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押着苏洛离回到熙王府时,孟浮寂还跪在自家门前的台阶上。苍烟看着孟浮寂摇了摇头,脚下不动声色的靠近了苏洛离。寻思了半晌,这才生疏而担忧的问她:“苏洛离,你们怎么会闹成今天这个样子?你明明和王爷……”继而压低声音,有些抱不平:“你明明和王爷私定过终生……你为何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弃王爷?!就为了一个孟浮寂?!就为了那个满腹酸诗的臭书生?”
为了一个满腹酸诗的臭书生吗?……倒想是因为这个。即便真的天性凉薄,真的见异思迁。。也总好过现在的自己吧?
捆绑的绳索,磨着伤口有些疼。苏洛离苦笑,脸上倒是掩藏的很好:“我不是为了谁背弃谁,我只是不爱了,不稀罕了,看不上了”
苍烟愣了愣,满脸的愕然变成了忿怒:“……你!”一口气憋在了胸口,看看洛离现在倒霉的处境,倒也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了,只好一甩袖,悻悻的走了。
洛离低头苦笑,却掉出几滴泪来。
进了熙王府的府院,席暮城抬脚猛地踹开房门走了进去。苍烟摇了摇头,抬手将押着苏洛离的两个士兵挥退。刚要上前来扶苏洛离,却被绑在她身上的绳索弄皱了眉。粗糙的绳索紧紧的勒在她身上,被血染得殷红。或者是向来同情弱者的心性,看见洛离这样,苍烟倒消了一半的怒气。明明相爱过,却偏偏要这样生生折磨吗?苍烟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扶住她的胳膊:“这又是何必呢?”扶着她刚走到门口,里面便传来席暮城近乎咆哮的声音:“滚出去!别脏了本王的屋子!”
苏洛离被吼的颤了颤。苍烟收回手,怜悯的看她一眼。只是席暮城并没有说怎样安排她,他也只好将她丢在这里,无奈的摇摇头走了。
刚过初秋,天色却比以往暗淡的早些。晚风徐徐的从窗口袭来,不猛烈,却寒意犹深了。席暮城静静的站在窗边,看着院子里那个可恨的红色身影,心里一阵一阵的抽搐着,不知是痛是恨?呆怔的空儿,苏洛离已经背着身子跪了下去。暮城愣了愣:这是愧疚,还是忏悔?
席暮城想起小时候,那时的他最厌恶那些打打杀杀的武夫,所以他从不学武。加上他体弱多病,更是处处受人欺负。那时的苏洛离虽然很小很瘦弱,却总是为了帮他被别人打的鼻青脸肿。更甚至有一次,苏洛离为了帮他得罪了太子,父皇生气将她罚跪了一夜。那时,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季节,晚风刚劲锋利的狠,苏洛离鼻青脸肿的跪着。肿起的脸颊,渗着血珠。那时他便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强悍起来,保护她,再也不能让她受一点的委屈。如今他越来越冷暴,越来越凶残,不仅成了战场上的将军,更甚至成了屠杀上万人的死神。可。。
席暮城轻轻叹息,“可自己为她变成了当时自己最讨厌的样子,而她,却为了别的男人,狠狠一剑,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
席暮城紧紧扒着窗沿,感觉整个手掌都发痛:“苏洛离啊苏洛离,本王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呢?”
感叹的空儿,窗外,苍烟紧了紧衣衫,抬脚跨进了院子。
“洛离,你这是做什么?!”苍烟看着苏洛离怔了征。
苏洛离抬起头来,语气有些轻飘:“我这才想起来,孟浮寂还在孟府罚跪呢,你能不能帮我求求熙王爷,求他发个话,让浮寂起来吧!”
“你疯了?!”苍烟快步跑过去,压着声音斥责她:“要不是看在孟母的面子上,你以为王爷会让孟浮寂活着?!你快打消这个念头吧,若让王爷知道,你信不信王爷会立马回去杀了孟浮寂?!”
苏洛离的背影沉了一些,语气更加无力起来:“也罢。你进去吧,我在这里跪一跪,心里舒服些”
“脾气倔的要死,活该遭这份儿罪!”苍烟劝了几句,拗不过她,便摇了摇头,有些负气地推门走进了房间。
席暮城只觉的自己快疯了!一股怒火窜进了胸腔,直烧的五脏六腑里灼痛。
浮寂?。。原来她跪在那里,不是因为愧疚,也不是在忏悔,而是为了……为了那个该死的男人!
暮城攥的指骨“啪啪”作响,要杀孟浮寂的想法在脑子快速膨胀着。他不得不承认,他恨孟浮寂恨的要命,也嫉妒到要命。只是,他的女人孟浮寂也敢娶,那他就得死!可现在不是杀他的时候,他会杀了他,在合适的时候,他会让他死的很惨烈一些。还有苏洛离曾经为他刺他的那一刀,他也要百刀千刀的讨回来!对,一定要杀了孟浮寂!
房门打开,屋里很黑,没有点灯。苍烟找了一圈,才在里间的窗子边寻见席暮城。苍烟放下饭菜,提醒席暮城吃饭。
席暮城转过身,脸色却有些隐忍的发白:“苍烟,你去准备准备,过了今夜,我们便启程返回玉门关。现在战事吃紧,本王冒然回来,不知道前方有没有影响?”
“是,我这就去准备一下”走出几步,苍烟又转身回来:“王爷,洛离她……”
“出去!”话还未尽,席暮城便下了逐客令。苍烟晓得他的脾气,犹豫了一会儿,也只好先退出去。
房门关闭,房间里又是一片压闷的死寂。席暮城从窗口望出去,苏洛离还在那里跪着,晚风吹来,洛离的身子便晃上一晃。
席暮城只觉得,一股焦灼的怒火猛然窜到了头顶,好像连带着肩上的旧伤也隐隐发起痛来了!这些都是苏洛离害的!这些都是苏洛离害的!她把他害的这么狼狈,如今竟还敢为了那个男人……暮城只觉得整个脑子快要炸了,他怒气冲冲的走向外间,一脚下去,两扇木门“嘭咚”两声碎在了地上。扬起的灰尘里,席暮城满身戾气,快要把周围的一切冻结了:“苏洛离啊苏洛离,如今到了这般田地,你竟然还敢。。”一脚抬起,意识反应过来时,苏洛离已经被踹到了台阶下。三层台阶上,染着她殷红的血迹。三层台阶下,洛离狼狈的躺在地上。
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心里一痛,席暮城狠狠咬了咬牙才没去扶她。他看着她笨拙的跪起来,他看着她额间的鲜血又流下来,心里又痛又气,仿佛一股戾气游走在身体里,快要生生把自己撕裂了一般。
“苏洛离,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这股作态!你以为把自己弄得病恹恹的我会心疼?你以为你这样半死不活的我便会放过你?!想都不要想!本王已经不是以前的席暮城,你也不是以前的苏洛离!现在的你,只不过是和别人偷欢的破货!”他言辞刻薄,素来沉冷的性子却有些疯狂起来。他冷冷瞪着她,烦躁不安的踱着步子:“苏洛离,你以为你还是我心仪的女人?你以为你还是我心疼的伊人?!不是了!早就不是了!你空有大家闺秀的表,却是一副水性杨花的里!你以为事到如今,本王还会像以前一样任你迷惑?!本王早就看清了一切,与你,与过去,本王不过是你众多嫖客中的一个而已!”席暮城说完自己倒先愣了愣,没想到自己竟会说出这样恶毒刻薄的话来,一时,倒也默在了原地。
原来有些话,竟然可以这样伤人……水性扬花,原来自己在他眼里只是。。
苏洛离脸色惨白,原本消瘦的肩膀颤了一下,便更加无力的垮了下去。晚风呼啸重重,也不知过了多久,洛离垂着头,语气有些轻颤:“既然这样恨我,你又为何虏我来这儿?眼不见为净,不见岂不是……”顿了顿:“或者,直接杀了我……”
席暮城冷冷的看着她,刚刚遗忘的怒气又涌了上来。暮城低头看着她,眼底的冷意更甚:“若是恨意未消,你以为本王还愿意见到你这张嘴脸?”他嘲讽的看着她,怒极反笑:“你就这么看淡生死?水性扬花的尤物,倒学起道姑看破红尘了?好,既然生死看破了,一切对你而言倒也无所谓了,明日,就跟本王回军营吧。反正做军妓,也不违你的本性!”
他紧迫的看着她,想看看她的反应。然而洛离却一阵惊愕后,眼神暗淡,慢慢的垂下了头去,像是对命运的妥协。
暮城心中苦涩,感觉整个身躯里快被怒火焚烧干净了。
席暮城啊席暮城,你是不是以前就瞎眼了?!这样一个女人,到底哪里值得你执着?!
“哼!”鼻子里冷冷的发出一声嘲弄,席暮城转身回了房间。久久,苏洛离听见他刻薄冰冷的声音传来
“苏洛离,本王倒要看看,到了生不如死的时候,你还会不会更下贱?!”
午夜的风,虽然平稳了很多,寒意却更甚了。席暮城看着窗外缩坐在地的洛离,狠了狠心,便转身去睡了。这样的寒夜,这样的冷风,对她来说又算的了什么。这一年多以来,在边关,他不都是在过这样的日子吗!这都是她害的,他也该让她尝尝这种痛苦不堪的滋味!
这一夜,虽然房门坏了,冷风一直向房子里灌,可席暮城,却睡了这一年多以来最安稳的觉。因为没有了边关的风沙,因为没有了战场的血腥,因为一路的急切奔波,因为她在这里……
满院的风,满院的寂静。苏洛离瑟瑟的缩坐在地上,眼神空洞,像失了魂魄的死尸一般。席暮城就在眼前这个房间里,没有边关山水的相隔,甚至连房门的阻碍也没有。可这么近的距离,为何却有天涯海角的遥远感?
下贱么?他说的没错,自己本来就下贱了……苏洛离又紧紧缩了缩发冷的身子,感觉连心也冰冷起来了。快死的人想活,活着的人想死,如今,多么想一死了之,可自己,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洛离……洛离……”身侧枯萎的竹林里,传来小声而紧涩的喊声。苏洛离怔了征,以为自己听错了。转头向声源看去,却瞬间惊愕在了原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