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简洵摸着自己本应是鲜血淋漓的双手，怔怔的躺在图书馆灰色的地毯上。
有种，不真实感。她将手在眼前举起来，天花板上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得她眼睛疼，她将带着那枚图案的右手握住复有张开——好像还能感受到宝石的棱角、墙粉的干燥和血液的黏腻。
Whatthefuck.她无声的说，有一种无力感从头到脚席卷而来，让她有了种周末赖在床上把自己睡得手软脚软根本不想要清醒的感觉。
就这么，再睡一会儿吧。
就这么……睡个鬼啊！！！
简洵一个翻身从地上爬起来，狠狠搓了搓脸。厉哥还生死不知呢好吗，能心安理得的睡过去才怪啊。
手脚暂且还算是灵活，她一边扶着两旁的书架一边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刚刚走出书架的转角，就看见厉秣踉跄的步伐，嘴里还喘着粗气。
“没…没事吧。”仅仅是几步简洵累得却像是跑了马拉松，“厉…厉哥？”
厉秣看到简洵毫发无损的样子，也放了心似的。一屁股坐到地上，摇摇头权作回答。
“真，真没事啊。”简洵见状还是不太放心，挪着步子蹭过去，貌不犹豫的上手掀起了厉秣黑色的T恤。太好了，伤口都没了。
哎，简洵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和对面这个人的装束都恢复了正常，衬衫短裤跑鞋，一切都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就像是那段经历，充斥着血腥的、浮华混乱的经历都是假的一样——其实本来，也就是假的吧。
“不，起码，我们都经历过这一切，就不算是假的。”厉秣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发觉那些属于“莫特利·哈特”的记忆正在逐渐褪去，而他自己所走过的这几天，无比清晰而真实。
简洵反应过来自己竟不自觉的说出了内心的疑惑，愣愣的点点头。
“好了。”精神高度强韧的简洵甩甩头，“我们先从中文区出去吧，两个选择。前厅or律政。”
厉秣率先站起身来，自然的伸手将简洵拉起。“去律政吧，尽量找出些规律来。”
简洵被拉起来之后有些开心——毕竟还是挺对不起人家的，一直以来都在怀疑他，偷偷取他的指纹，打破和他说好的计划，最后厉哥还不计前嫌大公无私【雾的那么护着自己——简直华夏好搭档啊。
不过，还是正式道个歉比较好吧。
“那，那什么，厉哥。”两个人恢复了些力气，缓缓的绕过学习区纵插二楼到六楼的大天井，简洵挺没有底气的开口，“我那样不信任你，对不住啊。”
话一旦起了头就打不住了。“我知道我做的不太厚道，我也不想解释什么。但如果我再选一次的话，厉哥，我不能骗你，我还是得那么干。”简洵说着说着忽然觉得有点失落，“我根本吃不准这个‘意识’是要我们干嘛，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不会主动去伤害谁，但我也不想自己白白受伤。有能力我会去帮一帮，但也不想把自己搭上……”
在她眼里，就这么短短几天的相处，厉秣坦坦荡荡，有担当有能力，实在是太男人的一个男人了。他在跟简洵根本还不熟悉的情况下就全无保留的相信她，更别说他们的行动节奏全然合拍而默契……若要找搭档的话实在是不二的人选。
可简洵觉得自己想差了，所谓伤害也不单单是指身体的流血受伤，心灵上的伤害也是不可磨灭的呀！！！
“所以，如果厉哥没法接受，那……”
“不。”厉秣打断她的话。
哎，果然不能接受吗？简洵一瞬间有些失落。
本来就是嘛，这种事情说说谁都能理解，但接受就不是都能接受的了。就跟秦始皇当年统一六国似的，现在评价都是好棒好棒推动了历史发展，可要真穿过去成了“被一统”的那堆人，搁谁谁愿意啊？
厉秣这次伸出手来，迅速准确的搭在了简洵的肩膀上。
“我的意思是，你没有错。”厉秣难得的笑了下。“你做的很对，而且没有你我也不会走到结局，真相我自己的肯定想不出来的。”
“而且，我相信你，是因为我觉得，”他停下看着矮了他半个头的简洵，她仰着脖子，等待着他的答案。“我觉得，你是值得相信的，你的思维很好，能带我走出结局。”
“而且，不会因为自己的利益就不顾他人，你不是那种人。”
没谁不愿意听好话，简洵也不例外，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走出了文学区的书架。只是，心里将厉秣划为了“可以全心信赖的伙伴”的范围内。
厉秣跟在脚步轻快的简洵身后，心跳稍稍恢复了频率。
律政区的“试炼”是什么样的呢？厉秣和简洵各有自己的猜想，不管靠谱不靠谱总归不会是……这个样子的。
律政区中央的沙发上，一位短头发甜美可人的女生似乎正在忍受什么极大地痛苦，双手捂着小腹，五官纠结成一团，一位温润俊逸的男人蹲在她身边，面色紧张，一言不发。
这是……
“怎么了，”专业的原因，简洵对这一类情况的应对冷静的多，她快步走上前去，伸手搭住那个女生的脉搏。“哪里疼，怎么个疼法。”
“孩子，”女生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张大眼睛直直看着简洵，透露出绝处逢生一般的执拗愿望，“拜托，救我的孩子。”
“我们本来准备明天去领证结婚的。”那个男人抚了抚雅致的银边眼睛，流露出强自压抑的痛苦神色，“我是邵逸辰，律师，已经毕业两年了，顾蕊她是是英语系的应届毕业生……今天刚刚检查出来我们有了孩子，听说图书馆要改建，想要再过来看一眼……”
之后，就是后悔不跌。
“我是医学院的简洵，你刚才有过任何的外伤么。”简洵试图平缓女人的急促呼吸，温柔的问。
“没有，没有。”女人摇着头，眼角的泪滴甩了出去。
“应该是精神太过紧张引起的假性征象，你试着慢慢的深呼吸试试看，”简洵握着顾蕊的手，试探着触向她的腹部，“不要太紧张，我们都会没事的，嗯？”
“我，我就是害怕，我没办法不害怕。”看的出来顾蕊已经很努力在控制自己，可是巨大的生存压力让她根本无法集中精力去平整自己的情绪。
“小蕊，没事的，没事的。”邵逸辰在她身边安抚道，“有我呢，没事的。”
顾蕊咬着自己的下唇，眼泪大颗大颗的淌出来。
简洵思忖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厉秣，像是下了无声的决定寻求支持。
厉秣拍上邵逸辰的肩膀做安慰状，同时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厉哥果然好可靠，简直可以心连心，简洵在心里朝他一抱拳。接着，白嫩的手腕上发出一阵柔和的白光，笼罩在顾蕊身上，很快，她就舒展开了眉头，呼吸也平稳了起来，但却没有睁开眼睛。疼痛似乎耗尽她了所有的力气，睡了过去。
邵逸辰见状，也深深地舒了口气。
“你女朋友应该没事了，”简洵摸了摸汗湿的脑门，“这是厉秣，历史系的，我是医学院的简洵。”
“太感谢你了。”邵逸辰主动握手，“小蕊在刚才的庭审过程中十分激动，没想到回到了这里情绪还是没有调整过来。”
“虽然已经没有事了，但我还是建议你们去一下医学区。”简洵见他没有深谈的意思，给出了自己的想法，“应该会有所帮助。”
“是吗？”邵逸辰看了看已经睡梦中还皱着眉头的顾蕊，对他们点点头，“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整三个小时的庭审辩论，侥幸获胜。”
这是交换情报的意思？简洵和厉秣对视一眼。
“我们刚从中文区出来，谋杀案，在那边待了几天。”厉秣毫无情绪的陈述着，“直接走到这边来的，没有进入法庭。”
“这样。”邵逸辰脱下身上披着的银灰色西装外套，搭在顾蕊身上，“那么就多谢了。”转身，朝着前厅处走去。
简洵耸耸肩，回身对厉秣说：“我们继续？”
他点头。
再往里走过几排书架是所谓的“综合图书区”，内容宽泛特点不一，既有新潮的“教你30分钟屌丝变男神”，也有“青春期问题100问”这类不知道从那个犄角旮旯弄来的包着牛皮纸的旧书。不过简洵最常翻得一般都是些有关家居生活的书，举个栗子：怎么煮出一碗好吃的面，围巾图案织法大全，男人还是狗？这种的。因为她的人生目标之一一直是做一个贤nv妻wang良da母ren。
所以，当转过弯来发现自己面前的一排排书架给换成了一张大长餐桌，餐桌上面还有一堆看起来就令人垂涎三尺的玉盘珍馐——简洵一把抓住了厉秣宽大的手掌。
厉秣心里一个哆嗦，感觉有一股电流从那里“哧哧”窜到头发心儿，下意识的屏住呼吸，看着面色古怪的简洵。
“怎么了。”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这边帮你的。
所以，说吧，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办到。
“厉…厉哥，你……你可一定要拦住我。”简洵的眼中冒出炯炯绿光，口中唾液腺一刻不停的分泌，腹中也唱起了空城计——在上个世界和凶手对峙加上一通暴走，还有刚才的释放的“大治愈术”，没看到这些食物还好，一旦闻着香味……啊，实在是太残忍了，我！选！择！死！亡！
“等一会儿，”厉秣却倏然皱起了眉头，“你在来图书馆之前吃过东西吗？”
“咳，那个什么之前有和姐们吃过宵夜，不过为了抓那个凶手我可是紧张的食不下咽一直都……”说着说着，简洵也觉出来不对劲了。
“哎，这么说。”她试图将自己的疑问宣之于口，“我之前一直以为在‘书中世界’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潜意识里，类似于‘缸中之脑’那种东西。可是，事实上也许‘书中世界’和图书馆里时间流动是不相同的，但是……”
“我们亲身经历的时间却是实实在在的过去了。”厉秣接口，“守则上指出过：有些区域的时间流速与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但每个人的生理时间流速是相同的。”他一字不差的复述。
“新陈代谢也不是停滞的，要吃要喝，要找到地方休息。也就是说，我们将要面对的最大挑战，并不是如何走出去。”简洵转头看向了这一堆诱人的食物，“而是先要活下来，就从找吃的开始。”
这是何等的卧槽，简洵简直要用桌子上的意大利面给自己上吊。活了辣么多年的城市小青年简洵就从来没有将食材从“活蹦乱跳”转为“盘中餐”的经验，倒是有不少转为“瓶中标本”的经验，也许两者有共同之处？
“那么问题来了？”简洵捂脸，“不是‘爱过’，也不是‘蓝翔’，到底这些东西吃了会不会有问题？”
“不会有问题，可是，只要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就会有问题。”正举棋不定间，一个虚弱的女声响起，简洵循声望去。
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