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对于大多数诏月人来说,是个大日子,这一日诏月封后,这一日内乱平定,这一日四周领国前来道贺,这一日齐乐升平,这一日他们还能有幸目睹天颜。
但是也有一小部分人被排拒在了这片欢乐之中,那些都是在那场内乱刑场中活下来却失去了家人的人,看到每一家灯火通明,看到每一家其乐融融,看到每一片温馨晴暖的场景,他们都会眼溢泪水。
四周越来繁华,越是喧闹,他们的心就越孤单,越痛苦。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的君主给他们的,身为天子不能庇佑臣民,还让臣民遭此劫难,他是不称职的!
随着一队身穿黑色骑军服的御林军在前开路,后方的黄色马车很快就出现了众人眼中,被御林军隔开的人群好奇又欣喜的往前涌,每个人都想要率先看到天子之颜。
人群攒动,耳边尽是鼎沸的呼喝声,当温陌君的马车沿着人们让开的路一直往下走的时候,四周的人纷纷下跪,齐齐呼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之类的话。
虽然已经习惯了众人对温陌君的膜拜,但是苏珝错却是第一次听闻众人对她的殷切呼唤,她轻轻看了一眼温陌君,本来她不打算与他共乘,但是温陌君却不许,身为皇后不与陛下一道乘车反而要自己做一个,于礼不合不说,还会引得百姓猜想连连。
她也只得迎着头皮与他一道,所幸上车之后温陌君就视她如无物,一面对百姓和颜悦色,一边对她又冷若冰霜。
她没有温陌君的对话,也落得安静。
越靠前,人越多,虽然人群中间被御林军用身体隔出了一条小道,但是到后面百姓的力量越来越大,将那条小道压缩为可供一人通行的路。
不得已,温陌君与苏珝错只得下来走,反正离万福池也很近,两人也没介意。
温陌君率先下车,苏珝错跟在后方,她本以为温陌君是不会打理她的,但是不想他刚跳下去,就对她伸出了手。
苏珝错看了看四周殷切的目光,没有扭捏,伸出了手,既然温陌君想要百姓看到皇帝与皇后之间恩爱的一幕,那她就成全他吧。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后,后方人群就爆发出一阵私语。
“看吧,我说陛下是极爱皇后娘娘的,他们可是经历了千辛万苦才在一起的呢?”一人欢喜道。
“是啊,我也听说了,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就生情,只是命运多舛,到如今才共结连理。”另一人也感叹。
苏珝错听到了那些人的对话,回头望着温陌君,见他侧脸锋利,唇角紧抿,仿佛没有听见那两人的话一般,也就没多嘴。
他们之间的事怎会变为这些人的谈资?
虽然百姓谈论皇室的事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谈论,也是不恰时宜的。
想着事的时候,苏珝错没注意脚下,后袍的裙摆有些长,她抬脚走上阶梯的时候,不小心踩住绊了一下,身子就朝着温陌君那边靠去。
温陌君见她的重量突然压来,心弦倏的一紧,不得不双手接住。
苏珝错眼前一晃,下一瞬就对上了温陌君的眼,见到他眼中那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紧张,心瞬间揪住。
被他表面的冷漠压抑着的,是对自己的在意?
或许是苏珝错突然忧伤的眼让温陌君意识到了什么,他立刻敛容用一只手将她与他之间那支咫尺之距推为了一臂之距。
“皇后娘娘小心些,不要再百姓与百官面前失了礼仪。”
淡漠的语气与那稍纵即逝的紧张让苏珝错刚升起的一丝怀疑瞬间消散,“是臣妾疏忽,臣妾会小心的。”
温陌君轻轻的捏着她的手,带着她走到了万福池边,目光似无意的扫视了一下万福池底的一处隐秘刻字,状若无常的离开。
苏珝错低着头没注意温陌君那别有深意的一眼,与他沿着道往万福池后方的翠庭园竹走去。
走上高处了一层楼的上房,正面面对的正是已经起身躬身候在桌前的百官,与悲御林军隔在了五十米外的如浪人海。
万福池似乎知道温陌君是为祈福而来,四处都是象征美好红火的红绸,就连灯芯也是红色的,远远看来倒是像极了嫁娶红妆。
温陌君站在台上,面对众生齐呼万岁的百官与百姓,放开了苏珝错展臂一呼:“大家起身把,今日不分君臣,不分主仆,只有同乐,只有同庆!”
“谢陛下!”众人再谢,声波如潮。
苏珝错站在温陌君的身旁,有些明白温陌君身上那不显自露的尊贵之气是从何人来了,长期站在这样的高度,长期受着众人的膜拜,自然会有着盖过常人的气势与锋芒。
下一刻,她目光一转,突然在百官的前方看到了白玉容归,她忍不住倾身去确定,见站在文相之前的人果真是白玉容归后,她呼吸一下子就沉了。
白玉容归穿着他不知何时起开始爱上的红氅,身若傲梅,面似冠玉,站在人群中也有着不容忽视的卓光。
而他的身侧便是云穹,依然是那件碧绿色的大氅,只是为了道贺,身上的配物就反锁精致了些。
她再打量一下其他位置,发现今夜来了好些她没见过的人,但是看那些人的位置高于一般的官员,而且还无端端的高出了一小阶,她就知道那些人就是邻国道贺的人。
温陌君就地而坐,地上有着纯手工做的毛织品,所以柔软而暖和,加上这个上房的四粥有着丝丝暖意由外渗内,这里面可谓是十分温暖。
苏珝错就势坐在了他的左手边,而从另一个马车上下来的誉妃,蕙妃与宜妃三人则分别坐在两人的身后。
钟诺涵刚好坐在了苏珝错的后方,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看钟诺涵,钟覃的罪可谓是包了天,但是没想到钟诺涵却未被牵连,这倒是让她意外。
但是想起钟覃挟持着温陌君时对钟诺涵的置之不理,她才隐约明白,不过又是一个父亲想要成全自己生机的谎言而已。
钟诺涵见苏珝错回头望着她,怔了许久,才挤出一分极为苦涩的笑,如今的她虽然活着,但是陛下定不会搭理她,在这后宫没有陛下的恩宠就无疑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活着,无疑是苟延残喘。
苏珝错收回了目光,对红诺涵对视的那一眼她看到了许多自己曾经有过的情绪。
青瑶一直在关注苏珝错,见她与钟诺涵对视了一会儿,冷冷的一哼,如今的她力排众人坐上了皇后之位,还让自己也入了这后宫,是最得利的那个人。
但是她不会让苏珝错一直得利下去的!
文柔坐在了钟诺涵与青瑶之间,听青瑶冷哼了一声,轻轻侧目望去,换来了青瑶更为不屑的蔑视,她收回了目光,暗暗沉下了眼底的光。
说是宴会,其间自然少不了一些热闹的玩意,不一会人就上来了一群唱戏的人,众人都在兴趣盎然的看着的时候,苏珝错有些坐不住,她自小对这类过于沉闷的东西不感兴趣。
她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准备向温陌君找个由头去一躺苏相府,抬眼就见到白玉容归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她身上,见她回望了过去,便伸手用食指摸着自己的右脸,嘴角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懒意。
苏珝错想起上午被他偷亲过的脸颊就是他此刻自己摸的那半张脸,登时就红了脸。
温陌君虽然目光在看那边的戏,但是心思都放在了苏珝错身上,见她突然红脸,转眸就朝着白玉容归的方向望去。
却见对方低头喝茶,没有迎视。
他只得将目光定格在身旁的苏珝错身上,“皇后没喝酒,怎么脸就醉了。”
苏珝错又被他逮住,缓出一口气道:“这个房间有些热,臣妾想出去透透气,不知陛下可能同意?”
温陌君望着她,见她眼色坦然,目光骤然一缩,却没有拒绝:“去吧。”
“谢陛下。”苏珝错道谢之后就起身,往外走。
后方的三人见苏珝错离开,再看没露意思异常的温陌君,各自看了一眼,都没有答话。
温陌君转过的目光一直定格在白玉容归身上,在苏珝错走出房间后,白玉容归刚好也起了身,朝着外围走去。
他一口将杯子中一滴未沾的酒灌入了嘴中,一股辛辣混合着疼痛流入了胸腔,他轻轻的喘气,将手里的杯子握得死紧,甚至连额角都紧绷了起来。
“陛下,您可是对这戏班子不满?”荣海一直候在一旁听后温陌君的吩咐,见他突然间变了脸色,像是发怒的征兆,忙不迭的跑过来询问。
走近之后,才发现温陌君的脸色更似骇人。
温陌君努力舒缓自己的情绪,思虑沉敛了半天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纸条递给荣海,低声道:“将这个交给莫将军。”
荣海不明所以,却也不敢耽搁,立刻道:“奴才这就去。”
温陌君闭着眼努力让子放松下来,但是每每一想到自己的猜测不是猜测,而是事实,他就无法克制这份痛苦的蔓延。
阿错,阿错。
他在心里不断的轻唤着这两个字,无助的乞求着。
后方的三人虽然看不见温陌君的表情,但是见他的动作,也感到了不妙。
三人同时心神一凛,难道是有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