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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观冢(7)克星现身(1 / 1)

文玄绪将她拉起,略一迟疑,依然将她如麻袋般扛上肩,出到屋外,又是撒腿便奔,很快出了村落,直往西面的乱山丛里冲了进去。在铁匠家里折腾了那一阵,东边的天空现出灰白,文玄绪却迳直奔入无尽的黑暗密林。

在林中地势越爬越高,最终从密林中穿了出来。韦岱儿心神纷乱,沿路紧闭双目,忽觉眼皮上有光透入,睁开眼来,熹微晨光已洒遍山头,自己已然置身一座山岗之顶。眼前的草甸泛着秋天的微黄,草甸那头是一个大湖,湖光映着秋山,蓝者湛蓝,黄者澄黄。昨宵的火冢大会是绝大的梦魇,此际情境却竟如美梦。

韦岱儿在北霆门长大,小时候依稀也上过这山顶来玩儿,却没有料到再次重临,人生已是这般田地。

文玄绪重重哼了一声,将她放在草地上,给她包扎了右臂之伤,但筋络已断,她幼功练起的刀法注定是废了。而锁骨断时受了康靓风真力震荡,还带内伤,文玄绪也不再理,远远走开了去,解下刀坐地,说道:“你别妄动,躺在那儿歇息。若是乱走,我连你带胎儿一起砍了。”一面说话,一面不经觉地伸手去抚摸面颊疤痕和颈中肿胀,似乎那旧伤令他耿耿于怀。

韦岱儿心说:“文师傅如此厌憎我,不会是自愿救我的。究竟是谁要救我?……文师傅替何人作奸细?难道他反悔了,又去替旧主李继徽办事?唉,想这些做甚么呢?我在这儿的湖光山色中死了,曦郎却…他却…他这时……”

情郎在火冢之中被焚烧融烂的情景,她虽没有亲见,但往年见过火冢处决死囚,那惨状料定是一般无异的。忽然生出一股不知哪来的气力,翻身伏地,对草地大呕起来。呕了一阵,血水也掺在胃液中呕出,喉中十分腥甜。直呕至力竭欲死,才虚疲倒下,侧身掩面,嚎啕而哭。

她身子已弱,如此嚎哭,不多时便晕眩无力,才听见湖水轻轻拍岸,又听得那边的文玄绪气喘不已。文玄绪双足足踝在奥衍堂外遭暗器打伤,居然飞奔了这么长的路程,耐力实是了得。凭他老练功力,气喘显然并非体力不继,而是心中不忿、过于激动所致。

突然间,湖畔草丛沙沙一响分开,一个淡青色长袍人影大步迈出,朗声说道:“文师傅辛苦了。”

文玄绪重重哼了一声,道:“人已救到,你待怎地?”

那人道:“也不怎地。那银线机关是钱六臂和我合力布置,你也没出甚么力。倒是这一路辛苦狂奔,喘得这样子,我建议你打坐调息。”

文玄绪怒道:“你还在消遣老子!这次暗器怎地又不喂毒了?”说话之间伸手去抚两个足踝所绑的渗血布条,面肉不自禁地扭曲。原来他在奥衍堂院落墙头中了暗器,虽已起出,伤口仍在,旋即至火冢场救人,倒真是挺着脚伤狂奔了一路,甚是硬朗。

韦岱儿躺在草地之上,便是要翻身坐起,都无多馀精力。她侧头望着那人,见那人约莫二十三四岁,身形颀长,眉眼秀逸。她听了文玄绪与那人的对答,青派老手文玄绪似乎颇落下风,断想不到对方形象如此可亲。她还道自己看错,完好的左手勉力撑身,又望过去。

她只瞧了一眼,便倒了下去,却也足以瞧真切了:但觉此人一现,在这粗莽山林之间,恍似来了一位两京的倜傥郎君。虽则一身湖水色的袍子并不华美,袍角袖口颇显破旧,鞋履料子则是甚差,头发也挽得随便,全靠其人自身的相貌和气度,形象方显风流。这般漂亮人物,莫说北霆门之中,便是韦岱儿生平足迹所到之处,都未曾见过。在韦岱儿心中,情郎比起那青年,俊美过之,自是第一等的。但论到那青袍人的飞扬睥睨之态,司远曦便决计难以企及。

韦岱儿琢磨不出那是何等人物,大为惊奇:“是这青年在指使文玄绪救人?他有甚么本领控制着文玄绪?”

青袍人神色冷峭,向她一瞥,便瞧向文玄绪,薄唇随即扬起顽皮笑意,说道:“西旌的大伙儿都知道我是弃婴,哪来老子?你认错儿子了。”

文玄绪暴怒难遏,跳将起来,戳指道:“你…你……”

那人道:“行了,说正经的。”

文玄绪放下手指,听他有何话说。那人道:“第一,过往你曾经很照顾我,可惜这一次你事情干得太不地道……”

文玄绪面部一抽,似有些紧张,那人接着却说:“…将来我想认老子,依然不会找你。”

文玄绪被他激得呛咳起来,那青袍人才像是过足了消遣人的瘾,挥手道:“第二,那夜我深入‘奥衍堂’险地,暗器喂毒是有备而无患。暗器一道,我向来要浸毒便浸毒,不喂毒便不喂毒,哪有定法?你总算看着我长大,怎会不知我脾气?”说到此处,笑容顿敛,轻叹一声,又道:“只是我那时真盼望,门外窃听之人并不是你文师傅,不是西旌的老人。”语气中竟有萧索之意。

韦岱儿一凛:“莫非是他?向冷云痴告密之人,西旌青派过去的头目?”她反逆失败,情郎遭冷门主处死,对冷门主恨意殊深,就连心中想一想,亦是直呼其名,绝无师徒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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