锐正在晾晒衣服。看见他走过来，接过桶，没搭理他。
楚哲煜心中好笑。刚开始住进铭锐家里，他被看成是离家出走的大少爷，还是不幸被抢劫的那个，身无分文。每天洗碗拖地，连自己的衣服都被要求自己洗。虽然被爷爷甩在军营里训练时候的条件更为艰苦，但毕竟条件特殊，他能接受。哪怕他比一般人是要冷静得多，但起初也不是没有烦躁过。不过看着铭锐每天清晨很早起来整理菜地，后来没有补课的日子也和他一起跟着陈爷爷训练，心里对他有些许敬意，也就多了爱重。他可是从小时候就跟着师傅的，训练的时候师傅从不说一句废话，做对了没什么，做错了就要罚。他也自暴自弃过，被师傅打了一顿，还是继续训练。
他看着铭锐这段日子瘦了许多，但比起以前胳膊上的松软的肉是要结实一点的。两人一起训练，铭锐的进步有目共睹。师傅一向不苟言笑，但是对铭锐也是夸了又夸，说他性格坚毅不罢休，又不缺灵活应变。相比起他来，师傅就没什么好话了。也就说过他天赋过人，但后头跟的都不是好话，不说也罢。
昨晚他洗衣服的时候没注意，多洗了一件衣服。早上起来阳台上多出来的一件纯白色的内裤，他才想起那应该是铭锐放在洗手间里准备洗的，给他当成自己的了。气得到现在连句话都没跟他说。
楚哲煜接过被单另一头，和铭锐一起拧起水来。他朝着铭锐笑，被翻了一个白眼。楚哲煜自己都感到讶异，以前若是有人敢对他这样不客气，他早就上去揍他丫的。就算不方便直接动手的，也会给那个人好看，教训的看见他都抬不起头来。
然而看见铭锐这样待他不客气，他反而心里很舒服，甚至可以说是甘之如饴。知道是被他当成了自己人，才会这样肆无忌惮。他是见过铭锐护短的样子的。他平时和妹妹相处的时候，言语里也总是猛戳那个小丫头的痛点，但真遇到了事，第一个扑上去的就是他了。
“晚上包什么馅的饺子？”
“白菜猪肉，韭菜鸡蛋木耳，纯牛肉馅的，还不够你吃吗？”铭锐没好气地道。
“再弄个韭菜虾仁吧。”铭锐很喜欢吃虾仁。同一个桌上吃饭，他对铭锐的口味很清楚。他不是特别爱吃肉，鸡鸭鱼的很少碰，特别是鱼肉，闻到味儿就想吐，嫌有腥气。特别爱吃虾，但又不吃虾皮和小虾米。这点上铭锐比他还像个大少爷，至少他吃饭是从来不挑的。
今晚的过年菜，铭锐还特地到酒楼打包了两道菜，其中一个就是鱼肉。
“你吃的下吗？几百个呢。”
“吃不了你让我兜着走。”
“美得你。走开，别挡道。”
铭锐一脚踹开他。
想起今天早上看到阳台上一直没找到的内裤被洗的干干净净的他就一阵恼火，拿起水桶和水盆气冲冲地走了。背后还传来一阵闷笑，气得他真想回头打他。想到这更郁闷了，原以为这一世的好身体加上上一辈子经常打架练出来的好身手应该能把楚哲煜打了个落花流水，没想道两人打了一架，却是他落入下风。
***
铭雅早早的就把陈爷爷请到家中一起过年，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聊着天。厨房里的铭锐正炒着菜，抽烟机开了大功率，还是有油烟冒出。一旁还有个贼手时不时的偷吃，被他一筷子打在手背上。
“卤肉切丝装盘，把菜端出去。”铭锐毫不客气地使唤着，用完了楚哲煜就把他赶出了厨房。
饭桌上的菜已经很丰盛了，五道热菜，两道凉菜加一个汤。
四个人坐定之后，铭雅给陈爷爷倒了浅浅的一小杯的白酒，引起老人的不满。
“丫头，给我满上。爷爷还没有那么不中用，这点酒还醉不倒我。”
铭锐和楚哲煜开了啤酒，铭雅本也想尝尝味，被铭锐拦住了，只允许她喝果汁。小丫头一个劲儿的噘着嘴，老爷子笑呵呵的问她要不要喝白酒，她还算有自知之明，摇了头。
饭桌上觥筹交错，一片欢声笑语。铭锐两人敬着老人，喜气吉祥的话滔滔不绝。老人脸上也红红的，酒气上脸。铭锐把厨房里浮起来的饺子盛了起来，装了两盘端了出去。两个饺子没吃完，铭雅“哎呦”一声咬到了饺子里的福气，眼睛里闪着泪花，边说什么东西差点没把她牙崩掉，一边吐出了金光闪闪的硬币。
“丫头，这是福气啊。”老爷子难得的高兴，没一会儿也咬到了。
铭锐笑着把饺子拨到楚哲煜的碗里。楚哲煜刚开始没吃到，以为铭锐故意挑了没福气的饺子给他。他泄愤似的大口咬着，后臼齿就咬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腮帮都咯了一下。
饭桌上就属他碗里的福气饺子最多，二十五个饺子里竟然有十几个都有福气，连老爷子都打趣他，说他明年一定福气多多。
一顿饭吃到十一点，老人有些困了，铭雅把他扶到楼下。
铭锐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放到水池里，楚哲煜挽起袖子洗着碗。铭锐把剩菜用保鲜膜包了，放进厨房的冰箱里。
水流声哗哗地，倒也没遮住楚哲煜的声音。
“你二婶不是打电话让你和铭雅去奶奶家过年吗？怎么没去？”
“你听到了？”铭锐拿出两罐啤酒，又开了一罐。“不想去受罪，我爸妈一个都没回来，去了也没意思。还不如各过各的，还舒坦些。”
“我还以为你父母过年会回来。”
“好几年前我也是这样以为的。”铭锐炒了两个下酒菜，“去阳台喝啤酒去不去？”
楚哲煜又拿了两罐啤酒端着炒花生米坐在铭锐身边。两人并肩看着天空，有几点小星星挂在遥远的天幕中，还要一个一闪一闪地缓慢移动着，铭锐迷糊了半天才看出那是飞机。
“先谢谢你之前救了我妹妹，以后你就是我兄弟，有事就说一声，一定帮你。”铭锐跟他干了一口。
这说的是有一天晚上去卖粥的时候，有个男的耍酒疯，扯着他妹妹不放。他正好到街尾送粥，没来得及赶回去。等他到的时候楚哲煜已经把那个酒鬼砸翻在地上，但铭雅的衣服也被撕了一道口子。铭锐气得目眦尽裂、暴跳如雷，立马脱了外套给铭雅穿上，冲上去对那个人就是一阵暴打，废了他两只手，扔进小巷子里。
后来他就没让妹妹去那里卖粥了。
也就是那天之后，他真心地把楚哲煜当做了自家兄弟。
“你过年不回家家里没说什么？”铭锐头靠着玻璃门，奇怪地问道。
“也许我不回去他们更自在吧。”楚哲煜灌了一口啤酒，“我妈妈再婚后就生了弟弟，她就很少管我了。”
“我听说有了后妈就有后爹，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了继父就有继母。”
楚哲煜呛了一口，闷笑了两声。“你这话真毒，不过倒还在理。”
“你说这做父母的怎么就那么自在呢，小孩生下来就不管不理的，还活得那么痛快。”铭锐捏扁了一个空的啤酒，又开了一罐。
铭雅往阳台上望了一眼，拿了开水壶，准备一会儿给他们泡蜂蜜水解酒。
楚哲煜听着不像是在为他抱不平，倒像是在说自己。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把铭锐当成自己的弟弟，护着他，宠着他。然而与他相处越久，就觉得他心里压着一个重重的担子，拼命压迫着自己。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心疼他，想为他分担着点什么。
“你父母感情好吗？为什么离的婚？”铭锐晕乎乎地问，把身子凑近楚哲煜，一头压在他肩膀上。
楚哲煜动动身子，一手揽着他的肩膀，让他躺的更舒适点。铭锐自发地在他怀里找到了一个熟悉的位置，靠在他的胸膛，听着熟悉的心跳声。
“他们感情不是很好，但他们没有离婚。”楚哲煜喉头紧了紧，“我父亲在我六岁的时候去世了。”
“哦，那就是没有撕破脸皮，比我好。”铭锐呵呵傻笑起来，“他们各玩各的，一个有了女儿，一个有了情人，过得都好，比我好。”
楚哲煜醉的没有铭锐厉害，他还思考了铭锐话里的意思。这是说他父母都有了外遇，所以他和他妹妹都被放在了这里，过年都不会来的原因？
楚哲煜还是醉了，没注意到背后的铭雅匆忙转身，在客厅放下两杯水，回了房间。
他喝了一口酒，期望把心里的火压下去。
“哪里没有撕破脸？他们吵了一架，我爸气冲冲的跑了出去，开车没注意，这才出了车祸。”
“你爸真傻，他为什么生气？”
“我妈有了外遇，是她的初恋情人。”
楚哲煜仗着铭锐喝醉了酒，傻乎乎地不清不醒的，把压在心底好几年的话吐露、发泄了出来。
“唉，真不想长大。为什么这些大人总是这样，不是相爱才结婚吗？结了婚为什么不好好一起过日子，非得弄出这么多事。”
“那你妈妈是想离婚才跟你爸爸的吵的吗？”
“不，恰恰相反，她不想离。”楚哲煜面无表情，眼神幽幽，“但是她怀了孕，我爸一定要离。”
铭锐摇摇头，有些没听清楚。
“怀孕？你爸的？”
“我爸到国外出差三个月，怎么可能是我爸的种？趁我爸不在的时候搅在一起，真够恶心的。”
“人在做……天在看的、天在看的。”铭锐蹭蹭楚哲煜的肩窝，渐渐睡沉了。
楚哲煜摸摸他的头，轻轻笑了起来。
“对，人在做，天在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