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龙拉着车子,安安静静的待在这里,先后从车上下来四人,聂云、张闲、牛三哥均是府邸杂役打扮,另押着一管事打扮的中年人。四人中除聂云留守外,其余均一闪而入了侧门,进了萧府。
只见牛三哥热情的把着这管事,小声的嘀咕着什么,看似刚完办事回府,其实他左手反扣着这管事,右手搭在其肩脖间,只要这人稍有异动,便运劲使其脖颈立断。
张闲则警惕着四周的动静变化,读书人虽然年轻,但行事还算沉稳。三人不紧不慢的朝着院内的一处厢房走去。
原来昨日聂云、张闲、牛三哥便留宿凤窝街柳巷商量救人,于是决定放一口棺材在萧府门口,吸引注意力,他们悄悄从后门进入萧府救人。
只是萧府占地颇大,不知门径者便如无头苍蝇,根本不可能短时间找到被拐骗的女子。三人商量只有等候时机,待再有出府埋尸的管事,便暗中抓个详知内情的带路方可。
于是三人在院里找了木板钉了一口简易棺材候着。这天半夜正巧有暗中监视的清贫者兄弟回报萧府又有人扛着麻袋偷偷从后门运东西到荒园,聂云等猜可能是新近被害的姑娘,遂连夜跟了去,果然见有三人在掩埋尸体。
其中一人嚷着说刚埋了人,少爷赏了银子,要到怡香院泄泻火出出晦气,另两人完事后犯困便匆匆忙忙的回去睡觉了。
于是乎落单的那人被聂云牛三哥等绑了来蒙上双眼带回了柳巷,三人连忙审问,才知道大概内情,张闲又从其所描述的容貌中判断现在萧府内被拐的两个女子多半就是陈家二姐妹,原来萧府大公子萧让在练一种邪门功法,专门挑选有几分姿色的少女成为所谓的美人鼎,专供萧让修习时吸取元阴。汜水关近半年来被拐被骗的少女事件多半与此有关。
萧家在汜水关和严素卿家族沆瀣一气,一手遮天,聂长风家族已被灭,自然萧让所干的勾当当然无人敢过问了。
虽然萧家嚣张,但这毕竟是见不得人、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被人传开,必定激起民愤,所以关于这件事情,萧家做的极为隐蔽,除了心腹外,外界一概不知,即便是萧万全掌管的城防军的下属都没有半点透露。
那陈家姐妹便是受害者之一,大姐委身后还对萧让抱有幻想,没有想到首当其冲的便是她,当夜行功,萧让便成功吸干了陈家大小姐的元阴,其手下连夜把尸体掩埋了。
听闻陈家大姐已经被害被埋,张闲痛哭,想要再回荒园挖出尸体,被聂云等拦住,只得作罢。
三人又再详细商量一番,然后牛三哥抓了几只老鼠放进棺材里,又用麻布条写上血字贴上,大清早趁着街口无人,聂云用大白马拉到萧府门口匆匆放下,三人和那管事抄到后门,待得听到些许动静,牛三哥和张闲便胁迫着管事进院救人。
那管事命悬一线,也不敢使诈绕路,途中远远的见萧让等一干人往前门走,便急忙避开,匆忙间原本心如发丝般缜密的萧让匆忙间也未能注意到三人有些不同,更未发现什么端倪,只是下意识的稍微停顿了一下,便急急的错过了。
张闲等三人七转八绕,终于来到了一处僻静别致的小院。
但见院落干净整洁,门廊檐柱雕砌的精美华贵,里面仿佛有暗香飘逸而出,院落内几多梅花遇寒而绽,带着高傲冷艳又楚楚动人。门房上着锁,但那管事点头示意屋内有人,牛三哥单手一捏,铜锁嘎嘣断开,牛三哥等人入门,反手关掉房门,张闲抢先走进内屋,看到屋中人,陡然停住了脚步,呆鹅般地立在了那里,见到了青梅竹马的妹子,陈家二小姐,珠儿。
……
枣庄和孟庄相距八十里,张闲和陈二小姐两家父母相交多年,便有了两人的一纸婚约,二人幼时曾在一起玩耍,甚是熟络,青春懵懂之后便因为羞涩,加之要避嫌,故少有的来往,但心里因有着那样的约定而牵挂对方。
但见鸿雁飞来时,便想着是公子捎信,月满西楼处,便念着小姐抚琴,这风花雪月嫌短,春夏秋冬恨长,转眼要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一对痴情儿女将要终成眷属,不想战乱一起,两家都落得个家破人亡。
而此时,张闲站在这冰冷陌生的地方,看着一条白炼系于大梁上,陈家二小姐直直的悬在了空中,荧白似玉的清丽容颜没了生机。
如果说翁大拳的死唤起了男儿血性,陈家二小姐的死则击碎了张闲最后的幻想。
张闲呆立在珠儿面前,曾经幻想着和朝思暮想的人见面的一千种方式,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结局,他不知所措,不言不语。仿佛世间一切尽数毁灭。
“快救人,兴许还有一口气!”待得牛三哥一声低喝,张闲才猛然惊醒,立马搭上凳子,一把扯断白绫,双手抱腰,将自己的未婚妻从半空中放了下来。
那女子满脸乌紫,双眼上翻,气若游丝,虽然看得出容颜秀美,但仿佛三十岁的妇人般。牛三哥习武之人,在旁边看着,猜到必然是陈家二妹子了,看样子真阴被夺,气血衰败,方有此态。
原来这女子性如烈火,不肯受此侮辱,眼见亲人尽散,姐妹分离,自己被囚在这金屋笼中,便断了生的念想,遂扯了白纱悬梁自尽了。看到这些,牛三哥这等久经历练之人也不免唏嘘感叹。
那旁边的管事早已经被牛三哥打晕在地,此时张闲怀抱着未婚妻,双眼噙泪,不住的低唤陈二小姐的乳名珠儿,那姑娘无一丝反应,仿佛那天翁大拳离时一般光景,只是身体尚有余温。
牛三哥上前食指一探鼻息,尚有微弱出气,手扣住寸关,脉搏无法触及,心中估计这姑娘只怕转眼便要陨殁了。
这时牛三哥见张闲死死将陈二小姐珠儿抱住痛哭,赶忙劝道:“张兄弟,正门处咱们放的那口棺材恐怕拖不了这些个贼子多少时间,不如咱们赶快背着珠儿姑娘火速离开,找个郎中看看是否珠儿姑娘还有得救?”
其实牛三哥眼见处境危险,找个理由和张闲离开,那珠儿姑娘恐怕已经很难活命了,不能再白生生的将两条性命也搭在这里。但张闲一听能否得救珠儿姑娘的话,顿时从悲泣中醒了过来,连忙点头,背上珠儿便往门外奔去。
那牛三哥本是常年行走江湖之人,对刚才来时的路暗中做有标记,虽然只在这极大的府邸中走过一遍,此时和张闲走来,只一小会儿便出了府。
原本萧让的此处在府中位置偏僻,加之又有萧万全严命不许下人打搅,所以这一片地方本身来人极少,只有萧让几个贴身办事的手下恭候,而此时这些院里的家将下人等都遂着主子被吸引在了前门,于是二人背着珠儿姑娘除了偶尔遇到三四个仆人外,再未遇到什么惊险,很快的便过到了后门。
三人上车,牛三哥打马甩鞭,小白龙拉着车子扬长而去。此时车上,聂云探了鼻息把了脉,再在颈脖之间压指细查,发现虽然远端未触及脉搏,但颈部大血脉仍有微弱搏动。
虽然不知道聂云行医功底如何,但三人之中毕竟只有他会,张闲和牛三哥均着急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找大夫医治!”
聂云面无表情,沉声答道:“直接回凤窝街,命悬一线,我治,尚有救!”。
张闲和牛三哥听闻此言,皆是沉默,眼下情势危急,汜水关的好医馆正是为萧家把持,即便是想去也不能去不敢去,现下唯一的出路便只能是回凤窝街。
曾经患病被聂云几碗草药治好的张闲看着聂云,坚定的点点头道:“我同意回去,不管有没有救,我在这儿都谢过你了!”。
聂云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朝着面前的两位点头示意,准备开始施救。他将左手两指指向珠儿姑娘左胸,尚有一段距离后停下,凝聚精神,一股强大的尖锐犀利的劲气骤然爆发,没入珠儿体内,只见姑娘身体受了这股劲气影响,全身一颤,旋即不动。
聂云眉头紧锁,再次隔空在相同的部位隔空虚点两指,珠儿姑娘连连颤动,却没有一丝反应。聂云凝神再度重施刚才的手段,一连又点出两指,张闲牛三哥两人只觉车内空气一滞,然后一阵劲风掠过衣畔,直击珠儿。
顷刻间珠儿再次不觉颤动,竟一下吭吭的咳出声来。这是张闲见到珠儿姑娘后第一次听到她所发出的声音,不觉惊喜万分,而此时珠儿开始出现了可闻的呼吸声。
聂云收指,旋即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知是紧张还是消耗过大,他的脸上微微有点发白,他再次扣住珠儿姑娘的寸关,终于有了脉搏,心中总算稍微踏实了些,想想命悬一线间自己第一次使用灵魂碎片中曾记载的方法,居然奏效了,不免有些小小的得意,只是未表露出来,同时也暗叹自己的幸运。
张闲见到珠儿姑娘有了呼吸,喜极而涕,终于也可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看着聂云问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聂云沉思片刻答道:“回家,有药,从长计议!”
……
砰的一声房门被重重推开,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萧让蓦然想起刚才出府时看到了三个人远远地仿佛避开自己,大概知道了此间的情况。
他弯腰拾起那一段白绫,放在鼻尖深深嗅了一口,那一股清纯的幽香和曾经聂娇娇的背叛就像蜜糖和苦黄连交织掺杂在了一起,如今这个小贱人出逃,便再次刺激到了他的神经,这股扭虐在心里翻腾,竟然让他有些微微的兴奋!
也许好久没有遇到充满抵抗的杀戮了,于是这样的机会让他的两眼里开始放光,仿佛一只将要扑上前去捉住猎物的豹子。
他开始粗重的喘气,脸色涨红,完美的面部渐渐扭曲了起来,牙缝中缓缓的蹦出了阴郁的声音绕梁回响:“调虎离山吗?我还未让你尝尽甘苦,你怎可舍我而去,待你我再次相见之时,我该如何对你呢?”想着那些折磨摧残的数种方法,萧让不觉狞笑了起来。
……
院子里的孤梅在风中颤抖,带着些胜利者的微笑,周围是凋零的百花芳草,春天的繁华生命早已过去,或者还未到来,自己是这个冰雪世界中唯一的王者。萧让很快分配了手下的追捕任务,他决定待在这里,只要哪一方面有消息,他便会亲自赶过去料理。
其中一个佝偻的瘦小老头,拄着拐杖经过,萧让恭敬的忙施一礼。老头回礼,说道:“公子不必担心,老夫去去就回!”说罢,扬长而去。
人们渐渐都已远去,只剩下空旷的院子。那屋中曾经的可怜女子时常站在树旁寂寞清唱,那曲子里没有悲伤寂寥,尽是些花满堂,绿无边的春色美景,在傲然的和冬天秉性一样寒冷的冬梅看来,颇有些俗套,了无新意,不知道下一个女子在生命结束之前,究竟会吟出如何的婉转清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