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儿啊,眼下你阳寿未尽,为何会躺在这里?你这副模样,让哀家如何瞑目啊?”只见丽妃发髻散乱,伏于棺椁之上,语意悲戚地唤着躺于棺中的昭王,声音与她平素的截然不同。
皇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丽妃,原先是怀疑她装疯卖傻,然而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让他心里起了阵阵寒意。照理说来,这丽妃并不曾见过他的母后,若是想故意学她的声音,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就在皇帝怔然不知所措时,前来凭吊的众人皆屏住呼吸不敢出声。他们个个都心知肚明,原先这昭王爷本就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现下总算是升了天,去掉了皇帝的一块心病。可在这节骨眼上,太后娘娘却突然显灵,这样的气氛实在是令人尴尬与惶恐。他们一个个站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各自抬头悄然观察四周,试图有人能够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皇帝怔怔地看着灵堂之上的丽妃,挪动脚步缓缓地向她走了过去,到了灵堂阶下时,他疑惑地唤了她一声“母后”。
丽妃却不理会他,将半个身子探入棺内,嘴里面嘀咕道:“吾儿,哀家这就来救你。哀家倒要看看,阎王爷都不敢收你,往后谁还敢动你半根寒毛?”
皇帝闻言,不仅面子挂不住,而且更是觉得心内恐惧。他心知母亲自小便疼爱这位聪颖好学的胞弟,若是不是他这位胞弟一向偏好诗词歌赋,且又排行老幺,只怕这皇位还未必能落到他的手中。
众人见状,皆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只是找不到由头离开,只能就这么呆站着。一个个心里头发慌,有些怀着小心思的,便有看热闹之意。一些人的目光被伏在棺椁上的丽妃所吸引,但见她做了一套古怪的动作之后,便开始闭眸念念有词地说:“天护地佑,吾儿魂归,吾儿魂归……”
皇帝见状,心中的恐惧越来越大,他不能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装神弄鬼,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众人知晓昭王的死与他有关。虽说这已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但他绝不允许有人把这件事摆到台面上。他故作镇定地走上前,对着做着奇怪动作、念叨不止的丽妃说道:“朕知你因吾弟病逝而心伤,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顺变吧!”
丽妃却是不理会,依旧是自顾自地做着怪异的举动。皇帝见状,莫名地觉得一股怒意蹭蹭而上,他上前一把拽过丽妃,低声呵斥道:“此乃吾弟灵堂,容不得你在此造次!”
丽妃被他用力一拽,打了个趔趄后瘫倒在地,随即身子又是一阵抽搐,片刻之后便昏死过去。
皇帝见状,便命丽妃跟前的丫鬟将她扶下灵堂。但见两名丫鬟才将她扶下,便听棺椁内传来了声响。方才他虽然没看清丽妃到底做了什么,却也听清楚她嘀咕的那些话,虽然他不曾亲见,却也知那些话的意思像是在招魂。眼下听见棺内的动静,顿时让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又转身看了看堂下众人,当瞧见众人惊恐的目光后,他忙转过头一瞧,竟见一只手自棺中伸出,紧接着便见昭王的头也露了出来。
“不好啦,诈尸啦,快跑啊!”其中有人吓得惊呼一声,随即拔腿就跑。
其余人等见状,一时也顾不得许多,各自抱头便逃,一时间灵堂内乱成了一锅粥。皇帝跟前的大太监见状,忙冲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唤了他一声:“万岁,这……可否先起驾回宫?”
皇帝怔然看着棺椁中的昭王冒出了头,继而站起了身,双目相对之际,但见昭王黑漆的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他心下寒意顿生,想要离开,却发现双脚已然不听使唤。
“万岁!”那名太监见他紧盯着站于棺椁之中的昭王,不由心急地抬高了声音。
正当皇帝不知所措之后,却见穿得一身齐整的昭王一脸懵懂地摸着后脑勺咕哝道:“咦,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鬼地方?”
皇帝见他苍白的面上带着微红,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便稍稍放了下来,于是试探性地唤道:“十一弟!”
“你……你是谁?怎么这么副打扮?”这昭王便是柳洵当初从寒夜里捡回来的叫花子,他从未见过皇帝,此时见他一副愕然的模样看着他,而且还唤他“十一弟”,便不由自主地脱口而问。
皇帝不知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便大着胆子试探道:“十一弟,你……难道不记得朕了吗?”
这昭王虽是叫花子所扮,但一听“朕”这个字,便忙爬出棺椁伏地叩拜:“草民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与身旁的太监见状,不由面面相觑,尤其是刚才他竟然还自称“草民”,这到底是他装疯卖傻、故弄玄虚,还是他死而复生后记忆全失了呢?
皇帝心内好奇,大着胆子走到他面前,俯身搀扶起昭王:“十一弟不必多礼,你与朕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前日你因病而逝,现今突然复生,想必是身体暂时有所不适,因此才会如此,待会儿朕宣太医给你瞧瞧!”只见他说完,转头冲着身后的太监吩咐道:“还不快去宣太医?”
那太监闻言,看着皇帝欲言又止,当对上他凌厉的目光时,便忙领命而去。
昭王府众人皆未料到,他们这位王爷真是福大命大,算起来已经有两次灵堂棺椁准备齐全后又死而复生了。更令众人大开眼界的是,他们竟亲眼见识到了过世之人显灵的情景,不过倒是苦了丽妃,经由这么一折腾,让她病倒在床。
对于昭王再次复生,让皇帝疑惑不解之余,又联想到了母后显灵。他左思右想,这昭王服了药后必死无疑,且又是太医亲自开的药方熬的药,当时也是有专人亲眼瞧着丽妃将这药喂昭王服下,所以就算有人想耍什么花招也是不太可能。几番思量后,他便心生放过昭王的念头。不过他不打算再把他留在京城,待他身子好些便赐给他远在凉州的一处别院,让丽妃守着他安稳度日,也算是他对得起这位胞弟与他的母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