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衔玉看了他一眼,回以同礼,才去至苏珝错身前,恭谨道:“娘娘,请。”
苏珝错轻轻抬了抬眼,见鬼诣已背身朝温陌君走去,便将目光落在钟诺涵身上,片刻后走了出去。
出去之后,一群御林军从四周围了过来,苏珝错步伐稍稍一顿,身后的楚衔玉便闪身出现,“陛下命本将军亲自押送,谁敢抗旨!”
欲靠拢的御林军登时顿足,见楚衔玉神色不虞,迟疑了一下,未听到温陌君的异议,纷纷退去。
所以所谓的押送,便是楚衔玉与苏珝错的漫步内廷,绿树褪青,露出饱经风霜的枯黄,茵茵草地也被偏偏黄土覆盖。
虽有时下花卉盛放炫漫,但是也不足以让整个寒涩的冬季变得温暖。
两人在这片似荒凉又似盎然的景致中,一步步朝着静思堂走去。
若不是温陌君的命令被众人知晓,任谁也不会认为两个步伐闲适,表情轻柔的两个人会是押送与被押送的关系。
“楚将军,以后切莫如此了。”走着走着,苏珝错轻叹了一声道。
“娘娘是认为衔玉多事?”楚衔玉的语气蓦地变得忧伤。
“将军一身功劳,是诏月的柱石,是陛下的臂膀,不该为本宫而触怒天颜的。”苏珝错目光淡淡。
“可是衔玉却觉得值。”
苏珝错驻足,望着视线中的冷石冰雕,道:“世人都说皇宫好,吃穿不愁不说,还能权动天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看清从皇宫中走出的人,可是这片寒心怵目的景致到底好在哪里,本宫是真不知。”
“那娘娘又为何入宫?”楚衔玉听她这般感慨,冲口而出。
然而说完之后又觉自己失言。
不想,苏珝错却答:“难道你真的不知吗?”
楚衔玉无意识的想起了之前盛传得火热的谣言,紧张道:“难道娘娘真要毁了诏月,以平心中之气!”
苏珝错但笑不语。
“娘娘!”见她不答,反而别有深意的一笑,楚衔玉心头没了底。
苏珝错却依然不言,转身继续往静思堂走去。
楚衔玉见此,拔高了声音,喝道:“苏珝错!”
她这样无畏无惧,到底是因为吃准温陌君对她无限放纵,还是心死无伤凡事再难入眼?
听闻楚衔玉连名带姓的叫自己,苏珝错没有驻足,继续走着。
楚衔玉见她仍旧不给自己一个答案,快步走上前,绕到了她身前,怒目而视。
苏珝错这才停步,目光淡淡的望着他,“这个答案,你真的那么想知道?”
“这件事明明那么危险,你非要这么做?”楚衔玉亦跟着反问,灭诏月谈何容易,而且即便是成功,这天下哪还能有她这个逆臣贼子的容身之所。
陛下今日能罚她便是她已经触碰了陛下的底线,而且陛下的疼爱与纵容也到了极限,若是她再朝着陛下的心口下刀,那后果该是如何的惨烈。
难道她真的已经不将一切放入心中,想要与诏月玉石俱焚?
“衔玉,当你问这句话的时候,便知我不会瞒你,那你为何还有问,我能给你最好的回答便是沉默。”
“既然你不会瞒我,就知道你面临的危险是何等的强大,非你之力可改。那为何就不能停下?”
苏珝错见一向温雅的他竟然对她动了气,不由的蹙眉,“你以为我没想过放下吗?”
楚衔玉怔住。
“只是时不待我,我只能如此。”
楚衔玉望着她,触及她眼底那层隐晦的悲痛时,想要出口的话消失在了嘴间。
纵然知道不对,纵然知道后果不堪设想,纵然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她还是如此选择,到底是什么在驱使她!
或者什么在威胁她!
苏珝错不知楚衔玉此刻的沉默为何,只当他是不想再问,便绕开他继续前行。
“陛下还等你回去汇报消息,不要再路上耽搁时间了。”
楚衔玉听闻之后,没再说什么,紧紧的追上了她。
乾和殿在送走苏珝错之后,温陌君便将所有人都赶回了各自的宫中,虽然苏蔓吟不愿走,但是见他的表情,她又不敢反抗,只得说了句晚点来看他后便走了。
钟诺涵心有所思,没有多留。
就连主院也被他安排回了太医院,让他晚些时候再来诊脉。
开始还忙作一团,乱至一团的乾和殿在她们离开之后就恢复了有序,将一些不得力的宫女支出去后,整个殿内只剩下了鬼诣与温陌君,还是自始至终都不曾现身的寒烈。
温陌君服下鬼诣调至的解药之后,脸色不见好转但是精神上却恢复了些许,看了看鬼诣,见他不曾询问起这件事,他不由得想要听听的他的意见,便道:“鬼诣,你认为朕是多此一举吗?”
正在收拾药品的鬼诣闻言,表情不见多大的变化,只是幽幽的开口道:“除此以外,陛下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苏珝错与温陌君之间的事他虽然不知全部,但是也零星的知道一些,苏珝错想要离开这里,想要完全的站到温陌君的对立面,对方自然是不不愿意,加上不久后他还要离开宫去幽秘处治病,宫中根本没有能压制住她的人。
此时以这个罪名将她押入看管严密,守卫森严的静思堂,为的就是不让她在后宫兴风作浪,还有便是让她无法千方百计的离开。
温陌君靠坐在床头,微微扬起仍旧惨白的脸,道:“朕此番作为并未只将她束缚在其中,更是想利用这个机会让大家知道朕的身子不适,那么接下去别庄的事便显得没那把突兀,后面的事自然就更顺利成章。”
“陛下所想,鬼诣自然能知晓,但是陛下真的认为这个方式好吗?不管您的初衷为何,您始终还是欺骗了她,你以为她还能接受您的再一次欺骗?”鬼诣望了他一眼,问道。
温陌君却苦笑了一下,“那你认为朕不如此,她又能待朕存几分真?”
鬼诣还未答话,一直站在一旁的寒烈却突然插了进来,“陛下,那您将二小姐安置在静思堂,可放心?”
当初他可是闯过静思堂,将里面被二小姐重伤的人全部灭口了的,如今他竟舍得亲口下令将她再押进去。
静思堂虽然森严,可无外忧,但是里面的人都是心狠手辣之人,进去的人不管是皇妃还是皇子在他们眼中都是犯人,他们擅用刑,怕不会让二小姐好过。
“所以朕才让衔玉亲自护送。”温陌君自然知道会有人想要动她,才下此命令。
寒烈听闻之后,才微微放心,陛下马上就要去别庄治病,还要将苏妃带走,后宫之中能做主的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了一个蕙妃,还有一个虽封却未进行仪式的公主,也不会对二小姐造成什么伤害。
鬼诣将所有的药品收好之后,将其放到一边,再为温陌君诊了诊脉,“陛下,你的身子能恢复至之前的样子已经是费尽心力了,虽然被服下的毒有所损伤,但是还不足为惧,不过时间不能再等,您尽快将手里的事情处理好,把要交代的事交代好,离开也是这几日的事了。”
“嗯,这几日朕会处理好的。”温陌君点头,但是想到自己的身体,他还是有些不放心,“鬼诣,朕如今的身子真的可以吗?朕活下的机率有多大?”
“陛下的身子每况愈下,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若是此刻下手,自然机率也就大得多。”
“有几成?”虽然鬼诣这般安慰他,但是他还是执着的想知道具体的预估。
“七成。”鬼诣咬牙答:“这是臣最稳妥的预估。”
虽然温陌君的身子一直不好,但是苏蔓吟的身子却调理得不错,两人血脉相连的时候,各自支撑活下来的机率便有七成。
温陌君点头,这已经是最好的机率,他必须抓住。
这时,殿门一开一缕寒风自外面卷了进来,虽然被帷幔重重过滤,到温陌君身上时还是觉得有些冷。
他抬眼,便见楚衔玉走了进来。
“陛下,臣回来了。”楚衔玉走入殿中,便对他行礼。
“衔玉,过来吧。”温陌君没有避讳,径直让他入了最里面。
“是。”楚衔玉走进去,见鬼诣与寒烈都在,对他们颔首算是招呼。
鬼诣也颔首,寒烈则抱拳回应。
“你可是亲自将她护送入静思堂的?”温陌君见楚衔玉表情肃穆,轻声询问。
“是,臣是亲眼见狱史将她押入大牢才出来的。”楚衔玉如实回答。
“那你应该交代了狱史不得擅自用刑,好生照顾她的吧。”温陌君眉色不如之前那般冷锐,温和推测道。
楚衔玉微微扬眼,点头:“是,臣的确这般叮嘱了狱史,静思堂环境压抑,里面的人都是手下不留情之辈,臣担心娘娘受委屈,便这般叮嘱。”
“朕知道,所以朕并不怪你。”
“陛下。”这下轮到楚衔玉不明白,明明是他设局将苏珝错送至静思堂,却默许他阳奉阴违的警告那些人,那为何还要这般费尽心机的将她送进去。
楚衔玉的话虽然未问出口,但是跟他相处已久的温陌君却十分了解他,也就猜到了他未出口的话,轻轻的叹了一声道:“朕这几日便会与鬼诣寒烈一起去别庄,至少要半月才能回,朕不放心,你可明白?”
楚衔玉目光猛地一凝,目光看了看鬼诣见他点头,这才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