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商人恭敬的低下了头。
原来这个自称穆罕穆德.优素福的白衣男子乃是明末清初我国新疆地区重要的教派别依禅派中白山派的首领。公元七世纪末年,中东地区出现了一种叫做苏菲派的宗教派别,这种以神秘主义和出世主义而著称的宗教派别在形成初期遭到了上层统治者的严厉打击,为了躲避打击,在苏菲派中逐渐形成了一种以导师为核心小团体,导师向学生传播宗教知识,共同参悟,进行肉体和精神上的修行。
到了公元十五世纪这种原本为了个人修行的小团体已经发展成为组织严密的教团组织,有规模巨大的清真寺作为学校和修道的中心,首领由德高望重的大苏菲长老担任,拥有大量的土地和教产作为经济支柱,在教团内部存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级成员对上级成员要绝对的服从,师承关系也由早期的传贤变为了世袭制,一般来说首领会在临去世前制定继承者,并给予其秘传以继承道统。当时的人们称其为互助会、兄弟会或者教团。
纳格什班迪耶教团就是中亚地区最为强大的苏菲教团之一,从其第三代教长阿赫拉尔开始,该教团就竭力沟通统治着当时我国新疆地区的东察合台系汗国的关系,企图获得在当地传教的权力。到了其第五代教长麦赫杜姆?阿扎姆时,其本人甚至于1533年前往新疆,在叶尔羌、喀什等地传教,大获成功,信仰该教派的信众称其为依禅派,即“完美的人”之意。但麦赫杜姆?阿扎姆死后,其诸子为争夺其位而自相残杀,其位为长子穆罕默德?伊敏所占据,其幼子伊斯哈格不愿寄人篱下,便1580年前往新疆另立门户户,得到当时的叶尔羌汗国首领马哈茂德汗的大力支持,其教派被称为伊斯哈格耶派,即黑山派;其长兄穆罕默德?伊敏本人虽然未曾前往新疆,但也派第四子穆罕穆德.优素福前往叶尔羌汗国,该教派被称为伊沙尼耶派,即白山派。由于麦赫杜姆?阿扎姆自称叫教派创始人穆罕穆德女儿法蒂玛与第四代哈里发阿里的第十九代后裔,因此当时人称其本人与其后裔为“和卓”,即圣人后裔之意。黑山白山两派虽然创始人乃是叔侄,教理也并无什么差异,但为了争夺宗教、政治、经济权利,展开了极其激烈的斗争,穆罕穆德.优素福来到新疆后不久,就被叱为异端,被迫离开新疆,其一面四处传教,一面寻找再起的机会。
马车绕过人群密集的街道,快到西门时,迎头过来一队人马,离得远远便看到开道的铜锣、“肃静“、”回避“的牌子,各式仪仗旗帜,马车内两人虽然并非大明人氏,但也知道这是当地的高官出巡,赶忙跳下马车,在路旁跪下。优素福是个有心人,偷偷抬起头看到,只见最前面的两排骑兵个个身披铁甲,形容彪悍,后面的步队皆肩膀上扛着火绳枪,身穿布面铁甲,腰挂佩刀,不少人的盔甲战马上还有未曾清洗掉的血迹,一股子虎狼之师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眼见得后面应该就是大明的高官了,他不敢多看,赶忙伏下身子去。过了好一会儿,这一队人马才过去,艾合买提赶忙将优素福扶了起来,低声道:“在明人地界上不得不如此,委屈和卓了!”
“无妨!”优素福笑道:“我看这明军火器倒是犀利的很。”
“不错!”艾合买提看了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道:“我听相熟的明人说,这个刘将军不但精于使用火器,还善于打制火器,他军中所使用的火器皆为自家打制的,较之其他明军的,尤为厉害!”
“原来如此!”优素福笑了笑,突然问道:“艾合买提兄弟,我问你一个问题,为了真主信仰的发展,你愿意做出牺牲吗?”
艾合买提闻言一愣,他虽然是个穆/斯/林,但作为一个商人,他的信仰虔诚程度上只能算得上一般,他对于优素福如此恭敬,除了宗教之外,更大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毕竟白山派虽然在叶尔羌汗国势弱,但在中亚地区还有着十分强大的势力,就算是在叶尔羌汗国内部,白山派亦有相当的潜势力,若是将来优素福能够入主其中,现在付出的些许投资就会得到千万倍的回报。想到这里,艾合买提赶忙点头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就一定不会推辞!”
优素福是何等精明人物,如何听不出艾合买提的心思,却只是微微一笑:“很好,艾合买提兄弟,你应该知道,黑山派在汗国内部的势力十分稳固,如果希望正义能够得到申张,仅凭言语是不够的,对待顽固的敌人,有时候正义也需要武力的支持!”
“您说得对,先知曾经说过,为正义流的一滴血胜过千万遍的祈祷!”
“你说的很好,艾合买提兄弟!”优素福笑道:“但我们不能让为正义而战的人们赤手空拳和手持钢刀的敌人战斗,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和卓您是希望我弄到武器?“
“是的,确切的说是从那位刘将军那里买到火器,当然如果有其他的就更好了!”
“可是——“艾合买提的脸上露出难色:”尊敬的和卓,那位刘将军不是商人,而且火器这种东西恐怕是不会卖的吧?“
“艾合买提兄弟,据我所知,在黄金面前很少有人能够说不的。你觉得那个刘将军是能够说不的人吗?“优素福笑着看着艾合买提的眼睛,艾合买提下意识的低下头,随即摇了摇头。
“很好,不要担心花费太多,你付出的每一枚金币无所不知的真主都会记在心里,在后世里你会得到丰厚的赏赐。“优素福笑道:”当然我也会记在心里,等到我回到喀什,你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报答!除此之外。“优素福稍微停顿了一下,笑道:”你这次回莎车,可以得到一处玉矿的开采权。“
如果说前面两张空头支票还让艾合买提有点意兴阑珊的话,那优素福最后丢出的那块馅饼立即挠到了他的痒处。他赶忙向优素福躬下肥胖的上半身,恭敬的答道:“圣人的后裔呀,您的意愿就是对我的命令!“
血红色的残阳照在河面上,仿佛河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殷红的血。林丹汗坐在马上,整个身体随着前进的坐骑左右晃动,就好像一个破旧的木偶,不久前的惨败不但夺走了他的妻子、儿子、部众、权力,甚至连他的生气也吸走了,此时马背上的已经不再是孛儿只斤.林丹巴图尔、黄金家族的直系后裔、达延汗的七世孙,而只是一个比尸体多一口气的活死人了。
“大汗,天已经黑了,马也都已经累了,再赶路只怕会伤着马了!还是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吧!”塔什海低声向自己的旧主子询问道,而林丹汗却好似什么都没有听到那样,依旧呆呆的看着右手的马鞭。塔什海见状,叹了口气叫了两个手下服侍林丹汗,便转身去清点人数,安排手下宿营休息。
“六百五十七骑!”塔什海苦笑着叹了口气,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这个数字还是让他小小的吃了一惊,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在从浮桥渡过黄河逃入草原的时候,他手下还至少有一千七八百人,可现在就只剩下三分之一了,显然没有人愿意站在战败者一边。
“不管别人如何,我塔什海一定要继续站在大汗的身前!”塔什海对自己说了句,仿佛是为了提醒自己似的。此时太阳正在落下地平线,宏丽的晚霞照在地面上,广袤无垠的草甸子上,即使是最锐利的双眼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在这片幽暗、干燥、凋零的草莽之间,甚至没有一点风吹草动。塔什海选择的宿营地位于河岸边的一处土岗上,这片土岗上原本有一座汉人的村落,但早已被游牧民的侵掠所毁坏,只留下一片残垣断壁,在落日的微光下伸展着长长的黯影。在远处,平缓的黄河闪烁着鳞鳞的水光,她将向北直到三盛公然后折向东,流到河口镇急转向南,将黄土高原剖为两大块,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几”字形。此时,天空的夕照、河面的反光每分每秒都在变幻消退。败兵们听着空中的鸟儿们啼叫着掠过河面,这是唯一的声响,打破了这万籁的沉寂。
夜色降临到草原上,在蒙古人的传说中,这正是幽灵统治的时候了,在他们的传说中,白天属于活人,夜里则属于死人。每当夜幕降临,那些暴死或者被杀的人们的灵魂从地下爬起,在空中肆意飞舞,当午夜降临的时候,这些亡灵们会像生前一样骑着马匹,在草原奔驰,叫嚷着追逐着活人,将他们带入地下,有的时候这种亡灵甚至会汇成巨大的军团,能够将整个村落吞没。坐在火堆边的败兵们想到这里,不禁个个胆战心惊,纷纷从怀中取出佛珠,念诵着各种咒语,乞求着神佛的保佑。
而这并不包括林丹汗,他坐在火堆旁一动不动,就好像一尊泥雕木塑。塔什海拿着一只碗过来,低声道:“大汗,喝口奶糜子吧!“
林丹汗无声的摇了摇头,塔什海想要劝说两句,但看到林丹汗的模样,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他叹了口气,将碗放在林丹汗的膝盖旁,又拿了一块熊皮铺在旁边,向林丹汗鞠了个躬方才退下了。
塔什海吃了几口东西,才觉得困倦如同海水一样朝自己涌来,即使是铁打的汉子在经过连续的苦战之后,也打熬不住。他丢下吃剩的食物,倒头睡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塔什海才醒了过来,猝然听到来自土岗下方的草甸子里的嘚嘚声,他很清楚这是战马在高速奔驰时踢打软草发出的声响,几乎在他跳起来的同一时刻,放哨的斥候禀告有来历不明的人马正在急速靠近。
“有人来了,快起来!”土岗上响起一片叫喊声,人们飞快的用泥土扑灭篝火,以免让自己暴露在火光下。塔什海飞快的跑到一堵矮墙前,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在
丘岗的前面一大群马队正在呈半月形围拢过来,在后面大约半里距离,他可以看到更远的地方有大片的火光正在朝自己这边移动。塔什海正想下令手下尽快离开这里,一支鸣镝射中了土墙,距离他不过半尺多远,显然这队人马已经发现了土岗上的动静,用信号通知后面的大队围拢过来。
“大汗!赶快上马!”塔什海刚刚抬起头,又一阵箭矢就飞了过来,他赶忙扑倒在地,可是肩膀上早已挨了一箭,他咬紧牙关,用力将箭矢拔了下来,幸好这不过是一支燧石矢,而非明人那种带着倒钩的铁箭头,不然非得掉一大块肉下来不可。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的主人是伟大的黄金家族的嫡系后裔,达延汗的子孙,察哈尔部的呼图克图汗!”剧烈的疼痛让塔什海的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他一开始以为是追击的明军,但明军应该不会穷到用燧石箭,这种箭头只有缺乏铁器的游牧民才会使用的。如果是这样,他希望用不流血的办法结束战斗。
听到塔什海的叫喊声,围攻者稍微停顿了一会,这让他产生了自己的喊话已经起到了作用了的幻想。但这只是一瞬间,围攻者又以更加猛烈的势头压了上来,雨点般的箭矢射的矮墙上灰土四溅。被打入绝望之中的塔什海高声喊道:“我的主人是察哈尔部的呼图克图汗,你们是谁?”
“已经没有什么察哈尔部了,也没有什么黄金家族的嫡系后裔,达延汗的子孙!”从土岗下的人群中升起一个高亢的声音:“这里只有卑劣的背教者林丹巴图尔,他屠杀自己的同族,背弃祖先的信仰、将向自己请求帮助的人拒之门外,胆怯的在敌人面前逃走、为了自己的野心将数万蒙古健儿置之于死地,他的行为已经把自己赶出了孛儿只斤的伟大子孙的行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