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齐夫人也就笑眯眯的,拿起那宫粉盒子,慢悠悠的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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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晓彤拿着《素问》,乐滋滋的回了家,她早就看出来了,杜太医就是个嘴硬心软的,各种挑自己的不是,可行动却十分的诚实,这要真不想教自己,用得着这么高标准的要求?
她是一个成熟的学生了,要学会体谅这种傲娇的师傅!所以,她要好好学习,唔,这样看就要过浴兰节了,要不到时候再给杜太医带点茶叶去?
浴兰节,每年的五月初五,在梅晓彤以前的时空,那叫端午节,这个时空却叫浴兰节,也是极为盛大的节日。
因为五月初五这天的草木药性是最强的一天,采摘这一天的草药熬水沐浴,能去除皮肤病,也能驱邪气。
在这一天,大家都要兰汤沐浴,也就是用草药水洗澡,在门口挂上菖蒲辟邪,还要佩戴辟五毒的香囊和五色丝线。
更要在这一天,出嫁的女儿要带着五色礼回娘家。
这虽然还没到五月初五,满大街的店铺已经开始卖相关的五色丝线,还有五毒香囊了。
还有浴兰节的各色节礼了。
等梅晓彤到家,张婆子也正在和吴婆子还丁婆子商量浴兰节怎么办。
看到梅晓彤回来,正好问问她的主意。
按照往日在七里墩,也不过就是一大早,趁着露水还没干的时候,将草药采摘回来,然后熬上一大锅的药水,一家人洗个澡完事。
顶多张婆子会给梅晓彤系上五色丝线,偷偷给煮个鸡蛋。
可如今家里日子好过了,这城里也讲究过这些节日,张婆子便格外有了兴趣。
听吴婆子和丁婆子细细的分说这城里是如何过浴兰节的,一时都听住了,没想到城里还有这些讲究。
尤其是听说,荆县还有一个特有的风俗,因为荆县临水,加上荆县别的不多就学子多。
虽然说学子们讲究个斯文,可在长青书院建立之初,就有一个老传统,在浴兰节这日,是要在河边举办龙舟赛的。
最初的时候,是长青书院内部的学子之间比赛。
后来,荆县的书院越来越多,虽然没有长青书院有名,可若是在龙舟节上压长青书院一头,也是值得说嘴的资本。
因此这就变成了荆县的一个传统项目,每当这个时候,全荆县的男女老少都院学子的龙舟比赛。
官府也每年会在河边搭上一些看台,那些官宦人家或者有钱的人家,就会去定上一些好的位置,带上一家子去看龙舟比赛。
还会有官府定下一个盘口,大家可以给每只龙舟队伍下注,
压其中一支队伍夺魁。
每注只需要五文钱,不限注数,等到最后比赛结束后,算好赔率,再返还给大家。
即使是家境一般的人家,这五文钱也能拿出来,运气好的话,能翻个几番,或者更多。
因此这也是荆县百姓最爱的一项活动之一。
不仅是张婆子听入迷了,谷雨更是听得走不动路了。
好歹看到梅晓彤回来,才回过神来,给梅晓彤打来水洗脸洗手,又给端上茶来,倒是一点没落下。
看得出来,小姑娘是十分努力的证明自己。
梅晓彤喝了一口茶,看张婆子这么有兴趣,想着她如今身体也好些了,这样的节日,出去散散心也挺好的。
再回头一看谷雨眼巴巴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晚上让宋大哥看能不能咱们家也定一个位置,到时候咱们都去看看热闹去!”
不说谷雨,就连吴婆子和丁婆子都喜形于色。
张婆子倒是有几分犹豫:“何必费那个钱?还定啥位置?那河边那么长,那么宽,咱们早点去占个位置不就得了?有钱也不买那个虚架子!倒是你问问华皓,他们那日是跟咱们一起,还是跟书院一起?”
梅晓彤搂着张婆子的胳膊:“娘,难得咱们遇到,掏钱定个位置,咱们也看得舒舒服服的多好?您身子骨还没好完全呢,哪里能去跟人挤去?明儿个咱们就去定去,到时候午饭也不在家吃,在外面定一桌席面也挺好的。”
看张婆子还想反对,又道:“也正好,娘生病这些日子,前院的顾秀才,还有对门的古娘子他们也给咱们家帮了不少忙,趁着这个机会,请他们坐坐,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听梅晓彤这么一说,张婆子也就不反对了:“还是我闺女想得周到,很是该请他们吃个饭道谢的!都说远亲不如近邻,我看那前院的顾秀才倒是个好孩子,虽然长得跟老二差不多似的,倒不像老二那么丧良心。还有对门的古娘子,也是个热心肠的。”
见张婆子不反对了,梅晓彤心里就开始盘算,还需要请哪些人,来到县城这么多天了,也承了不少人情,也该回礼了。等到晚上安华皓回来,梅晓彤跟他一说,安华皓就笑了:“可是巧了,据说今年恰好书院有一个龙舟赛队员的脚扭了,负责比赛的夫子今儿个找上我,让我顶替呢。”
梅晓彤上下打量一下安华皓,的确,以他的体格,在一堆学子中,简直是鹤立鸡群,打猎出生的,不找他找谁?
“那看来等浴兰节那天,我得压长青书院赢了。就不知道宋大哥,能不能让我赢点银子?”梅晓彤笑。
她白天听吴婆子和丁婆子说
了,长青书院好些年都被别的书院在龙舟赛上压下去了,去年最惨,连前三都没进。
安华皓自然知道梅晓彤在开玩笑,也一笑:“可不是,书院已经好几年没夺魁了,今年负责的夫子下了狠心了,据说从年前就开始训练了,想今年一血前耻呢!”
梅晓彤一听,也来了兴趣,多问了两句。
安华皓也是今儿个听夫子说了一些关于龙舟赛的事情,见自己媳妇感兴趣,哪里还有隐瞒的。
一五一十的都说了。
原来这龙舟赛本事最初建立长青书院的路长青大儒,当初回乡建立长青书院的时候,时局并不太好,正是前朝气数已尽,礼乐崩坏之际。
天下都不太平。
加上书院又建立在山上,附近据说曾经有过山匪。
路长青大儒当时选址的时候,书院后山有条小路,直通河边。
为了避免山匪伤人,大儒未雨绸缪,购买了数艘小船在河边,一旦有危险,就打算带着家人和学生,顺着河流逃生的。
因为怕走漏风声,所以借口锻炼学生体魄,每天都带着学生去练习划船。
后来天下天平了,大儒的学生为了纪念当年大儒的一片拳拳爱护学生的情谊,就将这作为了书院的一个固定的项目,每年都要举办一次,直到今日。
天长日久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成了荆县的风俗了。
梅晓彤一脸的无语,这历史的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安华皓拍拍梅晓彤的肩膀,他刚听到的时候,也是幻灭的。
“不过你说的也是,到时候我们书院也有专门的看台,那边位置好些,也安全些。我明日去,看能不能在书院旁边定个位置,你看还需要请哪些人?”安华皓也正好想着让晓彤带着丈母娘一起出门,这守孝期间别的不能做,可这过节日什么的,倒是难得能出去松快松快。
两人又商量了当天要请的人,除了古娘子,还有顾子楷,想了想,还有吴掌柜和历九少,又有杜太医和他夫人,这些都是要请的。
还有书院里,如今关系不错的小圈子里的那些学子的家眷。
人家来不来两说,但是自己这边肯定不能失礼。
小夫妻俩商定好,才上炕安歇。
等到安华皓第二日晚上回来,告诉大家,位置已经订好了。
长青书院因为是身份特殊的缘故,一贯在最好的位置,有自己的看台,位置又大,基本是留给书院的夫子家眷和参赛学子的家眷的。
今年长青书院憋着一口气,又实在看好安华皓那一身的腱子肉,他跟负责的夫子一说,夫子满口子就答应了。
一家子听了
都喜形于色。
张婆子是觉得自家女婿真不赖,这才去书院多久,就能有这般本事。
唯有吴婆子和丁婆子才知道,这书院的位置可是极好的,一般人哪里能弄到?没想到自家老爷这般有本事,越发死心塌地起来。
倒是梅晓彤笑着冲安华皓:“宋大哥,那你可得卖力才是,得对得起夫子给的这个位置才行!”
安华皓摇摇头,知道梅晓彤这是在调侃自己,本想说点什么,可看着梅晓彤笑靥如花的样子,只顾着点头了。
这边安华皓既然定下了位置,到了晚上,两人写好帖子,书院的那边就由安华皓去送。
梅晓彤揣着帖子,先去了杜太医家。
杜太医当年小时候也曾看过龙舟赛的,如今回想起来,也是童年回忆里浓墨重彩的一笔。
心里满意,嘴上还是不饶人:“一天到晚就不能收收心?不是胭脂水粉,就是出去玩——”
一旁的齐夫人掐一记杜太医,让他收敛着点,一面就笑着道:“那可是正好,我也早就听说了这荆县的龙舟赛热闹的很,今年可算能看着了。不管你去不去,那天我是必去的!”
杜太医才不情不愿的道:“罢了,罢了,那天我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去吧,不然恐怕你连地方都不知道!”
齐夫人几乎要气笑了,这自己不知道,下面的人不知道?死老头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死鸭子嘴硬!
当下不理杜太医,只跟梅晓彤说些浴兰节的风俗习惯之类的。
齐夫人是京城人士,那边跟荆县风俗还略有不同,除了沐浴兰汤外,也是要栓五色丝线,还要吃五毒饼和饮雄黄酒。
这些风俗齐夫人自然也带了过来,早就准备好了五毒饼和雄黄酒,非要让梅晓彤带回家去尝尝。
梅晓彤也没多客气,笑着就收下了。
拜访完杜家,梅晓彤又亲自去吉祥染坊,吴掌柜迎了出来,听说了来意,倒是遗憾,历九少已经赶回京城了,要回府过节。
他也要回石桥镇陪妻儿过节,不过等节后,就能见妻儿老小都接过来县城了。
梅晓彤先是恭喜了吴掌柜,又约好等他们一家到来,定要登门拜访才告辞。
等到梅晓彤回家,敲了敲对面古娘子家的门,古娘子正好在家,接了帖子,听说邀约他们一家浴兰节去看龙舟赛。
古娘子还没说啥,她家两个小子就欢呼起来。
古娘子最是心疼孩子,又听说是长青书院的位置,那可是荆县人都知道的好地方,哪里舍得拒绝。
忙不迭地点头同意了。
又觉得有几分不好意思,将自家做的艾草糕硬是塞
了一盘子给梅晓彤才罢休。
梅晓彤端着艾草糕才从古娘子家出来,就看到一辆马车缓缓的在自家门口停了下来。
顿时站住了脚步,看了过去。
那马车夫倒是眼生,停下来后,也不确定,四顾着看了看,正好看到梅晓彤,忙行了个礼:“这位娘子,请问一下,这家是宋秀才家吗?”梅晓彤疑惑的看了那马车夫一眼,又多看了那马车一眼,马车车厢的帘子小小的晃动了一下,似乎有人在挑开帘子往外看,看到梅晓彤看过去,就将帘子给放下了。
心中有疑问,梅晓彤面上不显,只问:“你们是谁?找宋秀才家做甚?”
马车夫楞了一下,才道:“我家主人是宋秀才老爷的亲戚——”
话还没说完,那马车里传来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田大,放下凳子,让我下来!”
梅晓彤脑子里一转,顿时知道这马车里是谁了。
居然是张秋菊!
她居然还敢来?
梅晓彤突然想起那日田掌柜的话来,说什么来着,以后都是自家亲戚,会让张秋菊带方氏来多走动。
莫非这就来走动来了?
当下也不进门了,只冷笑着端着古娘子送的那盘艾草糕,站在门口,冷眼看着马车。
那马车夫听了张秋菊的吩咐,忙放下条凳,小心的守候在一旁。
马车帘被掀开,张秋菊脸上挂着笑容,浑然没事人一般,看到梅晓彤,还亲热的叫了一声:“这不是外甥女吗?可是巧了,我正要到你家去寻你娘说说话呢!”
一面踩着凳子下了马车,手里还拎着几个牛皮纸包着的礼物。
梅晓彤没接她话茬,只扫了一眼,冷冷的道:“你来做什么?我家不欢迎你——”
对于田家和张秋菊,她连表面的功夫都懒得做。
张秋菊脸一僵,若是以前,她肯定甩手就走了,谁稀罕?可想起自家男人的嘱咐,也只得厚着脸皮站得稳稳得,脸上还挂着笑:“瞧外甥女说的,年纪小小的,怎么还这么大气性?前些日子那些事情咱们不是都说清楚明白了吗?不过都是些误会,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待我进屋,跟你娘分说分说——”
说着,就想越过梅晓彤,进到院子里去。
才迈出一步,张秋菊就发现自己走不动了,胳膊如同被铁钳钳住了一般。
回头一看,自己的胳膊上,梅晓彤一支纤细白嫩的手,正握住了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还闲闲得托着那盘子爱草糕,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梅晓彤正要说话,就听到院子门吱呀一声开了,吴婆子探出半个头来:“娘子回来啦,老太太说让客人进
去。”
梅晓彤一愣,多看了一眼吴婆子,吴婆子点点头。
这才松开手,先进了院子。
就看到张婆子正坐在廊下,丁婆子和谷雨正伺候在旁边,桌子上摆放着茶水和半桌子点心,这一看上去,赫然是一副富贵老太太的做派。
尤其是丁婆子,那叫一个殷勤伺候,一会给添茶水,一会又问合不合胃口,就差亲手去喂张婆子吃点心了。
谷雨半蹲在地上,低着头给张婆子锤着腿。
张秋菊虽然脸上带着笑,心里是不服气的,就算如今张春桃她有个秀才女婿又怎么样?能不能中举还不知道呢。
再说了,不过是个乡下婆子,就算她那女婿中了举人,她难道还能在女婿面前拿大不成?不得小心巴结着?
哪里能比得上自己,家里生意做得大,如今还有丫头服侍着?
因此心里是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隐秘的高傲来的。
结果一进院子,看到张婆子这般的派头,顿时就傻了。
自家如今也才是买了一个丫头,跟媳妇-方氏一起搭伙使唤,这张春桃倒好,一个人倒要二个,不,三个人来伺候?
吴婆子进来后,也低眉顺眼的走到张婆子身边,给捏起肩膀来。
张秋菊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进的门,又不知道自己怎么坐下的。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坐到了桌子边,自己带来的礼物,被放在桌子上,没一个人多看一眼。
而张婆子正问她:“你来干啥?”
张秋菊勉强打起精神来,挤出一抹笑容来:“这不是眼看就要过浴兰节了吗?我这不是想着,大姐你们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荆县的风俗,所以特地上门来告诉告诉,免得你们不知道不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