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在左颈,方向由上向下一直划过气管到达右侧。”染满血迹的房间,一个女声响起。
“右利手的话,那么就是从背后绕到前面去,”沉稳的男音猜测着,“手法专业?”
“以我法医的选修成绩发誓,干脆利落,绝对专业。”
“其他暴力痕迹呢。”
“没有,任何挣扎痕迹都没有。半夜两三点钟的时候,毫无戒心地被从背后搂在怀里,啧啧,不是闺蜜就是男盆友,鉴于勉强称的上‘闺老蜜’的贝拉·德蒙没过十二点就回去了,P点S,这事已经跟仆人确认过。再P点S,女仆说当天晚上玛格丽特特意交代不需要人守夜。”
“那么…就是她的恋人了。”
窗子打开了一会儿,屋子里的味道被晚风带走了。正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个人喝着浓浓的咖啡,一人一句跟搭台唱戏似的展开了推测。
“啧啧啧,从来薄幸男儿辈,等闲变却故人心啊。”两句诗不伦不类的接在一起违和感君居然跳楼自杀了,简洵把咖啡一口饮尽,叮的一声放回茶碟上,“至于凶手从何处离开的问题……”
“是灌木丛。”厉秣啜饮了一口有点凉掉的咖啡,“窗台下的灌木丛一点凌乱的痕迹都没有,简直是……”
“明目张胆的在说,对啊,我就是在耍你……我不知道是不是所谓‘侦探小说里的警探都是一群笨蛋’这样的设定限制了他们智商的发挥……”IQ简直和室温一样高,简洵想,“言归正传,不只是这样而已。有时间的话建议看一下庄园的四周,这里称的上高级社区,每隔几尺就有一盏路灯,巡夜人也算得上勤勤恳恳,大晚上从阳台翻出去风险太大。”
“而且,既然他选择从门口出去,那么,很大可能就是从门口进入房间的,在死者的许可下。”
“嗯,”简洵努努嘴,肯定的说,“她就是这么干的。”
厉秣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并不是一次蓄意谋杀,”厉秣继续分析下去,“蓄意谋杀会计划的更加周全,凶手在阳台上做出的失败伪装固然有特意的成分,但其中应该也存在由于时间上的紧迫而不得不采取这种比较简陋的伪装方式的可能。”
“是的,现场给我的感觉并不是那么有条理,更像是一场即兴演出,”简洵前倾身体,看着这间溅满血迹的闺房,“这些血迹四处飞舞,几乎布满了整个房间四壁,普通的喷溅并不会造成这种情况。”
厉秣对这些知识并非知之甚深,他仔细的听着。
“如果一个人的颈动脉被割断了,哧哧,血喷出来了,铺满180度顶多了。可是这样‘圆周式’的喷溅只能意味着一件事——
凶手是故意的。”
“他是在享受这个过程,”厉秣揉揉额角,“他架起死者,在原地转圈。”
“他就是个疯子,见到血就失控了。”简洵一语中的,“不管是看手法还是这种变态行径,他手上肯定沾了不少血。”
“所以,”厉秣挺起身子,站了起来,“让我们来验证一下吧,用我的能力。”
“时间回溯。”
历史是时间所堆砌出来的高楼大厦。“时间回溯可以让一个小地点重现某个时间段发生的一切,也可以将某个物品还原到一定的时间点上,不过,应该有次数限制。”厉秣毫无保留的解释。
听起来,略酷炫啊。
面前的房间渐渐换成了本来温馨的奶油黄色,灯点的很亮,并不是十分出众的少女坐在梳妆镜前一下一下精心打理自己栗子色的头发,听到了房门响起了几声有节奏的敲击声,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倒是显得尤其漂亮。
梳子被随意的放在床头柜上,玛格丽特匆匆审视了一下自己的着装——一条甜美的碎花睡裙,急切的跑过去给死神开了门。
简洵和厉秣坐在一角的藤制座椅上,就像是在被迫看一出血腥又猎奇的电影,3D的。
“哦,你总算来了,亲爱的。”简洵从来没见过玛格丽特笑的那样开怀,她上去就狠狠的亲了一口她的恋人。“真扫兴,你总是装扮成这幅模样。”
凶手身量挺高,把自己挡的严严实实,全身上下没露出来一点儿皮。“你也挺喜欢把它们扒下来的。”
玛格丽特嗤嗤地笑,双手搂住他的脖颈。“那个讨人厌的女人已经解决啦?”
“嗯,药下得足,迷糊过去了。”男人的声音低哑,没有任何辨识度。“计划,还用得着她。”
这样啊,简洵喃喃自语,厉秣朝这边看了一眼。
“啊,我是说。”尽管知道这只是一段影像,她还是压低了嗓子,“贝拉·德蒙就是这样被送回去的。”
“她真是碍事极了。”玛格丽特忿忿咬唇,“不说她了亲爱的,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什么事,宝石鉴定的事有着落了?”凶手的声音明显带着兴趣。
“才不是呢,”少女不满地噘嘴,“你告诉我要慢慢来嘛,这几天我跟简·多萝西别着劲儿呢,几天后我再提出要涉入那个徽章鉴定的事儿就能更容易点了。我说的是,别的事……咱们俩的。”
简洵和厉秣对视一眼,在对方眼睛里看到了惊讶的神色。
原来案件的着眼点,在这里?
“什么事。”凶手有点不耐烦,拿着她的肩膀把她移开,玛格丽特回身抱住他。“你不是说我们没办法马上结婚的吗?现在有理由了,我……我怀孕了。”
卧槽还真是这个梗!!!!!少女可惜这里没有意外怀孕救助中心。
“什么。”凶手一下子把她推到床上,玛格丽特被吓了一跳,反射性缩起身来。
“这个孩子不能留。”过了一会儿,凶手说,语调带着一股子邪恶的冷漠。
“可,可是。”玛格丽特的泪珠大滴大滴的落下来,“这是,我们俩的孩子,我想要它。我不能放弃它。”
凶手定定的看着她,好一会儿,伸手把她搂到怀中,强硬的带着站起来。
“我不能要它。”
“可是,这样一来我们就能结婚了呀,你说你一直想要结婚的……”
凶手从身后捏着玛格丽特的下巴,在她的耳边低语道,“可是现在不行,德蒙伯爵府容不得未婚先孕的丑闻,你懂吗?”
简洵倒吸一口冷气——是他!!!伯爵府的二代子弟只有小德蒙先生一个。
“那我也要它,”玛格丽特倔脾气上来了,“我自己有财产,我可以养它,我明天就分出我父亲留给我的产业,离开这里。”
“那么,我们的计划,你想怎么样。”凶手的声音越发温柔,可也更加瘆人。“把我辛辛苦苦计划的东西全都抛下不管吗?”
“你就只想着你那个所谓的破计划,那颗破石头有什么好,沾上它的人都得倒大霉。”玛格丽特抬手擦了擦脸,“我管不了了,我明天就走。”
而凶手,正从梳妆台上的小盒子里抽出一把小巧的修眉刀…………
简洵看着玛格丽特的血液向自己的方向喷溅过来,下意识的向后躲着,砰的一下撞到了头。
“要停下么?”厉秣问。
“再等一会儿,”简洵强迫自己看向这一幕,“还有之后的伪装没有看呢。”
凶手杀完了人,似乎是十分满意的将修眉刀飞插到木质窗框上,甚至兴奋的吹着口哨,他打开窗子向外望了一眼,回头用脚尖在浸透了血液的地毯上碾了碾,又在成了尸体的玛格丽特沾满血的脸上摸了两把,走进小阳台,很快又出来了。
之后,似是欣赏,似是惋惜,他从容的开门退出……再也没有看一眼。
厉秣听到他身边总是镇定冷静的女人狠狠地骂了一句脏话,旋即阖上眼睛。
“好了,就到这里吧。”简洵抱着自己的双臂,“在我的印象中,她也仅仅在宴会上见过小德蒙几次罢了。人世间的痴情男女,都和你一样归为尘土……玛格丽特,在简·克顿的记忆里一直是个不能再倔强的姑娘了。”
眼前的场景渐渐褪去,还原成清冷的月色衬托下更加阴森和带着悲剧色彩的案发现场,玛格丽特的尸体早就被移走了,可简洵好像还能看见她在镜子面前满心欢喜的打理头发。
“到死都是。”
简洵似乎是没什么力气,挥挥手让厉秣自己招呼自己,端起茶盘回了房间。
厉秣带上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后,跟了上去。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有细密的雨丝降落,简洵仰躺在床上看着手里的两张纸片,半晌,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
厉秣就住在她的隔壁,昨天他们睡得都太晚,她低估了那杯咖啡的威力,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睡得着。
“早安。”打着哈欠推开餐厅的门,站在餐桌边的老管家不太赞同的瞪了她一眼,简洵毫不在意的耸耸肩,不过是穿的休闲随意了一点罢了,大早上就往腰上勒束腰把自己难受的要死那才是有病。
“早。”穿着蓝灰色风衣的厉秣已经结束了早餐,正在喝茶,见到她来打了个招呼。
“不错嘛,”简洵向来不吝啬夸赞养眼的事物,“很帅哦,像极了老版的福尔摩斯。”
厉秣对于这样直白的表达有些不知所措,眨眨眼不知道说什么。
吔,真可爱。
吃过饭,坐上宽敞的马车,伴着轻快的鸟啼声和稀稀落落的雨滴,一路向着德蒙伯爵府行进。
“幸亏‘你’的名气够大,”简洵靠在车壁上不知道从哪里抽出一根线头,百无聊赖的在打外科结,厉秣看着她灵活的手指上下翻飞,没有听见她说什么。“要不然下次教你?”她晃晃手里的绳结。
“嗯。”厉秣有点心事重重的。
“哈特男爵的侦破天才协助警署侦破多起大案,走到哪里都会尽量给你面子,我算得上受害者家属,可这个时代的女人除了社交可没有什么可以干的正事儿,所以多亏你了。”简洵真诚的道谢,“没有你在这里我会寸步难行。”
“这没什么。”厉秣看了她一秒钟,随后飞快的转过头。
艾玛,又害羞了。
伯爵府距离克顿庄园并没有太远,但这只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马车走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左右,简洵迷迷糊糊的揉揉眼睛,发现…枕着一个比木板稍软的……厉哥。
厉秣正襟危坐,目视前方……嗯,迷之紧张。
简洵坐起身来,力图装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直到听到马车外的一阵喧嚣,厉秣开口:“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这里是伯爵府的外围,有可能是凶手再次行凶,或者……”
“厉哥,”简洵眉毛一挑,“我觉得FLAG一个就已经够了。”说着,一步跨下了车,看着一片被人踩得乱七八糟的田野,一堆人围着一小块地方,她率先走了过去,厉秣紧接缀上她。
“或者……是凶手也被KO掉了……”简洵喃喃自语,厉秣目光紧锁眼前的一片狼藉。
在简·多萝西·克顿和莫特利·哈特的“记忆”中,一张极为英俊的脸浮现出来,并且和这具被野兽啃咬的七零八落的尸体重叠在一起。
他的脖颈上有一道极长的伤口,血液四下飞溅,场面可怖。
小德蒙——残忍谋害了玛格丽特的凶手……被以同样的手段杀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