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珝错望着被鬼诣紧张照顾着的温陌君,忍痛抬起手想对白玉容归摇头,不想他看了一眼旁边的云穹一看,便将她放系,让后者扶着。
她全身无力,被他放开那一刻几乎就跌了下去,幸得云穹动作极快,才将她的腰带抓住。
云穹望着嘴角还沾染着干涸的血迹的她,心头瞬间爬过了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有点颤动,有点悬心。
但是见到白玉容归看似平淡,实则惊涛乍起的眼波,他敛去了自己的那份莫名,将手里的弓与箭递了出去。
苏珝错一看,脸色惊慌的想要阻止,却晚了。
眼看着白玉容归接过弓,将箭搭了上去,她脸色大睁,低头看着下方坐在屋檐之下静等消息的温陌君,她揪着云穹的衣襟,挣扎着推开他。
云穹惊讶的望着她,被点了两大要穴的她竟然能忍得过断筋撕体,宛若火烧的痛楚,他的目光跟着她看去的方向顺去,是因为那个人吗?
白玉容归将冰冷的箭尖对准温陌君,眼底的杀机一览无余。
苏珝错想迈动脚步,不想推开云穹就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眼看着他手中的弓弦被他渐渐拉紧,箭尖直直的对准了温陌君,她拼出全力朝着他那边扑去。
白玉容归拉紧弓弦,准备射出之际,便见一只纤细瘦小的手握住了箭身,他目光一顿,就见到一灼红衣滚烫般的在前方铺开,挡住了他所有的角度。
握着弓的手不自觉收紧,缓缓抬起头,入眼的便是苏珝错乞求用着他的眼神,以及那无声在脸上蔓延的泪痕。
他的心猛然膨胀,然后又剧烈收缩,她在哭。
与她朝夕相处了一年,见过了她顽固的坚强,也见识了她拼命的执着,见惯了她所有棱角锋芒的样子,却唯独不曾见过这般脆弱的她,这般可怜的她。
苏珝错不知道为何当时就难受得不行,宁可那支箭射进自己的身体里,也不愿它就这样飞出去,无法阻止白玉容归她只能无声的哭泣。
“你以为本王狠不下心?”白玉容归见到她这个模样,脸色一怒,她的一切如今都是为了温陌君,这样的她于他又有何意义。
苏珝错摇头,她只是再求他,不是在拿自己在赌。
白玉容归见她摇头,指尖收力几乎将手里的弓捏断,望着她哀伤的眼,他胸口愤怒的起伏,目光再瞥了脚下安然稳坐的温陌君,随后再次抿唇一笑,笑容十分冰冷,看不见任何感情,就连显露于形的愤怒都被他的笑容吞噬。
“你是不是在告诉本王,你可以为他死?”
苏珝错错愕的望着他,为他死。
她缓缓的回首,望着一直紧紧捂着自己胸口的温陌君,如画的眉目,温隽的五官,这是她用了二十年才勾勒出来的幸福轮廓,她是愿意的。
可是回头望着清美似仙,不现凡尘的白玉容归,他与温陌君截然不同,与她的相处亦是刻骨铭心,说是生死相依,命脉相连也不为过,若这世间她无法伤害,无法拒绝,无法不在意的人必然非他莫属。
然而现实何其残酷,两个重若生命的人被放在了生死的天平上,让她选择,这无异于是逼着她去死。
“告诉本王,你是不是愿意为他死?”白玉容归见苏珝错不答话,眼中的杀机转为了狞狂,声音破开了温醇,变得低沉嘶哑。
一双溢满了月辉的眼,清晰的倒影着她的身影。
苏珝错握着箭身的手一下子握紧,他的目光霎时凝住,她望着那只纯黑得箭,将箭尖一步一步送近自己的胸口,却看不到此刻的他眼中的杀机与狞色正在片片凋落。
云穹见到两人不愿退让的僵持转为了苏珝错单方面的求死,他惊诧的迈步,想要去阻止,却在半路停了脚步。
白玉容归大怒,五指一收,整套弓弩在他的掌下化为了飞灰,浅色的小细点仿若尘埃漂浮在空气中,被无形的风渐渐推远。
苏珝错身子一软,所有力气被抽紧,脸色苍白的往后倒去。
他大袖一卷,将她凌空带到了自己身边,他因为怒将手放在了她脖子上,然而又因为刚刚的那份震骇指尖竟有着让他都觉不可思议的颤抖。
随后一股瀚绵之力在空气中铺开,以他为中心的竹林突然被狂风刮过,竹稍东倒西歪偏倒了一片。
这样的动静再瞒不过温陌君,他立刻起身,就见到绿海翻腾,推波助澜的竹林上空一道红蓝交叠的身影出现在绿海之中,而旁边还有一道黑色人影。
待定睛一看时,便见到白玉容归蓝衣飘渺,不似凡间之人的玉姿傲然的出现在上方,而被他紧紧捏住脖子的便是他一直牵挂的人儿。
清艳的脸上尽是竭力的苍白,嘴角还依稀沾染着如红衣般的艳红,黑发散乱,因为打湿有些沾粘在了脸颊处,狼狈中带着一份让他心疼的虚弱。
“阿错。”温陌君无法自若,大声喊道。
他知道白玉容归有再背后策划,也知道他与苏珝错之间有关系,但是他却想不到白玉容归竟然会为难她,而且还将她伤得这般重。
是他赌错了。
“陛下心疼了。”白玉容归弯唇笑着,一脸无害,说出的话却格外惊心,“既是这样,我便给陛下两条路,一条即刻退兵百里,不再插手景国之事,另一条,”他的目光蓦地温柔的缠着脸色变红的苏珝错,随后锐利的看向温陌君,“便是你的爱妃就此殒命,两国战事非灭不休!”
楚衔玉见到苏珝错被白玉容归捏住了命门,听着他提出的交换条件,他眉心紧皱,这样的选择无异于江山与美人之选。
鬼诣望着白玉容归与苏珝错,目光尖锐得仿佛要从两人身上看出某种破绽。
莫峥见事态严重,一边护着温陌君,一边警惕着上方的人。
寒烈扶着温陌君,见他的目光落在苏珝错身上不曾移开,便知若要看着庄妃死,他于心不忍。
“一个国家的存亡,岂是一介妇人能左右的,容亲王未免太过于高看庄妃娘娘,低估我朝尊贵的陛下了。”站在几人身后,隐在阴影中的苏闻在这样寂静中突然出声,说的话让双方的人都将目光汇聚在了他身上。
“苏闻,给朕退下。”温陌君见苏闻出言,隽秀的眉目瞬间盖冰,声音不高却极有威慑力。
“陛下。”苏闻见温陌君一副会答应对方要求的模样,心头大惊,随即屈膝,据理力争道:“陛下,臣恳请陛下三思,诏月的江山绝不可为一个女子所祸,诏月的百姓亦不能被置于水深火热之中,陛下慎重啊。”
鬼诣听闻苏闻的话,望着被白玉容归钳制在掌下的苏珝错,想到这一路的相伴,以及她时正时倾的立场,心头有些摇摆不定。
楚衔玉与莫峥各自站在温陌的前方,紧紧的盯着上方的人人,防止敌方的突袭。虽然上面的人没有动过,但是他们知道,对方是个中高手,若他们强攻,自己未必能阻拦,可是警惕绝对不能停。
苏珝错用眼角望着温陌君,苏闻的话虽然格外刺心,但是说得也有道理,如今的诏月正背腹受敌,不能为了她而出现动乱,她可做妖妃,却不可做亡国之妃。
她对他轻轻摇头,蠕动嘴唇无声说了一个“走”字。
温陌君听明白之后,本就不好看的脸色在月辉下近乎透明。
“如何?陛下可想好了?”白玉容归见温陌君没有第一时间选择她,嘲讽一笑,催促道。
“容亲王,你是代表凤灵与诏月交好的,如今你打破了两国的和平,还用这般卑鄙的手段逼迫朕就范,若这件事被人传播出去,世人该如何看待你,又该如何看待凤灵国,你可有想过?”温陌君不知道白玉容归的弱点是什么,试图从两国之谊中寻找突破。
“呵呵呵。”白玉容归不甚在意,轻眼看了看他,“陛下以为搬出凤灵国,容归就会退缩吗?容归心有天下,怎会屈就于一个小小的凤灵呢?”
“你既然心有天下,更该心怀天下,事事以民为先,你连自己的名声都不在意,你还会在意什么?”温陌君斥言反驳。
“温陌君。”白玉容归被他激怒,声音渐渐冷了起来,“本王该怎么悯怀天下,不用你来教。”
温陌君见他动怒,住了嘴,他怕万一将他彻底激怒,会害了苏珝错。
见温陌君识相的闭嘴,白玉容归又笑了起来,笑容堪比风华正茂的明月,“既然陛下这般识时务,那容归就再给一夜的时间做考虑,若是明日陛下还没有答案,那么容归就要先声夺人了。”
说完不等温陌君出言,他的身子就如风筝般被风带着往后一退,朝着后方掠去。
苏珝错被他抓着,扯着一同后退,目光不曾离开过温陌君,眼看着他们之间越隔越远,她眼底的悲伤渐渐溢了出来。
云穹在后,随着两人的离去才对着下方的温陌君高深一笑,之后才展身离去。
天下与美人,就如熊掌与鱼,可得却不可双得,若要贪心,那便会被现实惩罚。
温陌君见苏珝错被白玉容归带走,身子一个趔趄,几乎倒了下去。
“陛下!”鬼诣慌忙扶着他,却依然扶不住。
温陌君的身子不断下坠,突然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接着整个人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