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咏心内虽如此作想,却毫无惧怕之意。左右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只管接招便是。她抬眼看着苏重幕,面上挤出一丝笑:“那现下便请苏相解惑吧!”
苏重幕见她笑容涩然,莫名觉得心内一紧,定了定神后,这才接口说起了禁地之事。
“不知殿下可曾见着禁地那处被梅树环绕的坟包?”苏重幕说完,抬眼看了看月咏,见她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这座坟并未立碑,而是在四周植了梅树,显而易见,这坟中所埋之人定是与梅有什么关联。算起来,那处桃林原本是王宫盛景,每逢春日,王室皆在要桃林设宴赏花。然而二十一年前,先王忽然命人将此处砌了高墙与内宫隔开,并非将此处设为禁地,任何人不得踏入半步。不过听闻先王他自己倒是常常从院墙处的小门进入桃林,而且一待就是半日。此后宫里头便有传言,这禁地是先王为了其最爱的梅妃而设。当年梅妃在吉熵之变时诞下了公主,因逢战乱,难产的她在诞下婴孩不久便香消玉殒。当年先王在外征战,一时无法顾及府上家眷,所以便被敌军趁虚而入,芳铭为了才刚出生的公主安危,便带躲避敌军的追击一路逃亡,后来便流落到了天朝,自此失了音讯。”
月咏闻言,不由挑眉而问:“劳烦你说了这么多,不过是想告知本宫后山的那处禁地是父王为本宫的母妃而设。若是父王当年真爱着母妃,又何必将她葬在桃林?而不是后妃陵寝?不过是以几株梅树环绕的小坟包,若是不仔细看,谁能知晓那下面还埋着一位宫妃?”
早已得知内情的苏重幕自是不敢将实情相告,便装傻充愣地摇了摇头,很是为难地答道:“这……殿下如此问,倒是让臣难以回答。方才臣所说也是只是听来的传言,个中内情,臣自是不晓得。”
“不晓得?”月咏冷哼一声,冰冷的眼神掠过他清俊的面庞,随即将头偏向一边,说道:“那吉熵之变又是怎么一回事?先前本宫也曾看过书中记载,说是当年先王的兄长上官琪在位时被庸碌无能,朝政被宠妃外戚掌控。数年之后,举国上下民不聊生,所以先王以清君侧为名领兵攻入王城杀了图谋不轨的宠妃及其一家。后其兄长上官琪才知登基这些年一直被外戚蒙蔽而令姜国百姓受尽苦楚,他心怀内疚,便引咎退位,后将王位传给了其弟上官丰。”
月咏说完,眼角眉梢微微上挑,别具深意地看着苏重幕,说道:“其实这史书中所记载的,并非全是事实,自古那些当权者自是喜欢多加粉饰,甚至是黑白颠倒。这一点,想必苏相多少也有所了解,不是吗?”
“方才殿下所言,臣自是不敢苟同。自古以来,姜国的史官皆是将事实完完整整地记录在册,并不敢浮夸或是捏造事实。”苏重幕未料她会说出这般犀利之言,而且她这番言论,更是剑指其父上官丰。莫非是,她已然知晓了当年的内幕?若真如此,那泄露这些事情的人自是非芳铭莫属。不过,她说出那些陈年往事,对她,对月咏可是没有丝毫的益处。
“说起来天朝与姜国皆是历史久远,这两国史书所记载的事情,谁又能保证没有丝毫偏差呢?话说数百年前,天朝可是有不少位成功谋权篡位的帝王强行命史官改写历史。当年因此而被杀的史官,可是有不下十位,更是引得朝中文臣纷纷进言。然而他们的进言并没起什么作用,那些个帝王自是使了各种手段达到他们的目的。直到朝代再次更迭时,那些被隐藏的事实才渐渐地浮出水面,然而有些真相,却被深埋在历史的尘埃下。”月咏想着师父当年存在家中从各处搜罗来的野史书籍,年幼的她可是没少偷看。起初她只是当趣闻来看,后来入了暗骑营后,回想起书中所记载的那些奇闻异事,放在皇家皆属稀松平常。
她这些话听起来很是刺耳,然而苏重幕却不知该如何反驳。他在朝中为官这些年,自是能够知晓常人所不知的内幕。其实对于载入史册的那些事迹,他与月咏的看法几乎相同。只是从他的立场,也唯有将这些被世俗所不容忍的想法埋藏到心底。若是月咏是个男子的话,他与她定能成为知己。
月咏见他不接话,想到他的立场,并无责怪之意。她本无意提及这些过往,不过话赶话说到这地步也是无法。她觉得心里头憋了一股子火,打从昨晚便越烧越旺,让原本平和从容的她变得愤世嫉俗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柳洵!
“罢了,多谢左相特意前来为本宫解惑,若无他事的话,那便请左相先回吧!”
月咏本想针对近来姜国各地发生的奇事说一下她的见解,可是话到嘴边,便又咽了下去。她原本以为那些事情是柳洵所为,可如今他离开了,然而今日看折子时,她发现还有相关奏报。这明显是有人有计划地想要将她推上风口浪尖。看来这姜王之位,只要她想,应是唾手可得。只是她不知这幕后的推手,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
苏重幕原本想着借机向她提一提近来全国各处所现的祥瑞之事,然而听她下了逐客令,却也不好开口,只好顺从地应了。瞧她今日憔悴冷漠的样子,可见柳洵的离开对她是个沉重打击。不知为何,他心内涌上一股妒意,比起柳洵来,他并不差。假以时日,若是能俘获她的芳心便就好了。
出了御书房后,苏重幕抬头看了看阴沉的天空,瞧着天边浓云堆叠,泛着惨淡的红,暗想着今日定会降雪。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应是快到月咏的生辰了。柳洵离开之前,随口跟他提起过,当时他也没有在意,现下想想,这对他来说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有了这个想法后,他忍不住在心底讥笑自己,活了这二十多年,他还从没有想着去讨一个人的欢心,而今的他,已然被心中的暗恋爱慕冲昏了头脑。他是个很容易动情的人,却并不是专情的人。然而对于月咏的情感,他觉得兴许会比当初对云绰的要长久一些,至少她是一位能与他携手并肩之人,不像什么都不懂也不想懂的云绰,相处的越久,越让人觉得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