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晓彤叹为观止,只不过她到底不爱说人是非,再者第一次见面,言氏是什么人,是好是坏,想下定论也为时尚早。
不过李婆子也是心疼自己,她犹豫了一下,将去杜府的事情只三言两语说了,只说大家都很热情,也挺好,要留他们住在杜府,被她拒绝了。又说已经跟大师兄约好了,不当值的时候就去杜府学习,让杜太医和齐夫人勿要担心。
当然也小小的告了一状,只说杜仲景这个大师兄,第一次见面就罚她抄写伤寒论十遍,简直太残忍了!又将路上治疗小七的事情经过前后也都写清楚了。
最后还问师父和师娘好,让他们保重身体之类的话。
写了厚厚一摞纸,才停手。
这悦来客栈也有送信的业务,出数量不等的银子,那信就可以送达目的地去。
虽然比不上官驿什么几百里急送,可也算不错了,估摸着年底应该能送到杜太医和齐夫人的手上。见梅晓彤写完信,李婆子又不忘记叮嘱:“你那个大师兄的媳妇不是什么好人,你平日里除了你大师兄在家的日子,尽量少去杜家,去了也少跟他那媳妇说话。每次去,你也别空手,什么点心啊,果子啊,或者路上看到的小玩意啊之类的,拎点去,别让他们说嘴。”
“那种人家,都是一颗体面心,两只富贵眼,咱们越发要自重些,宁可多花几两银子,也别让人瞧不上,觉得咱们占了人家便宜,知道不?”
梅晓彤表示受教,一一都答应了。
回到屋里,安华皓在这边也听了个只言片语,也大致猜到了什么情况,只心疼梅晓彤:“若杜府那边有个什么不方便,咱们不去也就是了,没得受气。”
梅晓彤一笑:“这有什么?我只不进后院就是了。再说了,我是去跟着学医的,又不是去杜家跟人争先好胜去的,每天学完就走,除非逢年过节去拜见一下,也费不着那心跟人打交道。”
“杜家前院也有药童,还有学徒,那些人如何跟着学习,我就如何跟着也就是了。你放心好了,真要有人欺负人,我也不会忍气吞声的!”
好说歹说的才让安华皓放了心。
等到晚上杨宗保回来,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婆子和安华皓就异口同声问房子找得如何了。
倒是吓了杨宗保一跳:“怎么了?可是这客栈住着不好?店大欺客了?”
李婆子嘴快,将白日里去杜府的事情一说,就道:“我们又不少银子,早早寻了合适的房子搬进去,也免得别人背地里说晓彤,咱们家晓彤才受这样的气!”
杨宗保一听,也变了脸色,带了几分恼怒之色:“姐姐说的是。我今儿问
过这客栈的掌柜的,也找了好几个靠谱的中人,这一块附近到没有合适的,明儿个我去西城那边打听打听去。”
“舅舅不用听娘和宋大哥的就如此着急,这房子的事情急不得,到底是咱们自己住,肯定要各方面都满意才行,急急忙忙的找个不合适的,自己住着也憋屈。”梅晓彤忙劝。
杨宗保却拍着胸脯:“晓彤你放心,舅舅保管找到合你心意的房子。”
一面还有几分歉意:“今儿个是舅舅误了事,先去给重锦那边打听荆县来的举子们都住在哪里去,耽误时间了。从明儿个起,舅舅啥事都先放一边,先把房子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其他的。”
正说着,客栈厨房那边送了晚饭过来,吃了饭,安华皓又跟杨宗保到他屋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梅晓彤都将杜仲景给的笔记看了好几页,才回房里来。
累了一天,都歇下不提。
昨日杨宗保告诉安华皓,荆县来的那些举子们就住在不远处的同福客栈。
一大早吃了早饭,安华皓一个人寻了过去,在客栈门口,正好遇到了其中一个,见到安华皓,倒是极为欢喜,拉着他就进了院子。
安华皓才发现,不大的院子里,也是四五间房,倒是住了十来个人。
他来得早,有的人昨夜读书太晚,早上还没起来,有的出去会友,还没回来。
其他的人,中举后,他们这荆县的一批就天然成了一波的,因此见到安华皓,都十分高兴。
大家互相见过,问安华皓吃过早饭没?什么时候到的?住在哪里?
安华皓也就一一回答了,见大家都没吃早饭,也就一起去前面客栈大堂点了一堆,一边吃一边聊。
先叙了久别重逢之情,又说了一通京城繁华,再说就是思乡之情了。
大部分人都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这么远,出来这么久,人离乡贱。好歹他们是进京赶考的,一般人都不敢怠慢,谁知道这里面会不会有未来的状元郎不是?
可到底不是自家家乡,吃住不习惯,物价太高,好几个家中不算有钱的,即使中举后,有人依附孝敬,也颇为感到吃力,都觉得京城居,大不易。
已经有那心思活络的,听闻说这京城也有人家专门租院子给赶考的举子的,可以雇个婆子洗衣裳做饭,可比住在客栈里划算多了。
他们正想着,去找人问问,有没有这样的院子,想一起租下来,大家也好省些嚼用。
再者,这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尤其是这年底,生意人也多,每天吵闹得不堪,实在无法安心温习功课。
安华皓听了,越发坚定了找房子的决心,只道:“我
昨日才到京城,因为带着我家娘子和岳母大人,住在客栈也是极为不便利,也想找个院子住下。这两日也在打听这事,若有合适的,咱们尽早搬了也好。”
大家都谢过安华皓,又说了一会子话,安华皓留下了那边的地址,才告辞。
当初中了头名解元的,名叫谢朗,特地将安华皓送出客栈,见周围无人,才道:“前几日顾兄特地寻上门来,他也考中了直隶解元,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也不知道在哪里打听了我们到了,好不容易才寻了机会过来跟我们叙了会旧。”
“一直在念叨你,让你到了京城后,就去找他,他如今住在这里。”说着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条,塞给了安华皓。
安华皓谢过谢朗,揣着纸条回到客栈才打开一看,上面写着护国寺三个字。
顿时一愣,顾子楷好端端的,中了解元,跑到护国寺去干啥?
梅晓彤听了也有些不解,“那你明日就去护国寺看看就知道了。”
结果话音还没落,就听到外面吴婆子的声音:“你们找谁?”
然后是一个有几分耳熟的男人的声音:“我家主人,请宋举人和举人娘子到德源酒楼二楼雅座一叙。”
安华皓和梅晓彤对看了一眼,主人?是谁?
两人心中狐疑,就听得吴婆子还在问:“你们主人是谁?”
那男子的声音:“将这个交给你家老爷,他就知道了。”
没一会,吴婆子手里捧着一张名帖进来了,将事情说了,又将手里的名帖递了过来。
安华皓接过名帖一看,上面一个历字,顿时就明了,只怕是历九少来了。
梅晓彤也看到了,两人互看一眼,略微收拾了一下衣裳,出得门来,那院子门口等候的,不是历九少的贴身小厮招财是谁?
招财看到两人,忙笑着打了个千:“小的招财见过宋举人,见过举人娘子。”
安华皓示意招财起来:“你们九少来了?”
“是!咱们九少听得两位到了京城,已经在德源酒楼二楼定了席面,为二位接风洗尘,还请两位移驾。”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梅晓彤回头交代了吴婆子几句,才跟着招财出了院子,到了客栈外头,就有一辆看起来低调的马车,正停在客栈旁边等候着。
招财将两人请上马车,才坐在车夫旁边,吩咐了一句,那车夫一扬鞭子,马车慢慢的就行走起来。
上了马车,梅晓彤和安华皓才发现这马车外面看着低调,里面却十分豪华,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站在上面,脚都能陷下去。
车厢里面的木头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座位上铺陈着厚
厚的锦缎垫子,还有火红的上好狐皮。
座位间还有个小桌子,上面摆着一壶茶,还冒着热气,两盘子点心。
车厢中间摆着一个铜制的薰笼,也不知道燃着什么香,一进来就是暖香扑鼻,热气迎面而来。
果然人家说历家乃是天下第一富,从这马车就能窥见一斑。
德源酒楼并不远,还没走完一条街,就到了。
招财请两人下了马车,抬头就看到一座三层阁楼,雕栏画壁,十分气派,飞檐下挂着金光闪闪的一个牌匾,上面写着:德源酒楼,四个大字。
这酒楼门口,此刻正是临近吃饭时分,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酒楼的小伙计,也都穿着靛蓝色的统一的短打,肩膀上都搭着白色的巾子,开口未语三分笑。
这酒楼的伙计,一个个都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这马车看着低调,可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再看下来的两位虽然衣着普通,可气度不凡,又见跟在两人身后的招财,这不是那历家九少爷身边的红人吗?
再想着今儿个掌柜的可是交代过,说今天酒楼里来了一位贵客,可要小心伺候着,若是伺候高兴了,说不得那贵客一高兴,这大家今年都能过个肥年。
有那消息灵通的,就听说是历家少爷定了包厢要招待客人。
那一个个都,更是打足了精神,谁不知道这历九少最是大方不过,伺候好了,赏银给得一向痛快。
先前,那历九少来,可是掌柜的亲自出来迎接,将人给请到二楼去了。
这眼前的两位,莫非就是那历九少的客人?
顿时那笑容就更热情了,一阵风似的迎了上来,将安华皓和梅晓彤给簇拥上了二楼。
推开包厢的门,果然,历九少正大咧咧的躺在榻上,闭目养神。
旁边还有一个貌美的女子正坐在脚踏上,专心的用小锤子锤核桃,用银舀子挑出那桃仁来,放在一旁的碟子里。
还有一个貌美的侍女打扮的女子,正在一旁用扇子扇着风炉,上面一壶水,刚好烧开了,冒出珍珠一样的泡泡来。
招财先进去:“九少,宋举人和梅娘子到了。”
那历九少豁然睁开眼睛,正对上梅晓彤好奇打量他身边两个侍女的眼神,不知道怎么的就是心里一虚。
翻身而起,板着脸挥手:“行了,你们俩下去吧!”
那两个侍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个开口道:“九少,就让婢子们留下,也好伺候您。不然这酒楼里那些伙计,粗手粗脚的,哪里比得上咱们姐妹伺候人?”
另外一个也忙娇滴滴的附和:“九少爷——”
“滚——”历九少眉头一皱,一脚将塌前的小几就给踹翻了,上面的瓜果点心咕噜噜滚了一地,瓷碟自然也都碎了,溅起的瓷渣还划伤了其中一个美貌侍女的手,露出一条血痕来。
那两个侍女吓得尖叫着,瘫软在地,只磕头满口喊着:“九少饶命!九少饶命——”
历九少不耐烦的扭头:“你们都是死人?还不将人给拉下去?”
从外头一下子进来两三个汉子,默不作声,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将两个侍女给拖了出去。
是真拖,那两个侍女两只胳膊被抓着,挣扎不得,被拖过门槛的时候,那腰,那屁股,还有那脚磕在门槛上的声音,让梅晓彤都忍不住替她们疼了。
很快就有人进来,将残局给收拾了,又给重新摆上了果子和糕点,才又都悄悄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包厢里就只剩下梅晓彤、安华皓和历九少三人。
三人也不说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半天,还是历九少先败下阵来,请两人入座,然后手忙脚乱的要烧水给两人斟茶。
这把人都赶出去了,就剩下他们三人,他是主人,只好硬着头皮自己上了。
平日里在家中,那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哪里会做这个,一会就烫到跳脚,转身袖子一甩,就将那茶具给带翻砸在地上了。
梅晓彤和安华皓看得眼睛直抽抽,得亏知道这历九少的为人,不然这是接的哪门子的风,洗得哪门子的尘?
梅晓彤干脆推开历九少,自己上手,将水重新烧开,又让人换了一套新的茶具上来,重新烫洗茶具,泡好了一壶茶。
刚斟上三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门砰得一身被推开了,一个修长的身影裹着外面的凉气冲了进来。
“历长楠,你又发什么疯?好端端的,人家两个丫头怎么得罪你了,你将她们赶出去,可怜巴巴的站在外头,这么冷的天,岂不是要冻出个好歹来?”
说这话的赫然是顾子楷,脸上带着怒气冲了进来,嘴里说着指责的话,对着屋里的脸却带着笑,还对着历九少比了比大拇指。
历九少冲着顾子楷挤挤眼睛,嘴里也不依不饶:“我历家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顾家的人管?顾子楷,你手也别伸得忒长了,小心哪一天爷给你剁了!”
包厢外伺候的听着这两个从小就不对付的小祖宗又杠上了,两人的仆从都露出苦笑来。
谁也不敢上前去劝,这两位祖宗闹腾,若是旁人敢上去,那倒霉的就是旁人。
这是无数人得出来的经验教训,因此大家不仅不敢上去劝,还都有志一同的往后退了一步。
那啥,反正两位闹起来,最多也不过是骂骂对方,两个都是大家子里娇生惯养的出来的,让他们动手那是不可能的。
只要不动手,两位主子不受伤,他们做下人的就好回去交代。
长年累月因着两位主子被牵连,已经让双方的下人都颇有默契了,互相看一下,反正这二楼今天都被历九少包了,也无人上来,他们只要守在下面和上面的楼梯口,不让人上来就行了。
因此都有志一同的退到了大堂,守住了楼梯口。
退让到楼梯口的下人们,还能隐约听到已经关上的包厢门里,还有砸东西和愤怒的声音传来。
而此刻的包厢里,历九少翘着脚,喝着梅晓彤亲手煮的茶,那心情十分美妙。
顾子楷先和安华皓、梅晓彤见过,见历九少那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你倒真是混回去了,今日既然要给宋兄和弟妹接风洗尘,怎么还带着两个丫头出来了?”
历九少无奈的解释道:“我这也是没法子。今儿个好好的要出门,出门碰上我那大哥,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听说我要出门,非要塞给我两个女人。你说要是漂亮一点的也就算了,非塞两个这么丑的给我!”
“丑也就算了,人事不会做,人话也不会听——”历九少忍不住抱怨。
梅晓彤和安华皓还有顾子楷都忍不住脸皮抽了抽,历九少你说这话亏心不亏心啊?就你长得那样,哪个女人在你面前能不丑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