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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满老爷和他的旱烟袋(1 / 1)

六满老爷和他的旱烟袋

满老爷其实并不老,才四十岁。他在五弟兄中排行老幺,他腰带上一年四季插着一根两尺长的铜嘴旱烟袋。说话不紧不慢,走路慢慢吞吞。炸雷劈下来不抬一下眼皮,黑眼雨兜头淋下来也懒得快跑几步。他爷老倌经常骂他:就像个崖坨古,就像七老八十的老太爷。三十岁起人家就叫他满老爷。

莫看他慢性子,做农业功夫却是一把好手。犁耙锹撅,插田扮禾样样出色。队上的农事全靠他指挥调度。他担任生产队长。岳春生那个政治队长也就是开开会,唸唸报纸,传达一下上面的精神。生产方面的事情还得看满老爷的脸色行事。因此岳春生平时不得不敬他三分。他那一口令人喷饭的普通话,在满老爷面前是不敢显摆招摇的。

岳春生除了春插、双抢大忙季节,一般时间是不和大家一起出工的。他一半时间去公社、大队开会,一半时间扛着锄头四处转悠,看看水源,填填刖口。蛮潇洒的。满老爷则不然,每天晚饭以后,洗过澡,赤膊上搭一件生布褂子,旱烟袋上吊个烟荷包,沿着堤脚边小路溜达。一个队的房子依次盖在废堤上,饭后,男人们习惯性的蹲在屋前的堤坎边吸“喇叭筒”,看见满老爷过来,把手里的烟荷包扔下去说:尝尝看,农场那边老表给的烤烟,香的很呐。满老爷接住荷包,捏一撮填进烟锅里,吸了几口,鼻孔里噴出几股烟,点了点头,也不评价,把烟荷包扔回去头也不抬地说:十二亩大丘明天翻耕,你和蔡老二去。然后,吧嗒着旱烟袋慢吞吞往前走。几袋旱烟下来,第二天的功夫就派齐了。第二天一大早,人们看见满老爷拖着榄耙吆喝着青毛骚牯在耙田了。耙田是个很讲究的活,用现在的话说是一桩技术含量高的工作。他必须亲自操刀。

湖乡人信服有能耐又扎实的人。人心一杆称,两位队长在人们心目中自然有轻有重。有人开玩笑说:岳队长说出话来带酸嗅味;满老爷打个屁是香的。

这天天气晴朗,初夏的风吹过来,即将成熟的禾苗摇得起起伏伏,如湖里的浪涛。空气中弥漫着稻花的清香。早稻杨花吐穗,满秀带着妇女下田扯禆草。下放学生第一天下田劳动,男生也混在女人们一起。扯禆草是比较简单的农活。人们一字排开,选择禆草拔出来,挽成团踩进泥里,沤烂变成肥料。男男女女从田头到田尾依次趟过去,边扯禆草边聊天。女人嘴长话多,一边踩草一边家长里短扯闲篇。

蔡二嫂是有名的快嘴,她问身边的王小灵:听说昨天晚上你们青年组来了賊,看清是哪个家伙了吗?

王小灵摇摇头说:外面墨黑墨黑的,只看见一只手。

偷去了东西没有?有人问。

哪里是偷东西啊,只怕是个采花賊呢。蔡二嫂嘻嘻笑道。

满秀忍不住问:你们说是哪个缺德的家伙?学生们刚来,就装神弄鬼的吓人家,不怕生个儿子冒*。

水生堂客说:正经男人不会做这样的下作事情,冒*鬼就这么几个,你们说哪一个做鬼的可能性最大?

女人们被问住了,一下子都不做声了。安静了一阵,有人说,是不是六队的才鱼子。那家伙爱溜壁角。也有人说是不是鸭拐子?那也不是个安分家伙。

蔡二嫂望着满秀说:你说是不是春……她不说出来,大家也知道说的是谁了。

满秀虽然和岳春生关系有些暧昧,但是,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瞪着蔡二嫂说:你说是“春脚猪”?如果真的是他,我一剪刀剪掉他那根“猪毒肠”。女人们哄地大笑起来。大家都知道“春脚猪”是岳春生的小名。

这时候满老爷扛着锄头,慢吞吞地从田边走过。听到女人们叽叽喳喳地议论,停下脚步来问:你们刚才谁说扒青年组窗子的是“春脚猪”?

岳春生这个外号只有满老爷敢叫。如果是哪个堂客们叫他“春脚猪”,被他听见了,死活脱不了他的身了。他会拦住她死皮赖脸说,今天我就做一回脚猪子,叫你尝尝脚猪子的味道。一边说一边伸手动脚的摸*,摸屁股,全身乱摸。骂他踢他也不罢手。他人高马大力气大,一边摸,还嘻嘻哈哈半真半假的纠缠不休。一直要搞得堂客们哭哭啼啼,磕头求饶才肯歇手。如果是男的叫他“春脚猪”,他把眼睛鼓得牛卵子大,当胸一拳骂道:老子搞了你堂客呀。信不信,晚上我就去找你堂客施礼。

满老爷不同。做农业功夫一等一的人,在队上说得起话做得起人,威信自然很高。他腰间那根两尺长的旱烟袋,也是他的武器。他轻易不发火,一旦发起火来,旱烟袋就抹脑壳挖下来,不留一点情面。有一年一个包队干部为了完成上面规定的“跨纲要”指标,硬要他把水田改做棉花土。还自作主张把几丘田的水放干。结果那几丘田的泥土糍粑一样,干不干湿不湿,根本栽不活棉花。白白糟蹋了一个季节。满老爷火气直飙,摸出旱烟袋朝那人的脑壳敲去,挖起一个鸡蛋大的包。包队干部被打跑了。他被抓到公社反省了一天。回来他还高兴地说:老子扎实地休息了一天,吃了两餐不要钱的蒸钵饭。

他还有四个老兄个个高大威武。在乡下这也是硬实力。岳春生畏他几分。

满秀说:我们只是瞎猜。满老爷,这个事情一定要查清楚。学生妹子刚来就有人捣鬼,那还了得。一定要把这鬼捉出来狠狠整一整,让大家都晓得学生妹子是不准欺负的。

满老爷点点头,看着几个下放学生问:你们说是不是他干的?是不是姓岳的?李伟良说:当时天太黑,看不清楚。没有证据谁敢肯定啊。

满秀问旁边的余可可:你是第一个发行现的,就一点影子也没看清吗?比如说是高是矮,是胖是瘦......

余可可皱着眉头心有余悸的说:外面太黑啦,哪能看得见啊?再说,我吓得魂魄都出窍了,谁敢细看呢。

王小灵、杜司晨脸色憔悴,眼睛里还露出惊吓过度的眼神。

满老爷咬住黄铜烟嘴,闷声闷气说:我去找他算账!他丢下一句话,慢吞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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