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见许相似未见,看向安雪,笑道:“我不似别人挽翠披金,但这双手······”她把手抬起来,一边赏一边叹:“真比许多称为绝代佳人的女子还要白,还要纤细还要柔软。”安雪把自己的手藏起来,听她说:“只可惜差了一样东西。”她眼中冷光直冒,这吓坏了安雪,弱声问道:“怎,怎样?”桑秋素哈哈笑道:“底下的,没有人敢抬起头来,我······已是主。”
这般气势凌厉,如刀似箭,安雪毕竟年轻,有些无所适从。她一边伸手拉住武亿的胳膊,一边引目张望,四下寻找圣姑妈妈的亲信蓝蜈使和红蝎子。桑秋素早已看出她的心思,笑道:“蓝红两位爱使,请把头抬起来,小雪儿要瞧瞧你们。”
她们把头抬起来,却不敢低下去,没有桑秋素的命令,谁也不敢动。安雪惊呆了也吓呆了,问道:“你们,你们怎能媚她······?”桑秋素笑了,笑的依然很爽气,说道:“桑秋灵大限将至,塌上亲书,恭我为一教之主,连我教至尊宝贝《诗经》并《花解语》都传了我,二司四使都在场,你可以问一问。”安雪听了,像给天雷击中,咬住红唇,又愤又急,武亿看在眼里,虽然大为光火,但慢慢忍下,方要笑语争锋时,桑秋素先一步开口说道:“武少侠,你别说话,在这里,你只是外人,倘若劝小丫头交出玉扳指,我还可留一条活路,倘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非逼我动手,那下场你该清楚。”
尹川玉之死,简直是武亿的噩梦。他稍显紧张,皱了皱眉,心情平复方自寻思:“你功夫不济我,要一个人逃生,那也不难,但要三人全身而退,且不论灵姑娘生死,雪儿必是要见一见的,事情便就棘手极了。”他想甚么,半分逃不脱桑秋素所料,斩钉截铁道:“想也别想,听我的,活路,逆我的,死路。”这句话,简直惜字如金,却字字穿心刺骨,武亿叹道:“好一个厉害的女子。”
长久沉默的许相忽然冷笑一声,那声冷笑谁也无法忽视,只因太清了,好比雪中莲水底月,也太绝了,如经霜梅一段香。他不笑时,静止似画,他笑时,连那笑也静止了,真不愧一朵永恒白莲。桑秋素奇道:“先生笑甚?”许相道:“池中无水只剩土,两犬对河划汉界。”桑秋素登时脸色变了,一惊而起,惊呼:“你,你······”武亿很是诧异,不知这句话究竟有甚么魔力,只听桑秋素道:“好,你说。”她坐了下去,稍稍整理裙摆,许相道:“幽兰操守出于情,余深然之。”桑秋素点头笑道:“这个我信,先生一看就是很有情操的人。”许相道:“所以我只做有情之事。一来安姑娘心寄贵教圣姑,成人之美是种情操,二来我是散夫游医,救死扶伤也是种情操。”他很有风度的低首请求,桑秋素微微沉吟,说道:“行,先生自便。”
这一反转着实出人意表,安雪倒是高兴居多,武亿却高兴不起来,疑窦丛生。许相,神秘铁面仙,到底真假?尸人为何出现?罪魁祸首是谁?这一切,有联系还是巧合,又究竟暗藏怎样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说真的,如今天下,风起云涌,因时际会,其中暗流诡谲,岂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侠勘透看破的?
一踏进室中,便闻到一阵幽香,娉婷缭绕,缠绵入微,只香阁颇暗,看不清其中物件。安雪道:“圣姑妈妈身上是香的,可好闻了。”武亿默笑不语。前有一帐屏风,安雪正要奔过去,许相道:“我先看病,其余闲杂,在外等着便是。”语带三分迫七分冷,一下子认真的怕人。两个愣住的,只桑秋素一旁讥笑道:“果真很有情操呢,职业情操。”
过了许久,许自里出。满头细汗,看来颇为受累。安雪急问:“怎样了?”他道:“我已尽力了,不过有些地方还是不解,不知可否借那《神农氏经》一览。”安雪想也没想,拿出即予。许相谢过,又道:“如无差错,明日辰时便会醒的,但也恐只是回光返照。”安雪点头,目中有泪,坚定道:“那我今日今夜就守在旁边,一刻不离。”桑秋素道:“既然是明早,今儿个还要吃喝睡觉,两位是要先吃饭还是先休息?”武亿一听她提起“吃饭”“休息”,浑身如芒在背,偏头不理,桑秋素笑道:“武少侠,武公子,你放心,本尊今晚既不找你吃饭喝酒也不找你休息,我呀······”她莹眸娇柔,睨向许相,笑道:“我今晚上可要去找这位一品的相公。”
夜已深了,许相房门既没掩也没睡,还正襟危坐,伏案读书,那优美轮廓,纵令鬼神也忌恨寂寞。“吱呀”一声,桑秋素一袭白衣,轻轻进来,他看书还很认真,口中却说:“你来了。”桑秋素笑道:“我来了,房门已掩实,门外百米无人,你想对我怎样就怎样。”许相仍没抬头,手继续翻阅书卷,小声嘀咕道:“这些字还真难认。”这时,一双姣好赛玉的手伸过来,搂住许相脖子,大腿跨坐在他腿上,而且她脱光了,媚眼如丝,甜香入鼻,况且她还抹了催情香,哪个男人能抵受如此诱惑?
自然没有的,她也这样想。但许相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放下书,淡淡道:“麝香为主,檀香,有少许茉莉,对了,还有白芷。”桑秋素脸色一沉,微愠道:“俗话说的,‘美女有约,君子当有方’,你这般大煞风景的,可不是甚么好情操。”说着,素手环肩,纤腰一扭,任何男人都该有反应,但他是个例外,大大的例外,那男性的铁棒既没有变化甚至连他的呼吸都还未有丝毫紊乱。桑秋素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最后很无奈,一脚下地,边说边去拾衣服:“你若不是太监就是和尚。”许相俨然道:“天以阳生万物,以阴成万物。六合中,天理执一,‘去人欲,存天理’才是正道,或‘格物致知’,沉心养气······”桑秋素嗤之以鼻:“孔夫子的话都是鬼话,我不爱听。”许相道:“这可不是孔夫子的话。”桑秋素道:“管他哪个夫子,我就是不爱听。”
她穿好衣服,想去拿他的书,他倒手快,掩了夹在手里。桑秋素瞟了一眼,说道:“原来是这本。先前桑秋灵命人去寻一副字画,这个好像就是自那画中寻得的,听安雪那丫头说过一点,也没细听,还道是甚么宝贝,瞧一瞧,尽是医人的药方,比我《五毒秘籍》还不如,更比不得《诗经》《花解语》了,怪没意思,你就送给我,我也不要。”她在打趣,许相却在听,认真的听,仔细的想。
桑秋素很不愉快,愤道:“你这男人,真是无理,还说甚么情操,连个男人都不是,更别比人家‘鬼花蚩尤’了,连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许相本来认真思考的,听到‘鬼话蚩尤’回过神来,笑道:“原来你把我当作他了。”桑秋素道:“‘池中无水只剩土,两犬对河划汉界。’乃说的地域,正是‘地域无门’平时活动的对号,看你气度仪表,倒也差不多,只是内里一包草罢。”侮辱男人的话并没有侮辱到他,反笑道:“你跟他上过床了。”桑秋素行径胆大,但从许相口中听到这句话,脸竟红了,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地域无门’能在天子脚下作奸犯科,还逍遥法外,都说‘鬼花蚩尤’不是王公就是贵胄,我想想······是东京开封府梁大人的义子皇上的新进宠臣方栖梧方少保呢,还是名斐一时的三殿下郓王赵楷,还是北京大名府蔡京的女婿,中书大人梁世杰,甚至是南京应天府亲王赵恭······”尚未数列完,许相便道:“甚么人都可以是,惟独赵王爷不可能。”一个深信“理学”的,这句话说的可半点没"理"——天底下没有甚么是不可能的,桑秋素笑道:“看来众人中,只有赵王爷最有清誉。但事极必反,我倒觉得······”许相脸一沉,说道:“若他肯为一个女人舍弃性命,能有多少狠心的?我与‘鬼花蚩尤’乃利益之交,与赵王爷却是情谊之交,其中好坏还是能分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