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冷易寒临危不乱,足下放平,用力一伸,生生踏出一个落脚处来。虽然没有站稳,但已避过了掌力。手中不停,拾了地上枯枝,便使了一招‘惠风和畅’。
老者‘咦’了一声,不敢大意,连忙接招。他不用兵刃原不打紧,惯用掌法的人,有兵刃在反觉碍手。
可是,他另一只手还制着妖儿,只能单掌发力,功力便大打折扣。三十几招过后,便知对方内力浑厚,且比自己年轻,纵然一时不能将自己击败,最后也必能胜出。
可着老头倔强的很,明知不妥也不愿落出败迹来,一掌掌仍旧全力发出,力求将这后生降服。
冷易寒心下也了然,眼前的老者虽然年迈,但是掌法惊奇,掌力绵延不绝,且不失刚猛,实在是生平罕见的敌手。他处于劣势,若不用剑法,一时半刻也不易取胜。
冷易寒心里暗暗盘算:若是他放下妖儿,双掌发力,恐怕自己就要少几分胜算;可是,如果他放下妖儿,自己就不用在此拦截,一到平地,使出腿法身形,这老人家也未必接得住。
是以,地势上虽处于劣势,他也不以为意。何况他天生神勇,冷傲的性格更使他在危险中不惧不乱,纵以枯枝为剑,也使得虎虎生风。
钟希同和众人瞧着,他二人在狭窄的山尖搏斗,旁人真的上前不得,只能在一旁干着急。钟希同只见二人招招凶险,一颗心始终提在嗓子眼儿。
她急的直跺脚,忽然觉得包袱里有什么戳着自己。恍然大悟道:“那不是易寒剑吗?”
她总觉得这剑太乍眼,冷易寒又很少用到,与其挂在马上惹人侧目,怕丢怕抢的,不如收起来。所以干脆包好放在自己包袱里,此刻忽然惊觉,立刻翻找出来,道:“接着!”
冷易寒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立刻掷出枯枝。老者忙用掌力一拖一拽,将枯枝甩了出去。再一回头,只见寒光凛凛,饶是他临敌经验丰富,知是利刃,立即撤掌。
只听‘嘶’的一声,老者的衣袖被剑气划破。
老者暗暗心惊,自己刚刚若是举掌迎上,或者稍有迟疑,这双手恐怕已经不在了,不觉生出一身冷汗。
妖儿眼见冷易寒后招又到,心知祖父不敌,惊叫一声,忙道:“手下留情!”
冷易寒一个防御罩逼得老者后退了三步,他趁势一跃而上,稳稳落地。
二人罢手,众人都舒了一口气。老者审视着眼前的后生和他手上那柄世上罕见的宝剑,突然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好!后生可畏。”
冷易寒知道自己在兵刃上占了便宜,便直言道:“前辈老当益壮,在下若不是有宝剑,恐怕千招之内奈何您不得。”
老者微微点头,问道:“你可是姓冷?”
冷易寒答道:“正是。”
老者又道:“那,你手上的可是易寒剑?”
冷易寒一愣,这剑虽利,却鲜少有人知道它的名头。不由得问道:“正是,前辈怎知?”
老者哈哈大笑了两声,放下妖儿,道:“三郎,还不过来见过你四爷爷。”
冷易寒一愣,不知眼前人为何如此说。
倒是钟希同先反应过来,道:“易寒,这是爷爷和师尊的师弟,是四爷爷。”
老者点点头,他正是通明上人的最小的徒弟仉赫灵。当年师尊下令让几个师哥下山,独留他在身边伺候。四人中属他年纪最小,最无心机。通明上人既喜他简单,又恐他过于单纯,是以始终不肯放他单独下山。
上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更是把他唤道床前,讲些江湖险恶,要对人有所防的话来。仉赫灵从小被师尊抚养,他的话自然是一句不错,通明上人担心他过于纯良,且往邪处引上一引。仉赫灵自然顺着这条路往上走,不再似从前那般呆傻。
最后,上人便将衣钵传给了他,让他做了蓬莱之主。他遵守师尊的遗言,几十年间未曾离开蓬莱半步。他独子早丧,只留下了妖儿这么一个孙女。虽生在偏远的蓬莱洲,与众人断了音讯,但他心中始终记得师兄几个的约定,若孙儿都是男孩,皆做兄弟。若是女孩,便要挑选年龄合适的,做夫妻。
这几年他心里记挂着此事,二师兄莫修去了少林,自然清心寡欲,以传承佛法为要,没有了二郎一说。大师兄顾重,成家较早,算起来,一郎恐怕已经儿女成群了。为有冷钧师兄家的三郎,他曾为他亲手包过满月礼,差人送到冷剑山庄。觉得其中既有缘,又有份。
虽然算来算去,冷易寒怎么都大了些,说不定已经成家。但他心中对几位师兄敬爱无比,幼时他们爱护自己的时光还历历在目,无论如何不肯毁约失信。
只是妖儿过于年幼,而且近年自己渐觉体力不如从前。妖儿一走,唯恐膝下寂寞。有一个古灵精怪的孙女儿,打打闹闹,日子才显得有趣些。便一直拖着,想在等上半年。
哪曾想,事有凑巧。数月前他要研究在洲上布一个大阵,五行八卦,变化复杂,须得专心方能有成。所以干脆闭关,潜心研究。
就在他刚刚闭关入定不久,冷剑山庄差人送喜帖来。
妖儿从小便听爷爷说一定要将她嫁给一个什么三郎,就不大喜欢。后来知道他比自己大十几岁还暗自庆幸,心想等自己长大,他都有媳妇了,就不用自己去做他的媳妇了。结果没想到爷爷说:“你放心,不管他娶了几个,爷爷一定让你做大,绝不会让人欺负了你。”妖儿为此吵闹了好多次,仉赫灵始终没有答应。
那天一见冷剑山庄的喜帖送来,知道爷爷肯定会动心,说不定要赶在人家新娘子进门的那一天把自己送过去,便连忙收拾了东西,趁着爷爷闭关,便对洲上仆人说自己去送远客,待送喜帖的庄卫一走,她也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待仉赫灵数日后出关,才知晓喜帖一事,发现妖儿出逃更是怒火冲天。在师尊灵前叩了一百个头,道:“师尊,赫灵今日要出去一趟。不是徒儿要违背您的意思,实在是不想失信于师兄们,也怕我那不成器的孙女出事。此行不会太长,我会看着妖儿和三郎成亲,然后去看一看大师兄和二师兄便会回来。”
言罢便驾舟出行,他数十年未踏入外界,一时有诸多的不适应。好在他武功高强,带足了银两,行事也颇为低调,未曾遇过什么难事。只是一直苦寻不到仉邪,不由得有些急躁。
只道数日前,他在树上小憩。树下来了两个人,说起自己遇到过的奇事来。他闲来无事,也就顺耳听听。其中一人便说自己遇到一个迂腐书生和一个古怪少女。仉赫灵听他讲这两人跟人讲理打架,听得津津有味。
最后那人还道:“这小女娃娃不但身手了得,连名字也有些怪异。”
另一人忙问道:“是什么?”
那人道:“我听那书生叫她妖儿。”
仉赫灵一愣,立时从树上冲将下来。
那两人聊得正起劲,忽听树上一阵响动,还以为是什么毒蛇猛兽,吓得四散奔逃。
仉赫灵将人捉住,拎起衣领又细细问了一遍,那人吓得魂不附体,一句也不敢隐瞒。
仉赫灵问起那二人去向,那人道:“我听他们说要去什么赶考,两人往长安去了。”
仉赫灵这边一路追过来,本以为孙女会似自己这般可怜,衣食住行,都不如意。一个人孤零零的飘零于江湖中。没想到见到她时,身边有一大群人。
见她在马车里和钟希同说说笑笑的,心下放心,却私心不想她与外人过多交往。师尊说过:江湖险恶。人心是隔着肚皮的,怕她交不到好友,被骗的一塌糊涂,便在深夜带她离开。
这丫头鬼主意不少,一路上几次想跑,都被他捉住。后来小店里打人,他倒是没有想到。直到后来磨磨蹭蹭不肯上路,才恍然大悟:原来她饶那两个人性命,是给那些人报信去了!
谅她那些朋友也没么出奇,干脆遂了她的心,在这谷中歇上一歇,等上一等。哪曾想来人正是自己要找寻的三郎呢?
这边冷易寒恭恭敬敬行礼,道:“易寒给四爷爷请安。”
“好好好!”仉赫灵面露喜色,忍不住拍掌道:“好孩儿!有三师兄的影子。”
冷易寒见他神情激动,自己也不觉有些动容。祖孙相见,二人心中均是喜不自胜。仉赫灵道:“三师兄以剑法和医术见长,虽说师尊不准我们互相切磋,但他与别人交手我也是看过的,怎么的你与他不同?”
冷易寒便将自己师从苦岸,融合剑术和书法的独创武功告知。仉赫灵一听他武艺由二师兄所授,又兼三师兄骨血,更觉亲近。便道:“三师兄不仅剑术出众,医术也精湛。不知他近些年是否光顾着乐享天伦,将武功搁下了,带我去见见他,定要跟他过上几招,便是师尊不喜,也顾不得了。”
冷易寒一愣,感伤道:“祖父外出云游,多年没有消息了。”
仉赫灵一怔,听出这话里的含义,不禁有些怅然。是啊,数十年了,世事变化之大,可想而知。他叹息了一会,拉着妖儿到跟前,说道:“有些事,师兄在与不在,都是一样。来,三郎,这是我的孙女儿,也就是你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