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驿丞没想到,这一顿饭的功夫,柳明便解决了这修路的最大难题,而且是一箭双雕。他越发觉得,这位柳家的小公子心思缜密,胆大心细,非常之不简单。
他甚至开始考虑,将在这条通往吴县的驿路上,给予柳家更多的倾斜政策。王驿丞觉得,自己年近不惑,既没考中贡士,这驿丞恐怕也是要做到终老了。眼下,还不如攀着柳家这棵大树,赚些银两才是实际。
当夜,柳明等人留宿山上,与山民同住。
黑夜中,放目四野,一片皆黑。
山上火把连成一线,山民们围着篝火跳起了特色的舞蹈。
因为大事谈定,柳明心里也很放松,与山民一同跳舞,跳得大汗淋漓。
那米酒后劲十足,柳明倒是越跳越开心,到了最后,直到几个山里的窈窕姑娘向他投去含情脉脉之目光,这才意识到,再跳下去,估计要跳到洞房里了,才匆匆回到房中休息。
这一夜,柳明睡得很沉。
第二日,他便随王驿丞等继续下山,丈量计划修缮道路的方案。这泥土路不但要拓宽,而且为了避免雨后泥泞,全都要改成石板路。山路总计约十五里,计二千四百一十六丈。
这是一个浩大工程,定下修缮方案后,柳明与王驿丞兵分两路,一边去采购铺路石板石砖,另外一边统计山民劳力数量。
柳明知道,离杨典史的婚期只剩下两个半月时间,这就意味着他必须要赚出一笔令人惊叹的财富,才能让老爹在争夺大掌柜的几率增高。否则,恐怕只能从私奔与砍翻杨典史两个方案中,选出一个了。
本来需要两周的筹备时间,在柳明的紧催紧赶下,硬是缩短成了五日。
在一个清晨,吴县大山脚下,聚集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王驿丞抽调了驿站大部分驿卒,来进行修路的协调与维护。
柳明自然被推荐成为修路的总指挥。所有人都认为,只有他,能够协调这么多彪悍的山民。
柳明自然也不废话。他站在大岩石上,手扩成喇叭状——几句简洁的开场白,几句美好的愿景,便宣布这修路工程开始。
在柳明的一声令下,铁牛带着那些山民,拎着铁镐,背着竹篓,喊着号子,开始挖石铺路。
云雾渐开,阳谷直射山林,映得到处金光一片。
山民们,个个赤着上半身,露出结实的肌肉,挥洒着汗水,卖力地挥舞着铁镐。
柳明站在山脚下,看着这开山修路的人龙,心中生出一种自豪感。前一世,他只不过是一个高级白领,做得不过是为产品设计一些广告标语而已。无论领导如何表扬自己,他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做了些别人都能做的事情。
而如今,他能切实到,这山路修缮完毕后,对于这山上几千山民的巨大影响,甚至能改变他们的命运。
而那些驿卒,在王驿丞的授意下,也对自己尊敬无比。柳明虽然还未参加科举,未有功名,却感觉那些驿卒对自己,比对那些举人还要尊敬。
至于规模数量,现如今,指挥几百人修路,更与前世带领一个小组做项目是天差地壤之别。
柳明心中感到一种满足。
开山修路的工程,比预想的要顺利许多。本来预计一个月的工程,结果大半个月就完成了十之八九。让柳明没有想到的是,那连接吴县的一段路,许多吴县的县民们等带着工具赶来帮忙。
这些吴县的县民,受困于山路几十年,听到官府终于开始修路了,自然欣喜万分,都恨不得路能够早些修好。
柳明这支修路队伍,在吴县遇到了空前的礼遇,家家户户都带着干粮与酒水,跑到路边慰问修路队。
吴县的民众,年轻力壮的,帮着挑石铺路,垂髫小儿,在旁边鼓劲加油。连那大姑娘小媳妇,也都担着避暑的凉茶和西瓜,送给三伏天修路的民壮。
“草民,叩见大人。”
扑通一声,几个老儿在柳明面前跪了下来。
柳明吓了一跳,他连忙扶起几位老儿道:“老人家,何出此言啊?我哪里是大人?”
“大人,小老二刚刚听说,您是这修路的总指挥,一定是官府里的大人。我们吴县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修路,多谢大人!”几个老儿激动得涕泪纵横。
“王叔,您给说说……”柳明真觉得自己消受不起了。
王驿丞在旁边,笑眯眯地捋着胡须,对柳明调侃道:“大人果然是吴县百姓的福音啊。”
柳明苦着脸,连王驿丞你也调笑我。
王驿丞这么一说,那几个老儿更是长跪不起,咣咣磕了几个响头。
修路完成那天,柳明几乎是在簇拥和夹道欢呼之下,进入吴县的。
看着这么多人夹道拥簇欢呼,连王驿丞都慨叹:“怕是知州大人来了,也没有这般礼遇。”
吴县知县常德贵,站在破败的县城门口,笑眯眯地迎接着柳明等人。
“卑职恭迎州府各位大人。”瘦瘦黑黑,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知县常德贵,恭敬作揖道。
柳明之前已经被当做过大人了,这次反应还算正常,他看了一眼王驿丞。
王驿丞哈哈大笑:“常大人,这次的确是有州府的同僚,协助修路,不过呢,这真正出钱的金主,可是这一位……”他指向柳明。
“哦?”常德贵眉头一抬,抚须笑道:“不管是谁,都是我们吴县的恩人。请各位随我进城。”
前面差役鸣锣开道,柳明等人慢慢进了城。
进了城,柳明这才发觉,这吴县果然是深受山路险阻之害,简直没有一个县城的样子。一路观看,只见屋宇残毁,人民稀少,街市冷落,县民多衣衫褴褛,面有菜色。
常德贵一边走,一边介绍道:“事到如今,我也不怕丢这老脸。青州乃是贫瘠之州,州府官银常有不足。这吴县更是贫困之至。我这知县当得也是无奈。”
柳明边走边看,见大半房屋破旧无人,心想,这哪个是县啊,顶多是个镇啊。
“可是……知县大人,这物价倒是奇高啊。”柳明看着路边的饭铺街市。
那常德贵无奈说道:“没办法,吴县交通不便,山路险峻,凡是能够运到这里的货,都是商户爬山涉险,不避猛兽,拿命换运抵的。这自然要加上不少价。可是,咱县里又穷,只能变成恶性循环。物价奇高,可是县民又穷。赚来这点钱,怕是连饭都吃不饱。”
柳明心想,怪不得这县里人口稀疏。物价奇高,交通又不便,若是但凡有些出路,谁愿意住在这里?
傍晚,知县府内,晚宴上。
常德贵一身闲服,举起酒杯,对着柳明笑道:“原来,这解决了我吴县多年以来的通行问题的,是费县的柳家。好!柳公子,我敬你一杯!”
柳明接过酒杯,说道:“常大人,我也问一声,这通往吴县的通行如此重要,为何县里连三千两都拿不出?”
“别说县里……你去看看州府的驿路……”常德贵无奈地摇头道,“这事情,王驿丞比我更清楚。”
王驿丞叹了口气,看着柳明:“柳贤侄,你别觉得官府多有钱,能把官员的俸禄发下来就不错了。那州府的驿路,也是磕磕绊绊的。青州既不是边陲重镇,良田亩产也排在末位,真是爷爷不疼,姥姥不爱。除此之外,还要均摊那澶渊之盟献给辽国的岁币,任务重的很呢。”
“是啊,而且就修路而言,就算我从府库挤出些银两,愿意牵头修路。”常德贵接口道,“那山民也不答应啊。跟咱们闹,说是咱们断了人家的财路。你也知道,我们吴县的公差衙役,入编没入编的,加在一起就一百多人,那山民可是几千人呢,谁愿意得罪他吗?这一闹,这修路的事情,又泡汤了。我是没想到啊,柳公子,你把那些山民收拾得如此服帖。人家反过来帮你修路……”
“柳公子……的确是有些手段。”王驿丞笑道。
“有什么手段?”柳明谦虚直言道,“柳某也只不过是想赚些钱而已。”
“不,不。”常德贵喝得面色发红,神情有些激动道,“柳公子,你们柳家,跟那些只知道蝇头小利的黑心商贩不一样。那些商贩,只知道赚我们吴县百姓的钱。可是你们不一样,你们舍得花本钱,没赚钱,先垫钱,为我们吴县百姓造福造利。我常某人,在此十分感谢诸位。”
柳明看着常德贵感激的样子,心想这交通不便的问题,估计早就成为了这位知县大人的心头大患。
“这是柳某分内之责。柳明身为青州人士,若是能为吴县百姓做些贡献,也是乐意。”柳明客气道。
“好!”常德贵一拍桌子,点头道:“我常德贵要重谢于你。你是做药材生意的,是吗?”
“正是。”
常德贵头一偏,说道:“来啊,传我命令。”
两位官差立即伏地于前。
“这今后,吴县内的药材医铺,只许柳家经营。其他诸家,若要贩卖,皆需要衙门报备。”常德贵大声说道。
柳明一听,心里掩饰不住的激动,立即起身作揖道:“柳明多谢大人。”
实在是不能怪柳明激动没有城府,只是常知县这份大礼,送得实在是慷慨。自己原先这柳家,在那费县,也绝对不能够垄断,还要跟诸多中小药铺医堂竞争,顶多是多拥有些市场份额而已。
而自己,眼下,却拥有了整个吴县的药材市场,还有知县大人替自己把门。
相比之下,自己之前用的三千两银子,可是花得太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