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些日子,冬天已经到了尾声,春日的光影开始袭来。
“轻点,轻点,痛。”长妤轻轻的喊着。
“咔嚓”一声,重云手里的梳子断成了两半。
长妤不说话了,瞥了一眼地下落着的半截象牙梳子。
重云面无表情的拿起那梳子,伸手握住长妤轻软的发,但是刚刚往下一梳,然后“咔嚓”一声,那半截梳子再次断裂了。
长妤从镜子里看着重云那发黑的脸,垂下了自己的眼眸。
唔,应该……
“什么破玩意儿”重云冷哼一声,将梳子给扔了。
长妤转头看向他,然后扑在镜子前笑了起来,这个人,简直……
“哼,这梳子不称本殿的手而已,明日且让它们去将那古玉梳子取来。”
长妤抬起眼,看着他转过头的侧脸。
那张脸虽然瞧着没什么痕迹,一脸的波澜不惊,但是长妤却意外从他的眼底看到了微微的懊恼。
长妤虽然想笑,但是心里却有种异样的暖,像是整个人都泡在春光里一样,到处繁花似锦,压不住嘴角的笑意。
“师傅,徒儿给你书法好不好?”她软绵绵的说。
重云俯下身,长妤攀住他的肩膀起来,然后将他按到了位置上,拿起另外一把梳子。
听说重云殿下要梳子,于是他的手下就从四面八方搜集到了各种梳子,木梳,石梳,云母梳,象牙梳,摆了一遭,而十三皇子自然选最看得上眼的了。
可惜……
长妤握住他的发,看着镜中两人的身影,不由想起耳鬓厮磨的字句来,心里又烫又软。
竟然是从来未有之滋味。
刚刚替重云弄好白玉冠,门外却突然传来人声:“殿下,大国师来访。”
长妤眼神一闪,看向重云,重云嘴角一勾,泻出三分似笑非笑,一边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一边道:“让他在旁边等着。”
“是。”
这一个月来,长妤的身体恢复了,但是也没有问过有关扶恒,聂素素和聂无双的事,但是此刻扶恒都找上门来了,长妤知道,这安静的日子,恐怕要戛然而止了。
一时间心里竟然生出了些许的遗憾,若是以前的自己,这些人越早解决越好,但是现在却对眼前的平静有些微的不舍。
“这,我出不出去?”长妤问道。
这扶恒若是认出自己,岂不要糟糕?
重云揉着她细嫩的手:“如何不出去?嗯?”
长妤脑海里灵光一闪,不出去才不对了。这扶恒叫聂素素装自己,要想骗过重云,肯定和自己一般无二了,便是面对扶恒,也行不得差错。
想到此处她又不由瞥了一眼重云,想问他如何认出自己的,要知道便是她自己都认不出聂素素,他是如何看出差别的。
但是到底还是没问。
重云与她一道来到前厅,扶恒正站在大堂内看着上面挂着的一幅《行军图》。
听到脚步声,扶恒立即转过身,恭敬的道:“殿下。”
重云冷冷的“嗯”了声,袖子微微一抬,立马门外的少年走了进来,然后取下那幅挂在墙上的那幅画,问道:“殿下,这幅画烧了还是扔了。”
重云淡淡的道:“烧了养花。”
“是。”那少年说完退了下去。
长妤心中暗道,这重云要想折辱人真是一把好手,被人看了画几眼就烧了,这岂不是嫌弃那扶恒么?
即便是扶恒再好的涵养,也要被重云逼得面色几变,但是到底还是稳住了,勉强道:“殿下真是,大方。竟然用詹子谦的画养花。”
长妤在旁边微笑道:“难道你不知道詹子谦画画所用的纸都是特制的,里面不仅是南山的竹,还有云英鸡蛋,据说这样可使画更流光溢彩。”
扶恒抬起头,就看见眼前的少女言笑晏晏,她肤色极白,在加上眉目精致,在旁边男子的玄色衣衫映衬下愈发显得貌美,他极快的低下头,哼,重云,你身边的这个人,不过是个假的罢了。
他抬起头,道:“殿下,我今日来,是想借殿下一些人手。”
“哦?”重云没有看他。
“是。”扶恒点了点头,“国师离世许久,至今未曾留下一物。所以万民请命,想要为国师塑金身。”
重云冷冷的打断:“给他塑什么金身?”
扶恒解释道:“国师大人佑这片国土数百年,实在该有此做法。”
“要这些劳什子做什么?你若要做,就别到这里来。”重云说完,扫了一眼长妤。
扶恒似乎没想到重云态度如此强硬,只好转而道:“殿下,这国库的账本尚在你手里。”
长妤心中暗道,原来这扶恒想要逼迫重云交出这财政大权。当日在商城的时候他不是将重云的势力除去了大多数吗?看来这重云拥有的,要比他们所知的更多。
重云坐在摆着的一把嵌宝石九龙椅上,修长的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轻轻的点着,似笑非笑的道:“你想要本殿交出那账本?”
扶恒被重云的眼光一看,顿时低下了头,觉得自己的背后冒出了寒气:“不,不是。”
心下又不由暗惊,为什么当初在商城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现这个人这种群气势?
重云鲜艳的嘴唇勾了起来,眼底全是讽刺:“国师大人不是法力高强么?南边春来化雪,听说雪流无法控制,国师大人不该操心这些吗?”
扶恒觉得自己的脖子开始渗汗,他急忙道:“是。最近有迎春祭祀,殿下可要去?”
重云懒洋洋的往后靠:“许久不曾见过我们的皇帝,本殿可是颇有些想念呢。”
扶恒立马闻弦而知雅意:“是。在下马上去安排。”
他说完便告辞。
等到他离开之后,立马就有仆人提着水进来将扶恒站过的地方擦得干干净净。
长妤走上前,重云顺手一扯,便将长妤扯到自己的怀里,长妤看着擦地的少年,心中暗骂这个人真是一点也没有忌讳,但是她也知道反对也没有效果,于是干脆随了他。
重云像是抚摸猫一样摸她的头发,一边问道:“你觉得,该不该给那位国师塑金身?”
长妤垂下了眼眸,看着他桎梏在腰上的手,正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于是道:“不用。”
重云绕过她的一丝发:“哦?为何?”
长妤想起月下的那片白衣,声音轻轻地:“他不需要。像他那样的人,这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无法承受。”
她说完,开始陷入回忆,等到她从回忆里醒来的时候,却发现重云很久没有说话,而本来勾自己的手也停住,似乎绷紧。她抬头,却见重云正在看她,眼底沉沉的不见光彩,她愣了一下:“怎么了?”
重云垂下了自己的眼眸:“没什么。”
他说着站了起来,道:“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重云带她去看的是聂素素。
长妤站在地牢里,看着眼前那奄奄一息的少女,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
现在的她双眼浑浊,头发都是乱糟糟的,短短时间,竟然就瘦得剩下一张皮了。
“反噬。”重云解释了下。
长妤莫名的松了一口气:“为什么会反噬?”
重云道:“那扶恒给她下蛊,本殿将她的蛊给拔了而已。”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明明不是一个人,相同的样貌相同的神态相同的话语让他极其的不高兴。
所以明知道拔蛊对于她来说会是致命的打击,但是他还是让人动手了,若不是瞧着她有用,恐怕叫人扔了任凭其死活。
自从那日之后,两人都没有提起有关商城的事情,而现在,终于要将一切说清楚的时候了。
长妤看着聂素素道:“扶恒是什么人?”
重云道:“扶恒么?和那个什么劳什子聂家都是一丘之貉。”
他说完冷哼一声,说到“聂”字,他的语气显然不太好。
长妤又问道:“为什么冒出来这些人?”
重云道:“自然是为了一件东西。”
长妤微微惊讶,聂家这些人的根基到底如何,她现在也没有真正见识过,但是从聂家的一个聂无双就可以看出这些家族是多么的不可思议。而啊那种啊重云的性子,却也对一家东西上心,那么,就只能是……
“《度亡经》”长妤大惊。
这个世上,真的有这个东西吗?
可是,云晔明明说过没有的云晔说的怎么可能有假?
重云看着她眼底的讶色,勾了勾嘴唇:“小丫头也有震惊的时候?”
长妤白了他一眼:“你才是小丫头哼,我年纪加起来……”
她顿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马闭了口,然而重云已经敏感的察觉了,他又看着她,用那种她猜都猜不透的眼神。
她不由得将自己的头转开,调转开话题:“那么,如何得到《度亡经》?”
重云也未曾咄咄逼人,只是露出一个莫名的笑:“聂无双手里不是有那钥匙吗?”
长妤看向他:“难道……”
重云点了点头:“只是,还少最后一把。”
长妤一下子明了:“你想从扶恒身上探得?”
重云道:“自然。他想要玩,那么我们就陪他慢慢的玩。”
长妤想起聂无双,顿了一下,还是问道:“那么,聂无双,是怎么回事?”
聂无双不是被他们那个聂家的血脉侵蚀了吗?同样为了那个《度亡经》可以放弃一切,那么在商城的时候,他为什么会救自己?若是他不救自己,而重云没来,自己是否就在棺材内封死了?
重云伸手过来,一下子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了起来:“你认为聂无双为什么救你?”
长妤愕然……
难道,聂无双和重云……
“聂无双,他,和你,达成了交易?”长妤灵光一闪。
重云看着她鲜红娇嫩的嘴唇,眼神一暗,手下不由一用力,粗糙的指腹往上落到她的唇瓣上,狠狠的一搓。
长妤微微一痛,急忙挣脱他的手,往后一退:“你发什么疯”
这个妖孽什么心思
她看了看牢房后面站着的一群黑衣人,脸微红,低下头,道:“我们走吧。”
而重云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袖子一拂:“滚出去”
那些黑衣人立马灰溜溜的消失的一干二净。
重云还在想他挥退人干什么,却被重云一把捞了过去,扣紧她的腰,痛吻下去。
退出去的侍卫等了好一会儿,两位主子才从牢房里走出来。
走在前面的谢小姐脸色通红,低着脸迅速的往前走,但是红肿的唇却意外的引人注目。
而跟在后面慢悠悠的殿下却眉目舒展,看起来心情甚好,甚至唇角勾着笑意。
他们跟着殿下这么多年了,还没有看过这样的重云,不由心里暗惊。要知道,十三皇子对于那地牢,踩上去都必须铺上地毯,害怕脏,更别说在里面呆那么久了。而且,殿下虽然笑,一分的时候令人发寒,两分的时候那是讽刺,三分的时候差不多就在酝酿着杀人了。但是更多的四分,此生可遇而不可求。
而现在,就是四分。
看来,谢小姐果然厉害。不,看谢小姐那个样子,应该是殿下厉害才对。
长妤看着重云懒洋洋的靠在那榻,恨不得将那张看起来舒适惬意的脸给踩上几脚。
而重云似乎一点都没有注意到长妤的态度,手里拿着手下递上来的消息看,突然间将揉了揉眉头。
长妤看着他疲惫的样子,不由想起那碗药和那张带血的帕子,她不询问,因为像重云那么骄傲的人,是绝对不允许自己的疲惫显露出来的。而她这几天和重云黏在一起,却没有发现他哪里有伤。
长妤一瞬间便将刚才地牢里的那点事抛到脑后,走到他身后,伸出手指揉着他的太阳穴,轻声道:“怎么啦?”
重云突然按住了她的手。
长妤愣了一下,然后突然一声轻呼。
“你干什么”
重云翻身将她拽入了自己的怀里
长妤本来想轻斥他几句,然而抬起头就看到他的眼,顿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重云抓着她的的手指,轻轻的拨弄,然后低头轻轻的咬着。
长妤往后退,他就欺上来。
等到他将她的手指放开,方才将她按入自己的胸膛,道:“接下来,还有事要做。”
长妤点了点头。
自然,还有很多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