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女子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容颜绝丽,凤目修眉,丹蔻朱红,旁边正有一个大宫女拿着美人锤为她敲着大腿,看起来,万种风情。%し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容貌,别人恐怕看不出来,但是和重云相处久了,长妤竟然意外的发现,这李贵妃竟然和重云有一丝的相似,哪怕这只有一分的相似,都能让这个李贵妃瞬间换发出一种非凡的光彩来。
这正华帝,当真是对重云,情根深种啊。
李贵妃正在吃着饱满的石榴,一颗颗鲜红的石榴籽落入她的口中,长妤道:“小女谢长妤拜见贵妃娘娘。”
李贵妃抬起眼睛看了长妤一眼,笑道:“原来是长安县主来了,念珠,快给县主看座。”
旁边走出一个袖掐银缎的大宫女来,看着人的时候自带了三分笑意,十分讨喜机灵的样子,她急忙将长妤引到旁边的玫瑰椅上:“长安县主请。”
那边也自有一个青衣宫女奉上了香茗。
此番的招待可谓亲切,若没有刚才的那一局,恐怕长妤也要犹豫三分,但是她哪里知道长妤已经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悉数理清,现在看这李贵妃,不过是笑里藏刀,蜜里砒霜罢了。
李贵妃拿着眼睛看着长妤道:“谢三小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本宫今日见了,也禁不住欢喜。哎,瞧着你,便觉得本宫老了。”
长妤微笑道:“娘娘天生丽质,仪态万方,哪里是我等年幼少女能比的。”
李贵妃眼里冒出一阵光芒,这丫头嘴巴倒是伶俐:“哪里说来着,你瞧瞧,本宫的眼角,可是都有皱纹了呢,哎,任是再好又如何,也终究败给了这漫长的光阴罢了。”
长妤的目光掠过她发上簪着的一朵干茶花,然后撇过她的眼角,平滑的很,哪里来的一丝皱纹,像她们这般的妃子,以美色侍人,哪里容得了自己的脸上有半点的瑕疵,这李贵妃已经三十几许,但是看起来也不过是二十多岁的模样,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奇珍异宝来保养这张脸。
长妤微笑道:“娘娘,小女倒是知道一份美容良方,可令皮肤光洁,而且功效立见。”
那李贵妃立马在榻上坐直了:“你且说来听听。”
长妤道:“这是前朝医圣留下来的秘方,当年被收在大燕皇宫之内,不过后来遗失了。”
李贵妃的眼睛立马亮了,眼底都是止不住的欢喜:“你说的是孙医圣的‘华颜方’?”
长妤微笑着点了点头,只要是女人,对这传说中的华颜方没有不心痒难耐的,她微笑道:“这华颜方所需之物甚多。娘娘需在农历断无这天采摘全株益母草,不能带任何的泥土,否则立时失效。将它晾干之后研磨过筛,加入适量的面粉和水,调和成团,如鸡蛋一般大小,再找一个泥炉子,底层铺好碳,中间搁药,上层再铺一层碳然后武火烧约一顿饭的时间,然后用文火煨。一昼夜之后就可以了,之后撞进水晶瓶中,用时用滑石粉或者胭脂调匀即可。还有一个多月便是端午,娘娘正好可以采集。”
那李贵妃越看这谢长妤越玲珑,倒是有些庆幸刚才没要了她小命,虽然最终也不过是脚下的蝼蚁,但是这蝼蚁也能得得趣味,也是极好的。
“谢三小姐果然所知极多。念珠,可记下了?”
“记下了,娘娘。”那念珠笑盈盈的。
长妤道:“娘娘最近可是睡不大好?”
李贵妃看了长妤一眼:“你如何知道?”
长妤微笑道:“我见娘娘屋内燃烧的香是苏合香。娘娘如此喜欢海棠,燃烧的香必然是海棠香才对。能让娘娘改燃苏合香的,必然是另有原因。南边有巫族,这苏合香产自南边,于安神一道很有奇效。所以小女才有此说。”
李贵妃看着长妤,眼底带了说不尽的趣味:“哦,谢三小姐可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不错,入了夏,本宫便有些心神不定,禁不得热。太医院的太医给本宫开了一幅方子,但是却没什么效果。恰好南边那里进贡了上好的苏合香,本宫也就用了用。”
长妤柔声道:“是药三分毒,太医的方子固然好,但是娘娘也要替自己多着想着想。在宫里面,贴心的人少,自己保重才是真理。”
李贵妃听了这话,只觉得心窝子里都是一戳,眼前的这个少女真是越说越对她脾胃了,这玲珑心肝,便是假的也知冷知热,那吴威的儿子死了便死了罢,倒是不必因为一个死人而杀了眼前这少女。
不过一番话,李贵妃看着长妤已经从开始的假意到现在的欢喜了。
李贵妃的凤眼说不尽的妩媚哀愁:“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长妤道:“如果娘娘不介意,长妤知道一副安神的手法,长妤愿意为娘娘试试。”
李贵妃道:“那么便有劳长安县主了。”
长妤微微一笑:“能为贵妃娘娘做事,原本是长妤的荣幸。”
李贵妃嘴角一勾:“放心,长安县主这般剔透的人,本宫可是见都没见过。”
长妤微笑:“请娘娘为小女准备些东西。”
长妤要的都是水粉,胭脂,霜水一类的,也就是平日里李贵妃梳妆用的东西,所以两人便直接到了那梳妆台前。
李贵妃的梳妆台自然豪奢无比,爱美的女人,尤其是美人,自然恨不得每日拿着镜子瞧着那比芙蓉花还鲜艳的脸。梳妆台是梨花木雕葡萄纹镶宝珠底座,上面是三面宽敞的西洋镜,旁边是一共近百个朱色嵌宝石盒子,里面肯定装的是数不尽的首饰。而在梳妆台上,有一个打开的大盒子,里面全部都是特制的干茶花,各种颜色的都有。
长妤心底一笑,然后用手指抹了霜水,又沾了点胭脂,然后将手伸到了李贵妃的额头上。当年她父皇和母后因为国家大事便常常不得安眠,她便在太清神殿里查找了这种方法,颇有奇效。如今用在李贵妃身上,那手指点着她额头上的百种筋脉穴道,她只觉得仿佛脑袋被微风吹过,瞬间便清凉起来,当真是无比受用。
当然,她所不知道的是,哪怕是长妤多用一分的力气,这李贵妃恐怕都得马上死在了这梳妆台前。
只是,现在肯定不是时候。
长妤的手指按得李贵妃闭上了眼,长妤伸手去拿那搁在远处的水粉,但是长长的袖子却落到了那装有茶花的盒子里,轻轻一抖,袖子里的一朵白中泛着些微绿色,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的茶花就混入了其中,无人察觉。
长妤又沾了霜水,再次沿着她的额头在她的太阳穴周围按动。
李贵妃已经舒服的睡了过去,只看得站在不远处的宫女目瞪口呆。
这长安县主,也未免太厉害了些!
长妤做了一套,然后收了手,轻声喊道:“贵妃娘娘。”
李贵妃睡意沉沉。
长妤扶着李贵妃的身子,那念珠见了,走了上前,道:“贵妃娘娘。”
她又喊了几声,那李贵妃方才醒了过来,一回神,然后笑了起来:“本宫竟然睡着了。”
长妤松开手,然后站了开去,道:“娘娘,按着时辰,长妤该先走了。”
李贵妃颇为高兴,叹道:“谢三小姐好一番功夫。以后常来宫里面转转。”
长妤低头道:“是。”
李贵妃笑道:“去,将本宫收着的美人团扇,收好了送给谢三小姐。”
念珠自然知道自家的主子那是极开心的,于是急忙吩咐人去做,片刻之后,团扇便装在了盒子里。
长妤接过,道了谢,这才离开。
刚刚走到门口,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陛下驾到——”
长妤自然也就止步了,她也跟着那宫女的样,垂首立在旁边的角落里。
李贵妃听了这声音,急忙道:“念珠,快,给本宫梳理。”
刚才为她按摩,所以就散了头发,要在这样好的时间内整理好,是根本不可能的。但是那念珠是极其聪慧的,她干脆直接将李贵妃的头发梳直了,然后极快的拿出一根缎带来想要松松的系在后面,她的手一动,又犹豫了一下,然后从盒子里去那干茶花,她翻了翻,立马就看上了那别致的一朵。碧海月茶自然不是人人都见过的,那念珠在宫里面呆着,自然未曾见过。当即也没有多想为何这朵花瞧着如此的不同,于是便顺着绑在了发尾。
这般简单的梳理,没有钗子,但是瞧着倒是更加显出那种异样的风情来,李贵妃站了起来,对着镜子一瞧,自己也极为满意。
她忙转了身,然后走了出去,堆起花一样的笑意:“皇上——”
这两个字从她的嘴里吐出来,简直可以让人软了半边身子,很显然正华帝也极为受用的,他上前,揽住了李贵妃的身子,瞧了一眼:“爱妃今日这打扮倒是别致。”
李贵妃媚声道:“陛下喜欢就好。”
正华帝大笑一声,手便开始不规矩的揉捏她的身体,然后两人往榻上坐去。
刚刚坐下,李贵妃便软成一汪水一样将自己的身体靠在了正华帝怀中,正华帝的一只手动着,一只手便去抚摸他极为喜欢的一头秀发。
他的手落到发尾,眼睛落到那茶花上。
“陛下,臣妾……啊!”那娇滴滴的声音突然一变,像是被什么弄得痛得低叫。
“你这个贱人!”正华帝得声音陡然变得阴厉无比,一把扯住李贵妃的头发,然后猛地将她从榻上掀了下去。
“陛下!”李贵妃惊惶的大喊。
正华帝的眼底止不住的暴戾,抬起脚一把踢在她的胸膛,直踢得李贵妃像是破棉袄一样躺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你以为你是谁?!嗯?!竟然还敢学那人?!”正华帝从榻上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李贵妃,“别以为朕给了你几分面子就真成了凤凰了!”
“陛下,臣妾,臣妾哪里做错了……”李贵妃梨花带雨,剧痛之下仍然忍住去看正华帝。
刚才都还是好好的,怎么一眨眼……
正华帝一把看着她这个装无辜的模样,突然一抬手,扯住她的头发将她往榻的边沿撞去。
“你这个贱人!贱人!一个破烂货罢了!有些东西你能用,因为你也就配用那东西。有些东西,不该用的你还用!你再敢在朕面前动这些心思,你这个贵妃就不必当了!”
那正华帝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一说,在众人面前,竟然抓住李贵妃如此糟蹋,李贵妃的脑袋被撞在了榻上,额头上顿时血流如注,尖叫一声,顿时晕了过去。
整个宫殿的宫女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正华帝看着李贵妃晕了过去,毫不怜惜的将她一扔,然后快步下来,看都不看众人一眼,甩袖就出了殿门。
跟在正华帝身后的太监也战战兢兢。
正华帝离开之后,宫女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李贵妃一向极为得宠,这正华帝虽然暴戾,但是对这位贵妃倒是看不出来,可是现在这样子显然吓住了所有人。
长妤冷眼看着李贵妃,心中暗道,这重云在正华帝心中的位置,可真是至高无上啊。
她微垂了眼眸,刚才在看到李贵妃发上带着的茶花的时候她就有了这心思,前些日子重云因为在她这里歇息,所以倒叫人拿了许多碧海月茶来,长妤对这花本就喜欢,所以叫人制成了干花,随身装在香袋里。李贵妃能入正华帝的眼,必定是凭借着她和重云的那一分相似。充其量来说就是正华帝心中的替代品。她戴别的茶花也就罢了,这恰好迎合了正华帝的心思,但是若真成了碧海月茶,就仿佛在向正华帝宣告,她已经可以名正言顺的占据着那个位置了。按照正华帝的性子,哪里忍受得了。
只是长妤没想到,这也来得太快了些,这正华帝,也太狠了些。
对相伴这么多年的妃子也不当成人,真不知道那重云在他心底的魔障有多深,那重云有什么好的?
只是按照重云那种性子,也实在是不像当过娈童的人。
这可真是,迷雾重重。
长妤将这个念头放下,这才对着念珠道:“快去叫太医,还愣着干什么。”
那机灵的丫头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出去喊太医。
长妤又招呼几个宫女将李贵妃抬到榻上,这才走出了海棠苑,由刚才那个小黄门领着往椒房殿走去。
那里,才是一国之后的寝殿。
穿过几个宫殿,牡丹花在外面围了一重,一群鸽子在小湖旁边,水里的游着几只鸭子,草地上还奔跑着一群毛绒绒的小鸡,安静中只有鸟鸣鸡叫鸭叫声响起来。
这个地方,倒是一点也没有皇后的寝殿本该有的感觉。
长妤刚刚到了那儿,只见一个穿着布衣的中年嬷嬷就走了出来,眼底带着温和的笑意:“谢三小姐吗?来,跟着老身来。”
长妤也微笑道:“是,多谢嬷嬷了。”
那嬷嬷笑道:“我叫素清,谢三小姐若是不嫌弃,可以叫我素清嬷嬷。”
长妤从善如流:“素清嬷嬷。”
素清嬷嬷温和的笑了笑,然后领着长妤踏上台阶,椒房殿内有香灰燃尽的气味,旁边的架子上挂着十多只绿嘴八哥,整座宫殿都安静极了,宫女也很少。
进入旁边的偏殿,却见里面供着一个金身佛像,而在偏殿旁边的小屋子里,一个穿着黑衣的中年妇人正在净手,她头发用一根木簪子束起来,她低着头,仔仔细细的洗净手之后,方才从旁边宫女端着的沉香木盒中拿起一串佛珠。
长妤的目光掠过那佛珠串。
这佛珠她自然知道,当年的国师云晔曾亲手制了四串佛珠,给了不同的人。除此之外,他自身也携带两串佛珠,当年拜师之后,将他手腕间时常戴的两串佛珠给了一串她,只是后来自己死了之后,那串佛珠也就不见了。
华皇后将佛珠在指尖一捻,然后走了出来,长妤道:“小女参见皇后娘娘。”
华皇后神态平和,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那边的椅子。
“长妤。”华皇后低声念了这两个字,缓缓道,“妤者,美也。这名字倒是贴切。”
长妤轻轻道:“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百年之后,皆为枯骨。”
华皇后坐下:“谢三小姐相信善恶有报?”
长妤漫声道:“我相信因果。”
“因果?”华皇后似乎愣了一下,笑了起来,“这个世间,兜兜转转,原来一切都是因果啊。”
她说着叹息了一声,然后道:“谢三小姐倒是对佛道颇有见解。”
长妤垂眸:“大道三千,算得尽天下机关,算不尽掌中命盘。”
华皇后转头,看着殿外,杨柳拂水,荼蘼初谢,有一只青燕剪着尾巴飞走,她似乎被长妤的话触动心事,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一下:“算得尽天下机关,算不尽掌中命盘。这话,倒一点也不像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说得出来的。”
长妤低下了头不语。
华皇后站了起来,突然问道:“弘文馆回去后可还好?”
长妤自然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承蒙娘娘关心,回去之后吃得好,睡得也安稳。”
华皇后道:“这两件世间极乐之事你竟得了,却是好福气。”
长妤微笑:“这世间谁的福气,大的过当朝的皇后娘娘呢?”
华皇后听了,摸了摸手中的佛珠,然后闭了眼:“是啊,陛下的是贵气,本宫乃是福气。福气二字,这天下的大多数人都可以得到,但是有些人却永远得不到。”
长妤轻轻道:“有所思有所虑,不外如是。”
华皇后笑了起来,叹道:“本宫听闻这世间有大道至宝,传说谓《度亡经》,可令死者生,可令往世显,可止生灵涂炭,可渡天下亡灵,也不知,能不能让我得这福气二字。”
长妤垂眸:“既是传说,便是无妄之谈,何必苦求。这千百年来这《度亡经》从来没人见过,求书不如求己。”
“求己?”华皇后笑道,“谢三小姐倒是意外的自信。”
长妤笑笑不说话。
华皇后站了起来,对着旁边的素清嬷嬷道:“素清,待会儿谢三小姐出去的时候,将本我抄的一本《心经》给谢三小姐带上。”
素清嬷嬷道:“是的,娘娘。”
华皇后说完之后,对着长妤道:“你喜欢吃什么馅的汤圆?”
长妤微笑道:“芝麻。”
华皇后道:“走吧,陪我去吃吃汤圆。”
长妤应道:“是。谢皇后娘娘。”
长妤陪着华皇后吃了一顿汤圆,然后双手捧着华皇后手抄的《心经》,这才离开。
看着长妤离开的身影,华皇后一边捻着佛珠,一边问道:“素清,你看这小姑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素清嬷嬷道:“素清看,这位谢三小姐,智慧非常,很是玲珑。”
“玲珑吗?”华皇后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看不清她啊,这个小姑娘,可真是深不可测。”
“深不可测”四个字落到素清嬷嬷的耳朵里,她几乎不可置信,便是正华帝,她的娘娘也从来不会用这四个字去评价,能有此评价的,也不过当年那个小少年而已,只是现在那令娘娘忌惮非常的小少年已经不问世事多年,怎么现在这个小姑娘又有这个评价?
素清嬷嬷低头道:“素清倒是觉得,娘娘高看了这位。”
华皇后摇了摇头:“高看?不,从一开始她你以为她说得每一句只是在投我所好吗?从那因果开始到机关命盘,她都在提醒我,不要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性命。这个少女看得太通透了,通透到让我觉得害怕。可是她哪里知道,有些东西,便是明知道是死亡,也要毫不犹豫的踏下去的。她的心太硬,可能到现在为止,这个世间还没有真正让她懂得世间八苦的人,爱憎会,怨别离,求不得,杀不得。看似对什么都了解,知道什么度,但是其实她都没发现,她才是最藐视规则的那个人。命盘对她来说,和那个人一样,根本不屑一顾。这个世间,他们是最聪明的人,但是,也是最愚蠢的人。”
素清嬷嬷恭敬地低下了头:“娘娘。”
华皇后仰头道:“素清,你认为,我活着又是为了什么?”
素清嬷嬷嘴巴动了动,却说不出一句话。
“活着,身在大道中,本是煎熬事。”
且夫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当年贾公一语,岂非道尽天下未了之局?
不过一世铜炉,两重冰火。
——
回到自己的院子里,长妤靠在藤椅上休息。
“小姐,这把扇子真漂亮。”小草从盒子里拿出李贵妃给的那把美人团扇,忍不住欢喜道。
那把扇子用的是清凉的竹皮编制的,绿色的扇面上经由脉络自然而成一个正在对镜贴花黄的美人,扇柄用的是绿翡翠,上面还镶嵌着一颗绿色的宝石,看起来清凉又舒服。
长妤道:“自然,这是从海外进贡来的。怎能不漂亮?恐怕整个大燕也找不出几柄扇子。这李贵妃喜好奢华,这点倒是和那人颇有些相像。不过,这李贵妃瞧着厉害,倒不足为惧,只是那华皇后,才是真的让我感到有趣。”
吴莲从门外拿着篮子进来,小草急忙接过,然后将篮子里的月季花插入胆梅瓶中。
长妤问道:“问得如何?”
吴莲道:“海管事传来的消息,说是湘西那边发了水患,现在四皇子在那边去救灾呢。”
长妤沉吟道:“此乃初夏,湘西那边地处南边,是三大江的聚合地,这几日便是雨水初来之际,水患频发。原来夏侯天没在,怪不得周听星没有动手。这救灾之事,是苦事也是美差。如果做好了,对于夏侯天的声望自然极有好处,如果坏事了,那么他也就不必让我费心了。”
吴莲点了点头,长妤接着道:“最近你小心些,吴府那边可能有点动静。虽说你想让吴府的人落得干干净净,但是我瞧着,你对你那小弟吴英倒是颇有点下不去手。”
吴莲沉默了一会儿,道:“他是那府中唯一良善的人了。”
长妤道:“蓬在麻中,不扶而直;白沙在涅,与之俱黑。就算他现在尚有一点良善之心,但是在吴彦死后,他就绝对不会良善了,你要做好准备。”
吴莲眼神黯了黯:“是。”
长妤将花插好,小草在外面有些害怕的道:“小,小姐,有人来了。”
长妤抬眼看去,就看到海东青身后跟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这海东青虽然现在为长妤所用,但是对长妤显然不比重云,平日里想要打听什么都是吴莲去的,像今日这样亲自上门也实在罕见。
虽然低着头,但是那铁手也实在是唬人,所以,小草这样的小丫头自然被吓住了。
长妤走了过去,喊道:“海管事。”
海东青低着头道:“谢三小姐,殿下派我来有些事情。”
长妤挑了挑眉:重云?
长妤着才想起,自从十四那日之后,现在已经将近十天没有见过他了。
长妤道:“不知十三皇子有何吩咐?”
海东青道:“殿下今晚要去一个地方,所以,想请谢三小姐你改变些容貌,然后一起去。”
长妤心里微微沉思,微笑:“好。”
那边两个女子跟着长妤进入屋内,从自己所带的东西里掏出一些东西,长妤看着,却是一些肉色的泥状的东西,闻着倒没什么气味。
其中一个少女解释道:“因为谢三小姐您是新的脸型,所以没有先制好的人皮面具,所以现在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给谢三小姐当场易容。”
对于易容这件事,长妤虽然听说过,但是一直没有见过。
那两个少女的手十分的漂亮,看起来像是春葱一样,洗净了手,就用手在长妤的脸上摸了摸,然后拿着那肉色的泥在长妤的脸上开始抹,然后拿起一种极细的笔沾着细小的东西在长妤的脸上点点,这样过了一个多时辰,镜子里才露出一张绝色少年的面容,经过垫和增添,整个人的骨骼都发生了变化,虽然仔细看依稀还是有她的影子,但是却绝对联想不到女子的身上。
长妤也不得不佩服。
她们又为长妤安上喉结,然后拿出了一件红白双色的衣服,伺候长妤穿上。
长妤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心中暗想,这重云是什么意思?
刚才在皇宫中逗留了大半日,如今这一番折腾下来,却是已经华灯初上。长妤出去,看见海东青站在那里,和刚才他来的时候的站姿一模一样,吴莲站在旁边的脸色显然也很讶异,一个人能这么一动不动的站一个多时辰,神色如此从容,又岂是一般人能比?
长妤微笑着上前;“海管事,请吧。”
海东青弯腰:“县主请。”
长妤出去上了车辇,那车辇用的是千年的檀香木,上面镶嵌着诸多黑色的宝石,正是那日重云出现的时候坐的。而近日,重云并不在。
海东青道:“县主请。”
长妤微微眯眼,心中知道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是依然回头对着海东青道:“多谢海管事照顾了。”
旁边那原来伺候重云的那个少年为她掀起帘子,长妤坐下,车辇中流淌着碧海月茶的香气,旁边插着一朵花。
车辇慢慢的起来,海东青道:“因为殿下决定近日重新参与朝政,所以,诸多朝官为殿下设了这个宴会。殿下还在府中,派小人先请县主先去,让县主将殿下准备的礼物先送去。”
长妤微微托腮,礼物?重云这厮能送什么礼物?
长妤颔首道:“我一定将十三皇子的东西送到他们手中。”
这车辇的排场极大,过往之处引众人侧目,而到了丽华苑,海管事的声音犹如洪钟:“十三皇子车驾到。”
这个声音像是瞬间浇灭了一切的声响,旁边的少年拂起纱帐,长妤走了下来,就看见站在外面的三个中年人,全部气定神闲,一眼就是官场上沉浮起多年的人。
他们本来堆起僵硬的笑脸想要迎上来,但是在看到长妤的面容后瞬间呆滞,然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中间的一个人道:“海管事,十三皇子呢?小人们准备的是请十三皇子,这个人是谁?”
海东青道:“文大人,这位是十三皇子的徒弟,十三皇子待会儿便来。”
那文大人心里冷笑,这重云真是好大的派头!竟然糊弄他们,这人看样子根本就是重云的玩物,竟然让他们这样的打他们的脸!
长妤哪里看不出这些人的心里所想,心里觉得重云这重云简直是,无耻的漂亮。
那文大人绷着脸,道:“那么,便请,这位十三皇子的爱徒先行吧。”
长妤抬起脚,神色从容的进入。
里面是偌大的一个院子,灯笼如火,相对排着数十个小案蒲团,一人一案,案上摆放着美味珍馐,案上已经坐满了人,而在两排小案的上侧,是专门的小案小几,很显然就是重云的位置。
那文大人想先请长妤上座,但是长妤却道:“文大人先慢。十三皇子为诸位准备了礼物,还要先请诸位过目。”
那文大人似乎受宠若惊:“殿下还为我等准备了礼物?”
长妤点了点头。
海东青拍了拍手,然后,一个个少年手里捧着盒子走了进来,一个个站到长妤的面前,每个盒子用的都是木料中的极品,上面全部是桃花笺,长妤拿起那桃花笺,然后道:“开元七年,文氏第三子,奸污其嫂嫂,施以,剐刑,今日,特献三公子一骨。”
长妤念到那“剐”的时候微微一顿,但是却极快的一掠,然后继续念下去。
等到身后的少年将那个盒子捧上去的时候,那个文大人几乎手都在颤抖:“卑职,谢十三皇子赏赐。”
他的目光抬起来,那个瞬间,强烈的恨意像是一把利刃,恨不得将长妤千刀万剐。
长妤心里恨不得将重云给撕了,这算是礼物?滚他的礼物!这摆明了鸿门宴,但是现在却让她来,如果重云不来,这些人肯定将屠刀对向她,这个人是想害死她么?
第二个少年将盒子递到了长妤的面前。
长妤只有拿了起来,清清楚楚的念到:“开元七年,刘氏贪墨,施以斩首之刑,今日,特献刘父双目。”
旁边站出来一个年轻的公子,到底年轻,那手上的青筋全部崩了出来,双手颤抖着接过的时候,似乎再也忍受不住,猛地向长妤扑来:“我要杀了你这个奸贼!”
长妤管也不管,依然拿起第三个盒子上面的桃花笺念了起来。
海东青的手一伸,那尖锐的手指直直的捏住他的喉咙,手顺着往下一卸,只听到“咔嚓”一声,那年轻官员已经倒在了地下。
海东青冷冷的道:“拉下去,袭击十三皇子爱徒,以凌迟之刑上报。”
旁边的少年拖起他就走,那年轻官员嘶声道:“你这个大奸贼!杀人无数,不得好死!你会有报应的!”
长妤拿起一张又一张的桃花笺,口中念着,心底却是惊讶的,这些人,分明都是重云还在当男宠的那段日子杀的,这些人莫不位高权重,但是最后下场极惨,那时候重云才几岁,就有了这等手段?!那个时候的他,权势究竟到了何等地步?
那个人被拖下去后,所有人都闭了嘴,但是整个场上的气氛却僵硬至极,仿佛有人拿着刀来切都能切下一块来。
众人双手捧着重云给与的“礼物”,全身像是被泥塑了一样。
长妤放下最后一张桃花笺,看着那些捧着礼物的人,仿若不觉,她看向那文大人,正准备说话,却听到身后一道低沉魅惑的声音响了起来:“乖徒儿,你替为师挑选的这些礼物,可真是符合为师心意的紧呢。”
这个声音懒洋洋的响起来,众人立马回头看去,长妤同样回头,看着一身玄衣的男子,脸上捧起一丝微笑:“哦,师傅还满意?徒儿也就放心了。徒儿以为师傅您准备从化尸池里随便捞出一捧化尸水给诸位大人送来呢。”
众人一听,齐齐的震怒的僵直了身子,他们的亲人,竟然被重云这般的对待?!
重云的脸隐藏在过道的暗处,眼底深不见底,奇异诡谲,看着长妤冷静却挑衅的眸子,含笑走了下去。
那一瞬间整个院子里的灯火瞬间黯淡。
长妤看着他脚底的靴子,心中暗想这妖孽今晚怎么不开排场了?这般悄无声息的出现,怎么瞧也不像是他的风格。
重云的神态,姿势,脚步,无不优雅出尘到了极点,他轻轻的走来,伸手拉住长妤垂下的发,轻笑:“乖徒儿,今儿你太令为师满意了。”
他的目光毫不避讳的从长妤一束的纤腰探到那大开的领口,目光靡丽的抹过那雪白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精致锁骨。
长妤压住自己想要后退的心思,笑靥如花:“师傅您满意就好,切莫要看多了伤身,不利于您的养生之道。”
重云“啧”了一声,压低声音:“乖徒儿,你难道不懂为师的养生之道?”
长妤咬牙,笑得纯良无比:“哎呀,徒儿想起来了。师傅您的养生之道,不就是杀人么?徒儿身子弱,可看不得这些,知道师傅最是体恤徒儿的,徒儿能否先行告退?”
这妖孽,这趟浑水干她什么事,竟然一心一意的想要将她拉下水,也着实歹毒了些!
重云一把勾起长妤的纤腰,在众人那猜测纷纷的诡异目光中,将长妤拖到了高位上。
长妤跪坐在重云右侧的蒲团上。
重云漫不经心的勾起了酒壶,问道:“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诸位大人都忘记本殿喜欢什么了?”
文大人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自然不敢。殿下您的喜好,小人哪敢忘记半分?”
他说着拍了拍手。
靡靡之音突然响了起来,那丝竹之声低低婉转,缠绵悱恻,而在这样的音律中,只见一群身着白纱的美貌女子从旁边起舞而来,烛光之下,仅着一袭白纱的少女身姿曼妙,躯体必现,魅惑动人。
长妤看了一眼,心中暗想,原来这重云这般好色糜烂,以后若是找到真正的国色美人,倒是可以给他送去。
但是她的心思刚刚一转,突然间闻到一阵绮丽香气,那香气*蚀骨,一丝丝叫人浮想联翩。
长妤抬头,就看见一群半赤着身体的少年走了出来,只穿着绸裤,脸上脂粉重叠,眉眼全是妖娆,他们混入舞女中,虽然在舞,但是手却探入女子的身体,似抚似摸,极尽狎昵之态。
长妤紧紧的低着头。
重云的手指轻轻的搁在她的下颌:“乖徒儿,怎生不敢抬头?”
长妤不说话,脑海中拂之不去的就是刚才一眼,那个男子的手放在女子胸上的那一幕。
简直,太……太可恶了!
重云勾了勾嘴唇,一边用手勾起那酒壶倒了一杯酒水,一道:“丫头,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可是为师当年让天下第一名伶编排的呢。你看这人生在世,财欲,生欲,爱欲,恨欲,权欲……岂非人生如欲?而此中最不可雕饰的,岂非就只‘肉欲’二字?有何不敢看?有何不能看?诸般*,唯这二字最真,其他的算计太深,倒反失了本味。只是今日这般戏子资质却实在太差,差强人意。等改日为师和你看看当年为师看的,让你也满足一回,可好?嗯?”
长妤绷着脸,咬着牙道:“不好。”
“不好?”重云似乎颇为失望,“乖徒儿,你是因为不能和为师一同上演这人生百欲,而失望么?”
上演?还失望?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这变态的嗜好?
长妤心里冷哼,话语却是轻柔的:“不敢,师傅您高高在上,徒儿只愿抬头仰望您便可,从此之外实在自惭形愧,不敢和师傅您比肩。”
重云眼底幽深,看着这只小狐狸以话语为刀枪剑戟,避自己如蛇蝎,嘴角慢慢的扯出一丝笑意。
他将手中的酒水递给了长妤:“口渴么?”
长妤接过酒水,目光一闪:“是有些口渴呢。”
那边糜艳之舞随着靡靡之音依然在飘荡,重云这才将目光转向那文大人:“当年你那儿子跪在本殿脚下想要当本殿的孙子,如今按着这辈分,你莫不成得自己做小一辈?”
文大人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殿下您说笑了。”
他说着将目光转向黑暗中立着的一群美人,道:“还不伺候殿下?”
那些美人容颜绝丽,穿着衣服跟个没穿似的,自从重云出现之后,她们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他,像是拼命的汲取那张容光一样。
她们用手端着装着琼浆玉露的玉盘,然后款款走到重云的身边,鲜嫩的手臂从细纱里面透出来,妖娆的像是蛇一样。
她们的目光痴迷的落到重云的身上,然后娇娇滴滴千回百转的喊了一声:“殿下——”
长妤默不作声的往旁边移开。
重云的眼眸一垂,旁边的海东青一伸手,尖锐的铁手已经“刷”的一声没入那些个靠近重云的美人身边,鲜血顿时溅了出来,她周边的几个美人一声尖叫,瞬间吓软了身子,有个直接晕倒在地。
重云看着长妤拿起的酒杯,一边笑着从她的手中拿下酒杯,一边道:“你们这些人,可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真以为那些女人奉上的毒酒本殿会喝?嗯?”
他的声音优雅犹如玉击,低沉魅惑的像是一根羽毛在人的心尖尖上挠着。
他说着一口饮下那杯中的酒,突然一把拉住长妤,抬手扣在她的腰上,然后低头,直接将酒渡入了口中。
那冰冷的双唇精准的落到她的唇上,轻而易举的一叩,长妤的身子顿时软了半边,无意识的张开嘴,让那混合着碧海月茶气息的酒水流入自己的口中。
酒水沿着两人的嘴角流出。
倾国之色的男子,秀美娇弱的少年,这一渡之间,倒是说不出的糜艳生香。
在座的人全部都惊呆在了当场,看着这一幕,便是他们,也忍不住躁动起来。
长妤狠狠的瞪着重云,在被逼着咽了几口之后,紧紧的闭上了嘴巴。
重云微微抬起自己的头,将自己的唇放到她的唇上,声音轻轻地,妖娆丛生:“乖徒儿,张张嘴,让师傅进去。”
长妤好不容易修炼出来的些许脸皮终于还是泛起了红,那张容颜在她的眼前放大,那双眼睛深得看不见底,看不清善恶,看不清喜怒,也看不清真假,只有令人惊心动魄的吞噬之感。
她微笑道:“师傅,您的脸皮倒是让徒儿大开眼界。”
重云抬手抚摸他的脸颊,轻轻笑道:“是啊,乖徒儿,你的脸皮还是太薄了些。为师瞧着不仅仅是脸皮,便是这儿,也太薄了些。”
他说着手顺势往下一探,握住了长妤的肩膀。
细嫩的肩膀被重云的手握住,一股温和的气息顺着蔓延进来。
“让为师瞧瞧,为师不在的这些晚上,你的身子是不是又让为师满意了些。”
因为这件红白双色的衣服本来就是仿的古制,所以特别的宽大,领口开的极大,重云的手探入其中,轻轻地抚摸过她光滑的背脊。
长妤又羞又愤,只是这厮口中虽然无耻,但是明显在为她打通经脉,她抬起手来,一把按住重云从后背绕到她小腹的手,冷笑道:“师傅,大庭广众之下,请注意您的仪态好吗?”
重云将真气渡入她的三焦之内,微微挑了挑眉:“为师在为徒弟打通经脉,这有什么错?”
长妤恨不得给他骂过去:“打通经脉,需要,这么,这样吗?”
那个师傅干打通经脉这事的时候是把手伸进徒弟衣服里的?!
重云理所当然的点头:“自然需要。你认为你这么粗糙的衣服,配的上本殿那么娇贵的手?”
娇,娇贵?!
一个大男人说娇贵?她这么娇贵的一句话都没说,他还好意思?!
长妤觉得自己快气笑了。
重云看着她恼羞成怒,却一句话都不敢说的样子,温柔的道:“嘘,乖徒儿,别打扰为师,好么?”
长妤恨不得反手一掌将这个不要脸的大妖孽拍死了再说。
太不要脸了。
而下面的人却看得目瞪口呆,虽然知道这重云向来无法无天,荤素不忌,他那铺散下来的发虽然挡住了众人目光,但是那只手在那少年衣服里探的形态却是被众人纳入眼底的。
果然是,荒淫无道!
文大人的目光一低,对着旁边的弹着琴的中年人使了一个眼色,琴声突然更加的旖旎起来,场上的舞蹈愈发的妖艳,血腥味伴随着这音调慢慢的飘起来。
长妤突然觉得脑袋有些晕,身上的力气突然被抽走了大半,重云的身子突然一软,直接压在了她的身上!
海东青突然发出一声冷喝:“你们做了什么?!”
“刷”的一声,无数的刀光反射出来,那文大人冷笑道:“重云!你这个狗贼!老子今天就结果了你!呵!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当年你杀了多少人,我们在你手中受了多少的折辱!今天,便是拼的一身剐,也要将你给杀了!”
海东青怒喝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竟然敢行刺十三皇子!”
文大人冷笑道:“乱臣贼子!当一个乱臣贼子又如何?!如今杀了你,便是被当今陛下千刀万剐也是值得的!我们这些人全部都是家中仅剩的!还怕么?!知道你这狗贼喜欢这香气,我们专门派人混合着研制了这种毒药!你以为那毒在酒中么?呵呵,便是你再聪明,也绝对想不到那酒在那些女人的血中,只要你们一动手,那些血中的气味混合着香味,就是万中无一的毒药!我们等了这么多年,才有这个机会!重云!你现在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坐拥朝堂的人,现在不过是一只病猫!今日定要将你煮了吃方才能泄我等这多年之恨!”
长妤拿着眼睛看着重云,叹息道:“师傅,你是狗贼哎。徒儿觉得,这两个字简直太配得上您的不凡了。”
重云懒洋洋的靠在她的身上:“为师现在没了力气,现在该是你这小狐狸孝敬为师的时候了。”
长妤叹了一声:“可惜现在徒儿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师傅您也是待宰羔羊了。”
重云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而在他笑得时候,旁边的刀光像是突然迸裂的闪电,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重云这才将自己的手从长妤的衣服里伸出来,然后左手支起自己的脑袋,鲜红的嘴唇缓缓一勾。
容颜绝盛更胜诗。
“是么?”
血唇微启,修长的右手手指勾起案上的斟满的一杯酒,然后,就这么一泼。
这一泼如风,是从大燕边塞的科泽草原上横扫而来的西风,吹得这刀光剑影的世间忽然晃荡起来;这一泼也似雨,是东海之边的七月里急急落下的骤雨,打得那波澜不起的海面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杯中的酒水化为漫天的明影,只听到“铛”的一声轻响,然后“咔嚓咔嚓”的声音齐齐传来,那些刀刃就在两人的前面齐齐的断裂成碎片!
所有人都拿着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他!
重云依然支着脑袋看着身边的长妤。
长妤掀起眼皮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就如两颗黑珍珠窝在水银丸子里。
重云一伸手勾起酒壶,然后仰头倒入自己的嘴里,然后看着长妤睁大的眼睛,再次狠狠的盖下去。
酒水带着莫名的香味蔓延出来,这回再不是单纯的渡酒,他肆意的进入,横扫着她每分每寸的鲜嫩和柔软,暴戾而温柔,长妤慢慢的热起来,那种热叫人难以忍受,但是在这样的热度下,那种力气又开始慢慢的恢复过来。
“乖徒儿,为师教你杀人,好不好?”
晶莹剔透的酒水沾惹上那唇,是谁的勾引谁的*?又是谁的放诞谁的沉浮?
他冰冷的唇滚着热度啃噬上她雪白的脖子,留下一道道旖旎,寸寸艳火焚烧。
长妤恍恍惚惚的,突然间身形一转,重云抬手,一把刀已经在他的手中。
然后,那把刀就到了长妤的手中。
他勾着她的腰,红白的颜色里混入那沉郁的黑色,宽大的衣袍像是被这世间最浓烈的颜色滚过,那是丹青圣手之下的锋利紫毫,能妙致毫端却不能写意神髓。
他的发扫过她的脸,他的话进入她的耳,他的手握住她的手。
她的手中是刀。
“杀人者,杀心。”
惊醒过来众人急忙返身,急忙转身抽出小案下的刀剑,再次攻了上来!
重云的手指掠过她的手肘:“微曲,向前。记得庖丁解牛么?”
“记得。”长妤道,“《庄子养生主》。”
长妤的目光一闪,突然明白了重云的意思!
重云低头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真聪明。人其实和畜生没什么两样。畜生这等事,就要用最小的力气。”
迎面的剑光被重云挥手弹开,长妤的目光锁在那人的心口,然后找准一点。
重云的手指从她的腰侧一掠:“将刚才那股温凉之气移到这里来。”
长妤顺势,手中的刀突然有了灵气,然后带着她的手,就那样没入对面人的心口。
鲜血四溅。
长妤并非没有见过血腥的人,但是从来没有自己动过手,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冒出来,熟悉,而陌生。
“犹豫?”重云轻嗤。
长妤微笑:“徒儿多谢师傅指点。”
对面的是刀光,但是逼过来却成了断影。
“寻着机会,便是不能一击致命,也要讨点利息。”
他带着她,刀在她的手中绽放,流泻出的光影变成了血色,一点点抹上眼角。
一刀杀下去!
重云垂眸,看见她盈盈睫羽,镇定的异常。
真是个,让人觉得有趣的丫头。
长妤只觉得热,那种热从肺腑传来,但是感官却灵敏到了极点,前世的她根本未曾碰过兵器,但是现在拿到手中,却是一种诡异的顺手,仿佛她天生,就是拿着这杀人利刃的。
重云的手已经渐渐松开她的,长妤拿着刀微微一横,隔开从旁而来的长剑,微微一挑,鲜血从对面那人的小腹处往上拉出来,长妤反手,将手中的刀刃送入身后那人的身体。
无声的倒下。
长妤这才惊觉,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的杀掉了这么多人。
她不是以前的长妤,有所有人的保护,现在,她需要的,只是自保。
长妤抬起头,微笑:“徒儿多谢师傅的指点。”
明明刚刚杀了人,可是那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血腥之气,那嘴角的笑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朵花,鲜嫩嫩的,在黑色的夜晚绽放。
重云抬起手,用手抹过她的眉眼:“哦?乖徒儿,你准备怎么报答为师呢?”
长妤一听,立马就知道这妖孽乱啃人的毛病又要犯了,于是急忙往后一退,微笑道:“徒儿一定将师傅供在心上,如长辈般对待。”
重云波澜诡谲的目光扫过她:“小狐狸,知道本殿现在想干什么吗?”
长妤立马全身戒备,然后再次往后大退一步。
一般这厮开始自称“本殿”的时候,就让她觉得不好。
但是今日重云只是闲闲的站在那里,没有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目光也没有抬。
他的目光,看向的是,天外。
晋城繁盛的灯火如霞,那蔓延的颜色染上屋檐,仿佛无声。
重云的目光漫不经心的勾过,突然间,袭向长妤!
迎面而来是那碧海月茶的香气,然后包裹住她,腰上一紧,双脚突然间离地,风声从自己的耳边飞过,等她缓过神来,自己已经抵在了苑墙上。
“叮”的一声,一根利箭擦过她的耳边,钉在了墙上。
直直的没入,竟然入了三尺!
这是何等的腕力!
重云嘴角一挑,轻嗤:“你这丫头的命,本殿都来不及要,那些杂碎,算什么东西?”
他的一只手依然撑在长妤的前面,另一只手却随手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一个东西,抬手弹去。
这粒小小的东西像是无匹的利刃一样穿透了房梁,瓦片,然后,咕噜噜的一声,一具尸体从房顶滚了下来。
重云侧目看着那几具尸:“竟然有人请了千机阁的人杀你这丫头。丫头,你真是麻烦呢。”
长妤一句话都没有听进去,只是觉得刚才的那阵热意像是瞬间开闸的洪水,漫延过来。
热得让人心慌气短。
重云低头看着她的脸,她的目光似乎迷离,但是瞳孔却又是抓着人的清醒。
他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唇:“哦,为师忘记告诉了你这丫头,虽然刚才为师喂你的酒中含了解药,可惜这解药对女子来说有些不对。”
长妤睁着眼睛看他。
重云拨了拨自己那有如乌黑绸缎的发:“这解药里含有情人果,虽然解了你那毒,但是因你是女子的身体,和男子的有差异,所以,混合在一起,倒有了一个特殊的作用。”
长妤拿着眼刀子割他,奈何此人皮肉太厚,根本刀枪不入。
重云神态从容优雅,如一朵款款盛开在暗夜中的绝世白莲,叫人不敢亵渎平视。
这位高雅脱俗的男子缓缓张嘴,深邃眉眼对上长妤的眼,然后,不负众望的吐出四个字:“催情作用。”
催情作用?!
长妤咬着牙,只觉得心慌气短:“无耻!”
她说完一甩袖,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
但是刚刚一转身,就被重云一把抓住,她被他带着站到了墙角。
长妤只觉得连脚都软了软,额头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那种滋味愈发的难耐。
如果,如果这人敢,她,她……
长妤的心中划过一个个念头。
重云轻笑:“解药在这里。”
长妤猛地抬头,就看见重云的手指上拈着一个红色的丸子。
这人,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算计她的!
重云道:“想要?自己来拿。”
长妤一伸手,但是重云却已经将那颗红色的丸子放入了自己的嘴中。
长妤顿时一张脸青了又白!
这个人,这个人怎么能这么无耻?!
重云负手站在那里,眉目冷淡至极,像是刚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长妤咬咬牙,然后决绝的抬起头来,一把扯住重云的头发,暴戾的使劲一拉。
扯死你这个混蛋!
重云被她拉着低下了头,微微弯了弯嘴角。
长妤闭上眼,一张脸绯红,那浅淡桃花色,微微吹拂就能使人醉了去。
柔软的唇触及到冰冷的唇。
重云带笑的瞳孔微微一缩,突然扣住长妤的手,一丝鲜血滑开一道痕迹,溜入那玄色衣衫,消失不见。
“铛”的一声,长妤手中的簪子应声而落。
重云一双眼睛深沉如海,看不清喜怒。
长妤微笑道:“师傅,您不是教徒儿,寻着机会,便是不能一击致命,也要讨点利息。徒儿现在自然不能要了您的命,但是讨了点利息。总该是听从了师傅您的教诲吧。”
重云微微眯着眼打量她。
长妤微笑看他,努力保持着清明。
自己对他肯定有用,他还不至于杀了自己。
她深深的喘息,脸上一片酡红,眉眼如诗,缠缠绵绵。
重云看着她这个样子,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入她的嘴巴:“瞧瞧你这张嘴,为师不喂哪能闭得了?嗯?”
药丸滚入自己的喉咙,突然间一阵汹涌的气息蔓延而来,长妤的脑袋一蒙,大脑都空白了一下。
她浑浑噩噩的抬起头,就看见重云那张脸。
那是太清神殿的神龛里供奉的无双风华。
“师尊,您……”长妤呢喃出声。
重云的目光陡然一深,一下子抬高他的下巴,低下头去,语气阴森:“师尊是谁?你在叫谁?!”
诡谲的目光瞬间钳住她,长妤猛地反应过来,心中暗骂,刚才晕了吗,刚才怎么将这个臭男人认作了师尊?她缓缓挤出一丝笑意:“徒儿自然喊得是您了。”
重云阴森森的道:“是么?本殿的乖徒儿何时如此尊师重教了?”
这只小狐狸平日那虚假奉承的样儿,怎会喊出刚才那两个如此虔诚的话?
他一想到这只小狐狸对着他竟然喊别人,他就十分不高兴!极其的不高兴!他好生调教的小狐狸,还敢想向别人摇尾巴?!
长妤镇定自若:“师傅,除了您徒儿还会喊谁?徒儿还有别的师傅吗?”
重云打量她,到底还是松了手,这个丫头的底细他清楚的紧,倒是作不得假。
重云转了身,迈下台阶,笑道:“小狐狸,这利息还满意?”
长妤微笑,扯了扯自己松开的衣服,将脖子上那暧昧的痕迹遮掩:“师傅您的血肉,徒儿有什么不满意的?”
“满意就好。”重云轻轻地笑,然后转了身子,一边迈下台阶,一边轻笑:“心思单纯的小狐狸,那解药中哪里来的情人果?那股热气不过是为师渡给你这丫头的真气罢了。你一时间吸收不了,回去泡个澡就了了的事。只不过,想尝尝你这丫头的滋味罢了。”
长妤全身一僵。
“为师这只小狐狸,嘴巴可真甜。”
甜的,竟然让她,伤了他。
他的声音没入黑夜,长妤立在那里,然后也顾不得袖子脏不脏了,拿起来就使劲的擦拭自己的嘴唇!
混蛋!
长妤看着一地的尸体,憋着自己的怒气,道:“师傅,今晚已久,徒儿先行告退。”
重云挥挥手:“去吧。”
长妤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了出去,这个妖孽,如果有机会,定要让他尝尝被人摆弄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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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哉我度亡经!当年看**生死书的时候就想写了~
群抱抱~群谢谢~谢谢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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