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洵带上房门出了正厅,正撞见胡桃垂首抱剑倚于门外墙边。好似心知来人是他,连头都没抬一下。
他停住了脚步,定定地望着她,复又抬首瞧了瞧悬于半空的那弯明月。但见那月色皎洁,清辉几许洒于庭院,再配上院中几抹修竹,颇为清雅。杨洵心头很是感慨,只觉天上那月与身边这位名月的女子很是搭调,冷冷清清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孤寂。尤记得他小时候也是这般,寡言少语,性子清冷。
“圣女已安睡,你也回去歇了吧!”隔了半晌,他才正正经经地发了话。
胡桃终于转头看他,冷冷地接了话:“我夜你昼,轮值吧!”
杨洵见她不领情,便换了副轻佻模样,用肘捅了捅她笑道:“怎么,你是怕我轻薄圣女,不放心留我值守吧?”
“嗯,正是此意!”胡桃漫不经心地答了,回首看厅里看了看,仍是抱剑倚墙而立。
“真是个死板又不解风情的人,你怎知那圣女不想留我宿于房内。在暗骑营浸润多年,你难道不知这世间偏偏有很多人表面一套,背地又一套吗?只怕我要留宿于此,那圣女心里求之不得呢!”杨洵想到方才无意间摸了那青莲的脉象,不由说了讥讽之言。
胡桃本不愿搭理他,但他这番话实在是太过自恋狂妄,令她不由反唇相讥:“是啊,这世上像你这么表里如一的人,真真是少之又少!”
杨洵死皮赖脸地缠着胡桃聊了一会儿,无奈她太过寡言,只好悻悻地回了安排好的客房安歇。
杨洵二人到了这天福教后,一连三日皆是安稳。胡桃一向谨小慎微,每日在一旁悄悄盘查访客,用杨洵的话说,就连有几只耗子前来偷食她都数得一清二楚。比起胡桃,杨洵则显得懒散无比,因身有任务,他每天只能眼巴巴地瞧着美女如云从眼前过往,却不能上前,实在是憋屈得很。
一晃眼便过了五日有余,教中依旧是平静无波,胡桃也难免心生懈怠。却不料这晚值守时,忽感一阵阴风扑面吹来,她定睛一瞧,便见那抹修竹闪过一道黑影。她嘱咐了值夜的侍者几句便飞身去追,无奈那黑影闪了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胡桃追人无果,只得退回院内,附耳在侍者耳边言语几句,那侍者忙推门进了里屋。片刻之后,那侍者走了出来,向胡桃道:“圣女娘娘无恙,方才用了燕窝羹,这会儿正要睡下。”
胡桃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瞪大了双眸,隔着玄铁面具警惕地环视四周。下来,她觉得双目微疼,连带着脑袋也胀痛起来。
卯正时分,杨洵早早地前来,虽瞧不见她面具下的神情,却觉得她有些异样,不复往日那般精神抖擞。他暗想着可能是这几日连续值夜累的,软语交待了几句便换她安歇去了。
胡桃躺下合眼眯瞪了一会,便听房外传来了嘤嘤哭声与杂乱的脚步声。她心觉不对,忙翻身取了面具戴上冲出了门。但见教中侍者乱作一团,各自红着眼眶,甚至有人伏拜于地,低泣着说什么“恭送圣女娘娘归天”这类的话。
胡桃心觉大事不妙,想她与杨洵在此十多日,虽说没查出慕子归所说妖邪作祟的原因,却也保得圣女青莲安然无恙。可在这当口突生事端,她与杨洵二人难免要受重罚,若是皇帝老儿念在天福教往日私下有功的份上,只怕他们小命难保了。生死于她没什么,只是觉得因这伪善做作的圣女而死,确实太过冤枉了些。
她匆匆赶到青莲居所时,见杨洵一脸风轻云淡地立于门边,然而青莲那两位贴身侍女却红着眼睛狠狠地盯着他瞧。胡桃猜测这教中知晓内情的人数寥寥,瞧现今这架式,也只有眼前这二人晓得原因。
那二人见胡桃赶到,其中一人上前扯住了她拉向房内,另一名也拽着杨洵跟了进来。拐过屏风入了内室,其中一位碧衣侍女关了房门,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问:“你们到底是怎么办事的?之间我们圣女娘娘无故归天,全因你们二人疏忽懈怠!”
“都说暗骑营精英云集,今日一瞧,不过尔尔!”另一名侍者也傲慢无礼地数落,眼中却毫无悲伤之色,瞧起来有些古怪。
胡桃暗想她才与杨洵没多久,失职的责任应是由她担着。她瞟了一眼杨洵,上前一步,未及开口便被他挡了回去。
“二位所言差矣,圣女突然升天,则是为了天下苍生、黎民百姓,她这般大义慈悲,令我等大为感动。再者圣女娘娘预言在先,此事不过是验证了她所言而已!”
杨洵说了这番轻飘飘的话,将那二人气得心里骂娘,年纪较长的碧衣侍者怒声喝道:“你二人明知圣女娘娘被妖邪所害,如今却说出这般托辞,实在是太过无赖!”
杨洵见她气得柳眉倒竖,丝毫不曾在意,他面上带笑,凑向那碧衣侍者低声道:“那你让我如何说?说那圣女与凡人有染身毁了仙身还身怀有孕么?”
“你……你口出狂言,血口喷人,白白污了我家圣女名节,实在是罪不可恕!”那侍者气得满面通红,扬手便上打向杨洵,却被身后年纪较轻的那位扯住了衣袖。
“你瞧瞧,还是你后头的这位明些事理!”杨洵丝毫不顾他人感受,嬉笑地说着。
胡桃闻言,心里头一时不好消化这则惊人的消息,竟主动扯了杨洵到了角落悄声问:“你不会是诓骗她们二人吧?”
对于她这番主动,杨洵简直受宠若惊,将她的手攥在掌中,信誓旦旦道:“事实如此,若是不信,你尽可请大夫来验!”
胡桃听后如遭雷劈,她虽不待见那装腔作势的圣女,可也没料到她竟是这样的骗子,硬是怔了半天才缓过神来。
天福教圣女不贞的消息自然没有传到市井,百姓都只道是圣女舍身成仁,升天归位了。如今天福教没了圣女,忙着四处甄选下一位临凡圣女,也无人再去追究杨洵二人失职之事。他与胡桃回去述了职,上头也并无责罚,胡桃便放宽了心回昭王府继续潜伏着。
杨洵经过此事,却起了疑心,这预言圣女之死本是他用摄心术催眠所致,如今却成了真,想必是有人怕这圣女泄露机密,因而杀人灭口。想必他前几日一直设法由圣女青莲口中套出消息,结果被幕后的人发觉,这才痛下杀手。他暗觉事态不妙,难免心生焦虑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