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你已经是大姑娘了,再过些年,娘就要替你相看人家了,你不学会针线,将来如何在婆家立足?你看你老姑,你奶那么疼她,现在不也在学么?娘这都是为你好,你这孩子咋这么糊涂啊,女红才是我们女人家的根本,一个连针线都不会的姑娘,哪家人都不会要的!”温氏苦口婆心的劝。
晓鹊捂住耳朵:“我不学!那大伯娘的针线也就一般,咋在家里的日子过得比娘还好?反正我不学,我宁愿去下地种田,要学也要学大伯娘那样的,浑身一把子力气,别人说起来都说大伯娘能当个男人使,连分的吃食都比我们多。娘你会针线,连肚子都填不饱!就算嫁人了,只要我有力气,能下地干活,我还怕啥?再不济,我有力气,别人也不敢欺负我!”
说得振振有词。
温氏本还打算再劝闺女两句,可听晓鹊这番话,倒堵得自己哑口无言起来。
怔怔的坐在炕上,落下泪来。
晓鹊这孩子,说来还是自己这个当娘的误了她!若是自己能硬气些,若是自己当初不那么倔强,夫妻离心,有亲爹护着,这孩子不会这样。
一个女孩子,若是要去跟男人比强,比力气,这可咋行!
可,仔细一想晓鹊这话,虽然是孩子话,却又几分道理,若真是自己能跟大嫂一样,有力气能下地干活,是不是日子不会艰难?
温氏沉默了一会,终究还是退让了半步:“不学绣花也行,好歹学会缝补衣裳,做鞋子吧?这个你大伯母也会,村里的女人都会!”
晓鹊撇撇嘴,她实在是不耐烦针线这种玩意,只是,娘都退了半步,自己若还是拒绝,只怕娘又要哭半宿了。
罢了!大不了就当在家陪老姑和小弟玩了。
晓鹊算是勉强同意了。
温氏这才放下心来:“那明天就不要出门了,跟在我身边学,听到没有?”
晓鹊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一大早,天还没亮,周氏就催着梅晓鹊起床,从灶屋里偷摸出昨天剩下的两个冷馍馍,夫妻俩就摸着黑,顶着露水,扛着锄头和背篓出了门。
李婆子一早起来,见院子没扫,牛没放,大房的门还紧紧的关着。
顿时火气,骂骂咧咧的就去拍大房的门:“太阳都晒屁股了,谁家的懒婆娘睡到这个时候还不起床?在挺尸呢!老大家的,给老娘滚出来,还在被窝里孵蛋不成?”
大房一阵混乱,天龙几兄弟衣服都没穿好,就连滚带爬的跑来把门打开。
见是几个孙子,李婆子勉强压住了火,“去叫你爹娘起床!都快娶儿媳妇的年纪了,老不休的,还和男人赖床的懒东西——”
天龙脸一红,忙进里屋,去发现屋里炕上空荡荡的,没人。
忙跑出来:“奶,我爹娘不在屋里。”
李婆子自从当婆婆后,轻易不到儿子媳妇的房里去,此刻走进去一看,果然炕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
心里嘀咕着,出门一看,放在院门口的背篓和锄头不见了。
再看院子门,也是被从外面虚掩着了,并没有栓上。
这下不用找了,肯定是俩口子一起早起干活去了。
李婆子心里闪过一丝疑虑,这老大家的怎么今儿这么勤快,天没亮下哪门子的地啊?想除草也不怕把庄稼给锄了?
不过,对于老大家这个行为,李婆子还是很满意的,周氏那点子心眼,她都看在眼里。
这几日,因为老闺女跟老三家的学针线的事情,她给温氏几天好脸色看,本就是故意的。
除了是真怕把温氏饿出个好歹来外,还有一半的原因,就是做给周氏看的。
这一年来,因为天龙几兄弟大了,周氏的心也大了,看平日那做派,竟然有跟自己抢权力的意思。
不管周氏有没有,都得将这个苗头掐死,不然以后自己怎么当家?
所以她抬举起三房来,温氏性子弱,拿捏得住,故意对三房偏向些,就不信周氏不着急。
看来,自己这一招是生效了,起码周氏这不就乖乖一大早去地里忙活么?
以往,哪里有这样勤快的。
李婆子自觉手段生效,心里想着再抻一抻周氏,乐滋滋的回了屋。
等到一会温氏来拿粮食做早饭,战战兢兢的说起灶屋里昨日剩下的两个冷馍馍不见了。
李婆子立刻就想到,估计是老大家的把馍馍带走了。
不过既然他们去干活,这带上干粮,是不回来吃早饭的节奏,李婆子也就不多说了。
扣掉了两人早饭的分量,将粮食给了温氏。
早饭有李婆子解释,大家也就没等梅晓鹊和周氏回来吃饭。
吃了饭,李婆子吩咐大房的天龙和天虎,一个扫院子,一个去放牛。
算是把大房该做的事情都给做完了。
剩下几个小的,梅忠诚把几个孩子都拘在院子里,男娃娃跟他学木匠,锯木头啊,画墨线什么的。
梅晓彤和温氏带着晓鹊做针线。
晓鹊虽然很不耐烦,可还是硬耐着性子,坐住了。
李婆子带着小朵,在一旁看着,一家子难得倒是这么悠闲。
一直到温氏把午饭都做好了,按理说周氏和梅晓鹊也该回来吃午饭了,可今天都等到饭菜快凉了,还一个人影都没看到。
李婆子面上不显,心里得意,没想到这一招这么有用,这老大家的忙得连午饭都不回来吃了?
可转念一想,这婆娘自己不吃,拉着自家男人不吃啥意思?
脸又沉了下来。
还是梅忠诚敲敲桌子:“天龙,你去地里看看,你爹娘咋还不回来吃饭?这几日地里草锄得差不多了,用不着这么拼命。”
天龙答应了一声,忙往外面跑,才跑到院子里,就迎头碰到了周氏。
“娘,你们回来啦,爹呢?”
周氏眼神有点躲闪,不过还是很镇定:“你爹还在地里,有一小块草还没锄完,他让我先回来,一会锄完就回来了。你们吃饭了没?”
天龙忙接过周氏的锄头:“还没吃,都在等你们呢。娘,快去洗手吃饭吧。”
说着进屋去了。
周氏心神不宁的走到井边洗手。
一早上,她硬拖着自己男人出了家门,梅晓鹊本来不情愿的,可周氏知道自己男人,只要不顶撞公婆,不说小姑子不好,对她基本上是有求必应,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
所以周氏也不说别的,只抹着眼泪说日子艰难,要给儿子娶媳妇存点私房钱,又不是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更何况,那山上的东西,本就是无主的,谁能找到就算谁的,凭啥让给外人?
她昨晚都在几个儿子口里把话套出来了,连山药在哪一块,她都有了大致的方向,怎么可能放弃?
梅晓鹊一听周氏说到儿子娶媳妇,本来还想拒绝的话就吞了下去。
他知道周氏这两年,时刻挂心的就是这个事。
他也知道自己老实,除了在田里刨食外,没啥别的本事,要想给儿子娶个好媳妇,有个体面的婚礼,指望爹娘,只怕也艰难,家里孩子太多,爹娘也不能就着一房啊,后面还有几个小的看着呢。
况且,自己媳妇也是一心为孩子着想。
犹豫了半天,终究还没是拗过周氏,点了点头。
山间雾气重,又担心虫蛇,梅晓鹊心疼周氏,便不肯让她跟自己一起上山,想着自己多出点力气和功夫,将那山药挖了扛下山,早早的完事,也免得再生出事端来。
周氏也惦记着地里的草还没锄,若是两人都去了,等公婆发现地里的活没做完,岂不是要露馅?
想了想,将山药所在的大致位置告诉了梅晓鹊,还叮嘱了几句注意虫蛇,俩夫妻才分开。
她心里记挂着自家男人和山药,锄草的时候,一会就扭头看山里,算着自家男人该找到了地方了。
一会又算着,该挖了一箩筐了。
心不在焉的在锄掉好几颗庄稼后,才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的将庄稼毁尸灭迹,再也不敢分心了。
卖力的将今日的活做完,看天色,太阳已经正悬正空中,家里的午饭这个时候早就做好了。
再看看山里那边,没看到自己男人的身影。
莫非山药很多,自家男人还没挖完?
周氏惦记着,看时间要到了,她得回去打个掩护才行。
匆匆收拾了锄头,特地绕到山脚那一块,看能不能碰到自家男人。
却看到一个小后生,从山道上匆匆跑了下来,低着头从她面前跑过。
她只看背影有些眼熟,却一时叫不出名字来,只得喊道:“那是谁家的孩子?你在山上看到我家男人没?我家男人是梅家的老大梅晓鹊——”
那小后生头也没回,只摇摇头,就跑远了。
周氏本还想问问,那小后生脚力倒是快,三两步就拐个弯不见了踪影。
只得恨恨的啐了一口,又往山里看了看,还是没有梅晓鹊的身影。
想着要回去把公婆先糊弄过去,周氏虽然心里担心,还是匆忙赶回家中。
本以为大家都吃过了,她只要动静小点,悄没声的去灶屋把吃食拿上,再偷溜出门,上山去接应自家男人一把,事情就可以瞒过去了。
谁曾想,大家居然都没吃,还在等着,这让她咋说?
她要说梅晓鹊还在地里忙活,肯定得被婆婆一顿骂,要是说梅晓鹊去了山上,肯定得被公公一顿训。
左右都讨不到好!
周氏索性心一横,进屋。
果然李婆子翻着白眼就问:“咋你先回来了,你男人呢?”
“地里还有点草没锄完,娃他爹说回来吃饭了再去耽误时间,让我先回来跟爹娘说一声,他收拾完就回来。”周氏低眉顺眼的回答。
李婆子碗往桌子上一顿:“你是干啥吃的?地里的活没做完,你不说让你男人先回来,你收一下尾?你还有脸先回来?心咋这么狠啊,自己跑回来吃饭,把你男人这么大热天的丢田里?你这是要把你男人熬干啊?你男人熬干了身子,你有啥好处?你个懒婆娘——”
梅忠诚眉头也一皱,老大家今儿个怎么了,一大早就摸黑出去干活,咋干到现在还没回来?不应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