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没去找姚绣,走到医院的花园,随意的找个长凳多着,赵凉川只是找个由头让自己出来而已,何况她不确定姚绣现在会不会想看见自己,不孝女等到父亲病重才归家,对姚绣而言,是个多好的教材训斥自己。
几乎是不用怀疑的,姚绣这么多天的怒气是一定会尽数的喷洒在她的身上。正是太了解姚绣,所以云端不打算自找没趣的去找姚绣,安静的待会儿,等到合适的时候再回去,问问赵凉川,再问问季未然。
“你家里也是死了人么?”突然一个坐着轮椅的男孩子冷笑着开口,长得很漂亮的一个小孩儿,精致的五官,堪比陆恺南的俊美,十二三岁样子,不过出口的话就不怎么地了,一个孩子可以将原本很好的一句说成这样,教育者真是失败!
抬眼看着眼前的狂妄的小男孩,云端直觉想把他拖下来打一顿,她最疯的时候,都没敢这么不屑的说,你家死人了?这不是找揍,就是缺根筋。
本着为人师表的原则,云端端着架子,淡淡的教训道,“这样问一个陌生人是不礼貌的,你可以委婉的问,家里是不是有人生了重病,知道吗?”说完,云端赞赏的对自己挑眉,做得漂亮,就应该这么一本正经的教训熊孩子!
“哼,虚伪。”男孩子冷哼一声,不屑的望了云端一眼,满是嘲弄之意,“你们这些大人,嘴里说的好听,其实都是胡说八道,总以为小孩子就什么都不懂。”
突然而来的轻蔑,让云端措手不及,皱着眉思考男孩子的话,哟呵,还是个倔强的娃,这性格以后有得是苦头吃,她长这么大,见得世面不难道还比不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屁孩?
云端轻轻一笑,但是却认真的看着面前颇有性格的小男孩,“虚伪是什么?虚伪是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这才叫虚伪,委婉是什么,委婉是内敛的表达你的意思,说些漂亮话,但你不可否认每个人都喜欢听漂亮的话。正如现在,我和你说,你要死了,是不是很难听?”
小男孩紧紧的抿着唇,很不想赞同云端的话,倔强的扬起脖子,哼了一声,但是却没反驳,她说的没错,每个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所以他才不喜欢,每个大人说的话,他都要去猜真实的意思,真特么的费力,在他的眼里就是虚伪。
但搁在自己的身上,他可耻的发现,他也喜欢听漂亮的话,不会像眼前这个老女人一样,狂妄的教训自己,说自己快要死了!他觉得异常的愤怒,他知道他生来就带着病,但没有一个人敢这么明目张胆,不加丝毫掩饰的说出口。
他倔强的抿着唇,恨恨的盯着自己,云端忽然就笑起来,这样欺负一个小孩子似乎是很不好啊,当老师的,要和蔼,要太阳当空照,对着花儿笑,做一个辛勤的劳动教育者!
于是云端笑眯眯的站起来,拍拍小男孩的头,“小家伙,不要想这么多,你这个年龄,只要知道世界是美好的,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在等着你就好了,建国后就说了,动物不准成精,小小年纪就这么精怪。[更新快,网站页面清爽,广告少,无弹窗,最喜欢这种网站了,一定要好评]”
“我知道你羡慕我比你同龄的时候聪明,哼,但是你羡慕也赶不上。”小男孩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局,得意的哼哼,眼睛带笑的往回推动轮椅。
满头黑线的看着骄傲自得的小男孩这般傲娇的离开,云端深刻的觉得自己这个教育者不合格,因为她在很多瞬间都想一棍子给他敲下去,去他的祖国的花朵,这小屁孩就是一罂粟花,长得特好看的罂粟花!
估摸着时间,云端抬头往满是窗户的病房瞧去,如此多的人,都在医院,等待生老病死,等待死神的临幸,或者愤怒的做着斗争。
回到病房的时候,陆恺南已经不在了,云端轻松地呼了口气,问赵凉川,“他走了?”
“恩,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赵凉川淡淡的回答,顺便看了一眼没什么情绪的云端,这才放心的转身倒了杯温开水,“天气冷,喝点水吧,一到冬天你就手脚冰冷,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
云端很自然的接过,微微一笑,不懂为什么赵凉川如此巧妙的转移话题,时候不早了,所以陆恺南就得走么?时间这么晚了,他还来了呢!云端低头喝一口水,恰好遮住眼底的疑惑。
既然赵凉川不想告诉自己,正好她也不想听,多一分的了解陆恺南都是危险。有时候云端也逃避性的想,从自己大学时代就认识陆恺南,她应该是了解他的人吧,他一直对自己好,从认识的时候就是,她舔抵着自己的伤口,陆恺南以守护的姿势站在她的背后。
想来她到现在还是感激的,但分开来算,她面对不了陆恺南,他为了陆可锦伤害安和,为了不被自己爸妈牵扯,他将她展示在众人之前,他就这样在背后看着,以一个狩猎者的姿势,端着猎枪优雅的坐在王椅上,看着他们照着自己的步伐一点一点的前进。
她不确定在唐奕的案子中死去的男人和陆恺南有什么牵连,就算过了一年多,顾二也没有证据证明唐奕是清白的,也没证据说陆恺南和安和是有罪的,她在这中间兜兜转转,却依旧坚定最初心中所想,唐奕是这件事故中最无辜的一个,任何人都没有权利这样谋算一个无关的人。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在他们团团转,没有出路的时候,习惯性的为自己找借口,掩饰自己无解的窘迫。
最后云端也这样做了,在无法证明这件事和陆恺南还有安和无关之前,云端几乎是带着审判的眼光看待两人,不愿前进一步,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安静的看沂城这出浑浊的水。
你说我是错的,那最好证明你是对的。云端无法证明谁对谁错,最后只能固执己见。
“谢谢。”云端手捂着杯子,寒冷的冬天似乎是有了一点暖气,不至于整个人都是冰块,厚厚的雪上,满是被踩踏过后结冰的痕迹,没有一定的时间,怕是消散不去这寒冷的天。
赵凉川靠在墙壁的窗户口,可以直接的感受沂城冬天的寒气,让他可以稍微清醒,季云端是真的回来了。
他带着季未然离开了足足五年,到云端离开,他才猛然醒悟,当初目送他们离开,云端应该是被伤透了,她年少的赤城,热烈的爱,被他的离开撕裂得彻底,遍体鳞伤。
他只是等了一年便觉这人生已然是地狱,何况云端还在这寒冷的沂城孤独的等待了五年,他是该怎样的狠心,才会想不到坚强得连哭都是奢侈的姑娘,是怎样迎接他带着季未然的回归。
很久的时间内,赵凉川都恨极了自己,他说过要保护云端,可最后伤她最深的人,却是自己。
一旦想着她孤立无援的在沂城挣扎,面对姚绣的偏心,和季儒不偏不倚的无奈,赵凉川心口似乎就被挖掉一块肉,疼得鲜血淋漓,也许这还不够,不够偿还他带给他说好要保护的姑娘的伤害。
赵凉川的视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停在一抹娇小的身影上,微微眯眼,视线都融化掉。
“妈,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吧,这么多天守着,你身体也熬不住啊!”
云端身体一僵,是季未然的声音。几秒后,云端轻扯嘴角,见到她们,她应该是要笑一下的,才能说得是尊敬长辈的好闺女。
门被推开,满面愁容的姚绣和楚楚可怜的季未然,云端听见她的声音的时候,就在想,她应该以什么样的笑对待,她以为自己会笑不出来,起码也是苦笑,很难看的那种。
可最后,她笑得很自然,像练习多遍,自然而然的客气疏离的笑容,她们惊讶于看见自己,睁大了眼睛望着赵凉川,云端笑笑,“妈,然然。”
姚绣像是没反应过来,紧紧的盯着云端,如同检验这个季云端的真假,那般的审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季未然,她松开挽着姚绣的手,高兴的跑到云端的身边,脸上洋溢着真诚的愉悦,“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你到哪儿去了,爸爸也不说你去哪儿,只说不让我们担心。凉川说,姐去了很南方,真的吗?”
她欢喜雀跃,比一个孩子还要欢愉,不停的左右看着她和姚绣,手紧紧的握着云端的手腕,似乎她一松手,自己就又不见了。
这样的热情,让云端一时不能适应,好多年,她们都不曾这么亲密过,也许是从赵凉川娶了季未然开始,也许是从知道季未然同样喜欢赵凉川开始,她开始躲着美丽漂亮,又有天赋的季未然,她们的年纪还那么小,小到不允许有任何觊觎她所喜欢的人,所爱的人。
她从没发现季未然会有这么多话,在耳边说着她的想念,还有爸爸的隐瞒,云端笑着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的手,觉得她应该用自己的思维去应对季未然莫名的热情,淡淡的一笑,“然然,爸爸在休息,有什么明天再说吧?”
云端看见她的热情被自己浇灭,发亮的眼眸一瞬间黯淡下来,怯怯的回应自己,“啊?哦哦,好的姐,我就是看见你太高兴了,没考虑到,姐,你不要生气。”
她刻意的讨好太明显,云端不自觉的皱眉,觉得很疲惫,为什么每次她都是一副被自己欺负的样子?自己就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皇,季未然表现的比她身边的侍从都还要卑微,是因为娇柔的女人最能惹人怜惜吗?
所以总有人乐此不彼的,在众人眼前,成为一个柔弱的女人,而在背后释放出尖利的爪牙,出其不意的偷袭,炫耀这完美的成功,硕果的累累的丰功伟绩。
云端很想说,其实你不必这样,真的没必要这般伏低做小。
紧抿着唇,云端想不出要说什么,她可以牙尖嘴利的还击讽刺她的人,可以揍得欺负自己的人满地找牙,可她没办法对待一个如此温柔辗转的季未然,轻轻的叹气,艰难的笑开。
赵凉川张了张口,最后还是退回去,知道云端不喜欢季未然流露这种神态,但她们是亲如骨血的姐妹,最后还是只能由她们解开这个结。
“啪!”突然而来的一巴掌,所有人都僵住,或者说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云端的脸被打得偏向一遍,脸上火烧火辣的疼,眼睛茫然的看着偏向那边的白墙,忽然觉得刺眼,嘴角挂着浅淡的笑重新看向姚绣,心底隐约明白她为什么再次动手打她。
她的声音还是尖尖的,一如既往带着她特有的刻薄和强势,“你给我滚!你还有脸回来,有本事出去你就别回季家!老娘好吃好喝将你拉扯大,你就这样报答我们的对吧,你看看你爸,你要把家里折腾成什么样才甘心啊你!云云啊,你妹妹做错什么了,你把所有怨气撒在她身上?那个人在监狱蹲了这么久了,是清白的早就出来了吧?
为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你是不是要把这个家散了你才觉得满意了?恩?你给妈妈说什么,你要怎么样才能满意,才能不折腾,我知道你们都怪妈偏心,你从小就有怨气,妈给你赔罪成不成?”
姚绣揪着胸口的衣服,跳着脚质问云端,面目恐怖如同是吃人的恶魔,红着眼睛瞪眼瞧云端,声嘶力竭的低吼。
不用碰也知道左边的脸红肿了,云端静静的听着姚绣的怒骂,最后近乎哀求的卑微,目光坚毅的听着她的质问,气息内敛的仿佛不存在,她想知道,如果自己不还口,她还能说出什么来,还能怎么冤枉自己,还能在她的身上强加什么东西。
看云端不说话,目光森然的盯着自己,姚绣忽然觉得觉得从来不了解这个女儿,她总是生疏的喊着自己妈妈,然后很快的走开。想到这里,姚绣的怒气更强烈,嘴唇颤抖着,将云端手里的杯子夺过,生气的摔在地上,看着她脸色逐渐发白,不好看几分,姚绣的怒气才平息一点,嘴角的冷笑逐渐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