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不算短的沉默之后,苏珝错动了动身,想抽出被他捏住的手,奈何他握得更紧,颇有她不答他便不休的气势。
“告诉我,这是为何?”白玉容归倾身,与她几乎鼻尖相对。
苏珝错觉得心跳如鼓,手足无措的怔愣在原地。
“你不知道,还是你不敢说?”白玉容归继续追问。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苏珝错被他眼中那份执着弄糊涂了。
“本王换一种问法。”白玉容归整合了一下略显急促的呼吸,继续道:“若今日坠崖的是温陌君,而留在上方的是我,你会挣开我的手随他一齐掉下来吗?”
苏珝错怔住的表情瞬间被一副震惊代替,若是留在上方的是他,落下来的是陌君,她会入如何选择?
思考间,她不禁后退了一步,为何自己会犹豫,这个答案不是应该足以冲口而出吗?
她望着白玉容归,隐约有些明白,他为何这般问了。
“我为何不会?”情急之下,她反问了白玉容归。
白玉容归听到这个答案后,一直严肃的脸瞬间出现了舒缓,他嘴角微扬,弧度不再有讽刺之意,反而有着暖冬之温。
在她思考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她从未看清过自己的内心。
她以为自己还如当初,她以为他们还回得去,她以为一切都不曾变过。
可惜,一切只是她以为。
“美人儿。”他轻声唤了他惯用的昵称,语气带着善诱,“你可曾想过,为何你的心里对温陌君的那份依恋正在减少?”
“不会的。”苏珝错想也不想的否认,看似坚决的表情下是一片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惊慌。
不可能的。
自己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对容归……对他有所念想。
苏珝错急声的否认,让白玉容归稍缓的脸色瞬间再度冰封,“你骗得了所有人,却骗不过自己,你骗得了自己,却依然骗不过我。”
苏珝错摇头,一字一顿,坚决道:“我、没、有。”
“看着我。”白玉容归再用力将她带到自己的脸前,鼻尖相对,两唇逼近,他的指尖指着她心脏处,沉声道:“你的心底,真的没有我的影子吗?”
她震惊瞠目,没有吗?那为何她会处处顾及他。有吗?那为何她还清楚的知道自己还在牵挂温陌君。
难道她的心竟然贪心的放入了两个人!
不,不会的,她最讨厌负心之人,她怎么会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模样,这一定不可能,肯定是哪里没对。
白玉容归见到她眼中的否认与挣扎,抓着她衣襟的手一寸一寸的收紧,“你若不是,那为何对本王的生死那般在意,不要告诉本王是所谓的情谊,本王不屑从你的嘴中听到。你若是,那就明明确确的告诉本王,不要再度欺骗本王。”
苏珝错被他再度被他逼至无路可退的境地。
见她仍说不出一个结果,白玉容归再逼,“既然你说不出口,那本代你说,在你决定放开温陌君的手,甘愿随本王生死相随的时候,你的心里已经彻底没了温陌君那个阴影了。你现在放不开的不是他,而是你们曾朝夕相处的往昔,是他对你的百般迁就,是你对往昔中的他的一份眷恋,而不是他真的就是你心中的那个人!”
“不!”苏珝错十分惶恐,尖叫着否认,“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我不可能不喜欢他。”
“那你为何要陪着本王跳下来。”白玉容归亦歇斯底里。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这般失态。
“我只是不想连累他,宁可堕入这片生死渺茫的深渊,也不愿他为难半分。”苏珝错坚决的回答。
白玉容归怒极,反手将苏珝错腰间的玉佩扯下,举在她眼前,厉声道:“那你告诉本王,为何至今仍将它寸步不离带在身边,而且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它依然完好如初?”
苏珝错一愣,望着那块完好无损的玉佩,坠崖的时候她下意识的将她护在胸口,所以它才会这般完整。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身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才发觉发髻完全松散了下来,温陌君插在她发间的那只梅簪早已不知去向。
瞬间,她呼吸一滞。
“你还想否认吗?”白玉容归握住那块玉佩,咬牙切齿的问。
苏珝错稳住大乱的心神,瞪着白玉容归,语气坚决而果断,“不是想否认,而是本非如实,我为何要承认。”
白玉容归神色一哀,至今她都不愿承认。他可以接受她看不清自己的感情,他也可以给她时间等她慢慢发现,但是他却无法接受她否认了这份感情。
冷哼一声,他放声笑了起来,随即松开了攥紧她的手,将另一只手里的玉佩扣在了掌心,眼色狠厉道:“本王给了你机会,是你不要,那么便不会再有下一次。”
苏珝错望着他过于凌然的表情,一句话也答不出。
山谷之下夜风凄凄,树影阴暗,山谷之上却是月光满地,将地面铺上了一层银霜。
篝火旺盛,燃化了这片银霜,留下一片火红的灯影之色。
一方营帐之内,烛火兀自的明亮着,一张软榻上温陌君退下了一身红色的盔甲,穿着白色亵衣静静的躺着。
黑发如丝在身下铺开,如画的眉目,温隽的五官,透着一种力竭的苍然。
他秀丽的眉头一直处于紧蹙的状态,整个人亦是似醒非醒,时不时的露出痛苦的表情。
“陛下。”寒烈望着这样的他,出声唤道。
温陌君自己处于混沌之中,无法辩别四周。
楚衔玉站在一旁,静默的望着,非医者的他们望着这样的温陌君十分束手无措。
躺着的人突然弓起了身子,往床边一侧,一口透着暗红色的血自他嘴中吐出,全身肌肉随即紧绷,整个人开始无意识的痉挛。
“陛下。”寒烈与楚衔玉猝不及防,被这一幕惊骇了心神。
温陌君双手紧紧握着榻边,颤着头望着两人,眼中的迷惘好一阵才散去,还未出口,他眼睛一瞠,咬紧了嘴唇,额头的青筋猛然暴起,仿佛正在忍受着一股承受不住的痛苦。
整张脸惨白似雪,嘴角的妖娆却艳丽似梅。
寒烈与楚衔玉急得团团转,寒烈翻遍了整个营帐与温陌君的衣物,也没翻到任何的药物,之前若是温陌君病发的时候,他的身上总是会备上药物的,可是这一次竟然什么都没留下。
这样的毒无能用内力逼出,它就像是盘踞在人体深处的毒蛇,一旦发作,便是五脏俱焚,血脉逆行之症,而且它还是一步步的蚕食着对方的身体,让对方慢慢的虚弱下去。
然而在这痛不欲生中,温陌君却睁着一双清明的眼,望着两人,声音虚软却带着一股执念,道:“阿错呢?”
营帐之内只有他们三人,楚衔玉与寒烈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的问话,可是他们却无法回答,派去的人到现在亦没有音讯。
在他们沉默之中,温陌君竟然自己撑起身,慢慢的坐了起来。
“陛下,不可啊。”寒烈一看,心慌至极,“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了,您稍安勿躁,暂且等等吧。”
温陌君置若罔闻,“朕……要亲自……亲自去……找。”
一句不算的长硬是被他艰难的挤出。
脚刚沾地面,一股裂心之痛让他眼前一黑,他身子一倾便跪倒在榻边。
“陛下!”楚衔玉大惊失色,亦上前劝说他。
却被跪下的温陌君一手揪住了衣襟,“送朕……去崖边。”
“陛下,您现在还是等鬼诣回来再说,否则您的身子会垮的。”楚衔玉摇头,此刻的温陌君虚薄若纸,根本不可能去到崖边。
“送朕去崖边。”这一次温陌君没有停顿,秉着一口气,挤了出来。
寒烈听着温陌君这般固执的话,与楚衔玉交换了眼神,两人都从各自的神色中读到了无可奈何,但是二人都清楚依温陌君这般虚弱的状态,一定撑不到崖边。
若是他再忍不住煎熬晕过去,一直逆行在四肢的毒素,一定会朝着胸口堆集,之后便是心脉,一旦到了心脉,那便是回天乏术。
楚衔玉望着眼带希冀,神色执着的他,终是狠了狠心,一记手刀将他劈晕。
将温陌君放到床上之后,对着寒烈道:“我亲自去找鬼诣,你在这里一定要好好照顾陛下。”
“嗯,属下会的。”寒烈凝重点头。
帐帘一掀,楚衔玉的身影便沉入了夜色之中。
时间缓缓流逝,沉溺在沉默之中的寒烈突闻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他心一突,以为敌方又有人来袭,立刻执剑站到了营帐外,对着正在休息的士兵呼喝道:“有敌来袭,大家戒备。”
所有人执剑将温陌君的营帐包围了起来,左侧方的暗色中马蹄声渐近。
“准备!”寒烈的心紧紧的绷着,不敢懈怠。
众人举剑凝容,一副随时开战的表情。
马儿从黑暗中蹿出,寒烈握紧了手里的剑望着来人,当眼睛看清对方的脸时,他大惊,怎么是她!
一身碧绿的烟罗长裙,跃入众人的视野,她的后方还跟着足足有百人的队伍,随着寒烈吩咐众人放下戒备,静候对方到来的空隙,她娇美的面容映入了众人的脸。
待她走近,寒烈率众人对她下跪,呼道:“臣等在此,恭迎苏妃娘娘,娘娘金安。”
苏蔓吟一马当先的冲入了寒烈的营地之中,喝了一声“免”后,就急切的问:“陛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