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照在李家坳,洒落片片金光。
远处,是蜿蜒流淌的洈水河,绵绵不绝,它浇灌着数百亩良田,绿意葱葱。近处,是巍巍山岭,山岭上树木茂盛,鸟雀思归。
王家房屋上方飘散着轻纱般的烟雾,提醒着远方的亲人,晚饭时间就快要到来。
“回来了,回来了!”
“阿娘,哥哥们回来了!”
4岁的妞妞跌跌绊绊从外面跑回了厨房,向着王李氏报信,王李氏急忙把手中还在熬煮的饭菜交给三女儿掌控,自己转身迎了出去。
远远地,王李氏终于看到了儿子们的身影。长子王昆身材高大魁梧,都快有成人般的个头,他背着沉重的背篓,走在最前面。幼子王匡身体虚弱,纤细的身上也同样背了小背篓,只是体积明显小了许多。
王李氏心疼地迎了上去,她更加心疼幼子王匡,平日里幼子从来就没有做过什么繁重体力活,王李氏生怕王匡就闪了腰板。要不是这几天王匡处处表现都很有些倔强,她才舍不得放王匡上山,收集落地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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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前那个清晨,王李氏和王匡一番激辩,最后终于同意了王匡所谓的全新读书计划。从那天开始,王李氏就发现幼子王匡有了明显变化。
每天上午时分,王匡还能够安安静静坐在房间里练习书法,翻阅四书五经。可是一旦到了午饭之后他就放了羊,又是吵闹着要和哥哥一起上山收集更多橡子果实,又是要到田边地头,甚至渭水河边玩耍,直到深夜才回家。
王李氏静静地忍耐着,她感受到了小儿子的变化,小儿子心思愈发灵动了,偶尔会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不过呢,王李氏惊讶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十分生气,因为小儿子的想法,也许确实很有道理——王匡提到的除掉橡子面苦涩味道方法真的凑效了。
昨天中午,王李氏就用那半盆漂洗了十多次的橡子面做出全新馍馍,新馍馍虽然说掺加了一半面粉,可是蒸煮出来后效果却是出奇的好,不仅仅苦涩的味道几乎完全消失,还带有一种香香甜甜的回味儿。
今天一整天,王李氏都带着三女儿王凤儿在尝试橡子面新的做法——橡子面豆腐。这种豆腐她也是从没有没听说过的,不过真做起来却很简单,只是把橡子面粉洒入到沸水中,搅拌均匀后自然冷却下来,就凝结成了半透明的红色豆腐,就是不知道,这种豆腐味道如何?哎,想来炖菜里面还加了那么多鳝鱼丝呢,应该会不错吧!
“阿娘,我们回来啦!”王昆大步流星,他一边瓮声瓮气招呼着王李氏,一边迫不及待朝着院子里面闯。
“让开让开,我要倒啦!”王昆赶走蹦蹦跳跳的妞妞,忙不迭就把背篓里的橡子“哗啦啦”全部泼倒在了地面上,怕不有百十来斤。
王李氏没有担心大儿子,王昆长得粗壮,这点重量应该不在话下。王李氏赶上几步路,却是要赶紧去托住走在后面的幼子背上背篓。小背篓虽说还装不下30斤橡子,但是也不应该是幼子王匡这种柔弱的读书人所承受的,“匡儿,慢点,娘帮你抬下来!”
“谢谢阿娘!”王匡满头是汗,小脸蛋子涨得通红。王李氏赶紧托起小背篓,替承受了所有的重量。她清晰地听到了幼子的喘息声,很是心疼:“赶紧的,把身上汗水擦洗干净,晚饭都已经快做好了。”王李氏吩咐道。
妞妞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哥哥,哥哥,你们有没有抓到猎物啊?”她先是缠着王昆不放,接着又缠上了王匡。
“就差一点点啦,我们都看到一大群野雉,下次一定逮住它!”王匡疲惫应付着妞妞。山上采集橡子,闲暇时间哥俩也尝试捕猎小动物。今天倒是看到很多野雉,很可惜,一只也没有抓到。
“去去,妞妞也把手洗洗,我们马上开饭!”王李氏拖着调皮的小女儿到了水缸边,“噢,我肚皮都饿扁了!”妞妞欢快洗手,迫不及待地要吃晚饭。很快,院子里面就摆上了饭桌,一家人陆陆续续坐上桌面,等着这迟到的晚餐。
一股香味儿从厨房里面飘了出来,王凤儿端着热气腾腾菜盆子到场了。“哇,这么一大盆菜啊!”王匡惊叫一声,对着端菜的王凤儿挤眼睛,“三妹妹,这是你做的吗?”
王凤儿眼睛像弯弯的月亮,她只是抿着嘴角笑:“不是的,是娘的手艺,我打打下手呢。”却死活不愿意露出牙齿。她最近正好到了换牙的年龄,轻易是决不会漏出还没有长齐的两颗大门牙,让哥哥们笑话。
王匡调戏着三妹妹,终于注意到面前的一大盆子炖菜很特别。农村家庭没有什么讲究,图的就是方便省事,所以王李氏只是把食材炖了一锅,再往里面加了一些盐巴罢了。可是,架不住这炖菜颜色鲜艳,不由得让人流口水儿。
炖菜里面有着绿油油的鲜菜苔,堆在菜苔上面的是红红的半透明豆腐片儿,浓浓的乳白色的汤汁占据了绝大部分体积,下面还隐藏着一层厚厚的鳝鱼丝,这黄黄的鳝鱼丝却是昨天晚上兄弟两人辛苦奋斗的结果,今晚上也被混沌在菜汤之中。虽然炖菜浑然没有任何章法,可是,就是只看那些鲜艳的颜色,也让人胃口大开啊。
“吃饭!吃饭!”王李氏给每个孩子都舀了满满一碗鳝丝炖豆腐汤,这才招呼大家开动了起来。孩子们早就等得急不可耐了,毫不客气轮开筷子就干上了。一时间桌上立刻就只剩下吸溜溜喝汤的声音,筷子碗碟碰撞的声音,以及众人吞咽声。
“哇……好香啊!”王匡喝了半碗浓汤,这才半眯了眼睛,满足的赞叹道。接连吃了两天难以下咽的饭菜,今天这菜才终于有一点点后世熟悉的味道。
“鳝鱼丝好吃,我要吃鳝鱼丝!”4岁妞妞拿着筷子在碗里搅来搅去,专门挑营养最好的吃。不仅如此,还要把筷子伸入菜盆中戳来戳去。7、8岁的王凤儿也是一样,专门挑着肉吃,好久没有见过荤腥呢。
平时最老实的长子王昆此刻却最聪明。他连头也不抬,一口菜一口馍馍,嘴巴里面塞得满满的。他要接连吃了几口,这才会咕噜噜灌上大口的汤汁,狼吞虎咽,完全没有平日吃饭的样子。
王李氏不由鼻子发酸,几个孩子似乎好久没有吃过好东西了,个个都胃口非凡。见到大家都吃的开心,王李氏这才端起了碗。“嗯,真的好香甜。”突然间,王李氏也暗暗吃了一惊,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这锅炖菜味道鲜美。
炖菜里面的食材全都是纯天然的绿色食品,即使没有任何调味料,仅仅是放了一点点食盐,味道自然也是和这家人平时饭菜大不一样的。王李氏一愣神,这才把筷子伸向了那红红的嫩豆腐,她要仔细品尝品尝这道美味中主菜的滋味儿。
“嗯,这种豆腐还是有很细微的苦味儿,不过呢,回味甘甜。”王李氏细细咀嚼着豆腐,暗暗品味:“比平常的豆腐筋逗多了,有嚼头。还有股特殊的香味儿,如同木耳一般的清香。”不知不觉中王李氏也胃口大开。
“阿娘,这橡子面豆腐还不错吧?”
突然间,王匡王匡发话了,他转动着眼珠子,显然在想什么。
王李氏点点头,狐疑地看着王匡,她不知道这个聪明的儿子想要说些什么:“还算不错吧……”她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王匡笑了:“阿娘,这豆腐切成细细的丝,可做得凉皮么?切好的细丝晒干,可做得面条么?”王匡不错眼珠子地盯着王李氏。
王李氏只觉得头脑微微昏眩:“唔,倒是都做得成。”
“阿娘,不如我家多做一些橡子面的豆腐,凉皮,面条,拿到附近集镇贩卖。我家橡子面完全不需要本钱,尽可买得便宜一些,不是也可以补贴家用么?”王匡微笑着说道。
王李氏一愣神,立刻明白了王匡的心思,却原来是想要卖钱啊。
不等她有所反应,王匡自顾自又说了下去。
“阿娘,挣到的钱买两窝小猪仔吧。今日上山我和大哥已经发现一处雉鸡窝子,来日我和大哥摸一些野鸡蛋,家里还可以孵化些雉鸡来驯化喂养。这些可都是钱啊。”
王匡谈起了钱财,眉毛微微挑了起来。王李氏忽然就觉得自己脑子似乎转不过来。她心中又是惊喜,又是疑虑,可是,又觉得小儿子的建议似乎很有道理,她糊涂了。不过,王李氏还是本能地抓住了最关键的东西。
“哎……那用什么喂养那么多的鸡啊猪啊的?”
小儿子的眼睛里突然开始闪现出光芒,落日余晖中,王匡的脸色红红的。
“很简单啊。我们只要把收集的橡子砸碎、去壳,装到竹篓里面让洈水河的河水不断清洗,然后就可以喂猪喂鸡了。去掉苦味儿的橡子面喂猪喂鸡,总比用草好许多吧。”
王李氏果然还是昏了头,只是觉得小儿子的话很有道理。小儿子的嘴巴在不断蠕动,小儿子瞬间又抛出了两个新奇的主意,她的耳边依稀传来了小儿子的诱惑声。
“……昨天夜里我和大哥就到洈水河边踩好了地点,那里水流湍急、人迹罕至,把装有橡子粒的竹篓放在那里浸泡十天半个月也不会被外人发现,河水会帮我们处理好饲料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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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匡还要循循善诱,小肚皮吃得滚溜溜的妞妞却不耐烦了,她满脸汤水叫了起来。
“二哥哥骗人,二哥哥又想晚上打着火把抓黄鳝,二哥哥骗人!”
“我也要去抓黄鳝,我也要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