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灵官府内,韩春芳做完例行功课,正躺到床上准备休息,又被敲门声吵醒。
她自幼家境贫寒,十岁时,被父母送到灵官府,就寄宿于此。而这个时间,其余弟子早已回到各自家中。
听到声音,她翻身起床,打开房门,看到洛采薇站在外面,催促着:“韩姐姐,师父有请,去青藤斋集合!”
韩春芳来不及细问,匆匆穿上外套,同她赶过去。到了青藤斋,洛山已等候多时,林逸和张英卓也在屋内,还有一个陌生少女,正抹着眼泪,向他哭求什么。
韩春芳行礼道:“师父,徒儿奉命赶来,不知您半夜召集,是有何要事?”
洛山面色凝重,伸手敲了敲桌子,她这才注意到,桌上正摊着一副画卷。上面画着一只猴子般的怪物,身体漆黑,长臂尖爪,青面獠牙,红毛散发,旁边还注着两字:饿鬼。
“这是什么?”韩春芳皱眉不解。
“饿鬼,诸鬼之一。”洛山显得心事重重,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长生教时常派遣军队,南下抓捕童男童女,你可知何故?”
“弟子不晓原由。”韩春芳如实回答,恭敬地望着他,“愿闻其详。”
“这一切都跟修行有关,为师今日跟你们说个明白……”洛山眼睛扫过众人,转头望着窗外,方才下定决心,徐徐道:“吾辈修炼,一练本我真气,能强身健体,拳折松柏,掌裂碑石;二练后天灵气,能呼风唤雨,招雷勒鬼,御使神兵;三练先天元气,能元神出窍,周游太虚,法天相地。”
不顾众人惊奇的脸色,洛山顿了顿,继续道:“起初是真气,仅靠肉身就可修炼,而后是灵气,要从天地间汲取。可灵气分布世间,有浓有薄,大多数地方都是稀少寡淡,寥寥可无。”
洛山感叹道:“灵气源自西荒昆仑,向东而去,一路穿过连绵山脉,途径大漠,再到南盟,最后汇至东海,化为云雾升腾,乘风西行,重归昆仑。而这条路上,山脉连横,峰峦叠嶂,其中饱蕴灵气,又称作龙脉。”
他回过头,望着弟子们,说道:“若想修炼玄法,就得从龙脉中采补灵气。长生教内修士众多,这条龙脉却偏偏不在北幽境内,可知他们身处灵气稀薄之地,又靠什么来修炼?”
林逸等人纷纷摇头。
见他们满脸茫然,洛山早在预料之中,接着道:“原来,在北幽极地内,有一个巨大洞窟,深不见底,终年被黑雾缭绕,其中隐隐有火光闪动,传闻那是鬼巢,又称奈落或地府。长生教将活人投入其中,让鬼怪啃食血肉,反吐出灵气,供自己修炼。为此,才遣军南下,俘虏幼童以做活祭。”
“这帮邪道,忒地残忍!”林逸怒道,随着陷入沉思:“难道许府出的怪物,就是地府中的饿鬼么,那它如何能跑到云国?”
“必是饿鬼无疑!”洛山解释道:“鬼族本来蛰伏于奈落中,后被长生教唤醒,但又不满足那点活祭,便常常乘着黑雾出来,残害百姓,为祸一方。
在这之中,饿鬼最为狡猾,善学人言,还能画皮借窍,装作人形,借此混进南盟四国,猎杀捕食。起初,饿鬼仅有猿猴般大小,成年男子拿着武器,就能将它制服。可随着它们吞食的血肉越多,体格就越为强壮,若放任不管,就会慢慢长成大鬼,甚至鬼王……最后高达数丈,力举千钧,铜头铁臂,刀枪不入。据天册府记载,曾有只鬼王,仅凭它自己,就将一座小镇全部化为瓦砾!”
众人听得直打冷战,洛山补充道:“如今,庸州城内出了饿鬼,百姓危在旦夕,为师决定带你们去捉鬼。话说前头,今夜恐怕有场恶战,若有人害怕,现在还能退出。”
四名弟子互相看了看,张英卓生出惧意,林逸赶紧掐住他大腿,与另两人齐声道:“弟子愿意,为了百姓安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英卓见众人都瞪着自己,无可奈何下,只得委屈道:“弟、弟子……愿意。”
“好!”洛山面露欣慰,交底道:“莫怕,饿鬼由我来应付,只是它生性狡猾,我恐其逃脱,等下还需你们搭手。”
他打开桌上早已备好的木箱,露出里面一团金黄绸巾,又将它翻开,取出四根朱色刚锥,转身分给众弟子。
林逸小心接过,入手颇沉,仔细打量,这刚锥大约一尺来长,通体赤红,不知是漆是血。周身密密麻麻,刻满咒文,掂量一下,足足有十多斤重。
“这叫四方锥,乃天册府法器。”洛山解释道,“用它钉在四方,可将方圆百米内,化为禁地,使饿鬼困于其中,无法逃脱。待会到了城内,找到饿鬼踪迹,你们立刻布阵,但得提防外人打扰。切记,此物只能困鬼,不能困人,只要缺了一根,阵法就会被破!”
“是!”众人立即点头,神情肃穆,如今身负重任,不敢大意。
香兰见他们愿意帮忙,惊喜交加,感恩道谢。
洛山叫来下人,让他备马,然后领着弟子们,去武库取兵刃。
到了武库,洛山开锁进门,先为四人分别配了套皮甲,让他们穿好。然后给洛采薇拿了两把短刀,韩春芳则自己挑了柄长剑。张英卓左挑右选,最终拿了面小盾,套在手臂上,又取了把短剑,别于腰间。
洛山回头打量着林逸,踌躇道:“徒儿,你还没学过什么兵刃,该给你用什么?”想了许久,问道:“你会用弹弓么?”
林逸想了下,回道:“师父,我在老家曾打过鸟,眼法还算可以。”
“那好。”洛山点头道,从架子上取下一把精钢弹弓,又拿了袋铁丸,交给林逸,“今夜若真有人打扰,你且用它防身。”
林逸接过,拿着弹弓,将装有铁丸的布袋绑在腰带上。洛山披上蓑衣,戴好斗笠,手握杖刀,领着弟子出门。
下人牵了几匹马,洛山与洛采薇共乘,而张英卓则携上香兰。因林逸不会骑马,韩春芳便招呼他上来,让他坐在后面,自己带着他。
洛山从下人手里接过火把,一骑当先,领着他们朝庸州城奔去。
一路上,快马飞驰,林逸紧张之余,更是觉得刺激,心脏怦怦乱跳。赶到雍州城外,众人将马停在林中,洛山熄灭火把,带着他们步行,趁着夜色,摸到城楼下。
林逸远远瞧着大门紧闭,知道守军统领左是非,跟洛山有嫌隙,断然不会放他们入城,不由犯了难:这可怎么进去?
香兰想出去叫守军开门,林逸赶紧将她拦住。洛山叹口气,招呼他们跟着自己,到了远处墙角下。
林逸正在苦恼,却见昏暗中,洛山抱住洛采薇,弯腰蹲下,接着呼啦一声,宛如只大鸟般腾空跃起,踩着墙壁,蹭蹭蹭爬了上去!
瞧得他目瞪口呆。
一名守军刚听到动静,洛山就已落到他身边,挥手杖柄横扫,敲在那守军下巴上,将他打晕过去,然后抱着女儿下了城头。
外面四人没等多久,洛山又重新翻过来,如法炮制,带着他们一个个越过高墙,潜入城中。众人跟着洛山,躲到黑暗处,林逸小声问:“师父,我们去哪找那饿鬼?”
洛山低声道:“先去许府查看一番,说不定能有线索。”
听到这话,香兰便在前头带路,领着他们朝许府赶去。过得半柱香时间,众人到了许府门外,香兰上去敲门,却迟迟没有响应。
见他们都盯着自己,香兰解释道:“这个点,家丁们应该都睡着了,我要不出声喊醒他们?”
洛山微思片刻,既道:“不妥,若饿鬼还藏在府中,恐怕会把它吓跑。”
林逸望着香兰,突然问道:“你说出事后,徐氏像变了个人一样,这是真的么?”
香兰闻言差点哭出来,哽咽道:“平日里主母待我们非常和善,如同家人一般看待,可自从老爷去世后,她一反常态,对我们连打带骂……”
林逸皱起眉头,又问:“那这几天,府中事物由谁打理?”
香兰道:“本来是主母在管,但近几日,主母说自己心情不佳,全权交给下人——”蓦然愣住,惊道:“难道您意思是,主母她已被饿鬼借窍……”
林逸没有回答,只是转头看向洛山。
洛山想了会,点头道:“不无可能。”
众人面露惊恐,香兰更是要晕过去,好在被洛采薇扶住,她颤声道:“不、不可能,主母那么心善,一定有菩萨保佑!”
“只是可能而已。”洛山沉声道,做手势打断谈话,提着他们陆续翻入府中。让香兰领路,一行人趁着夜色,潜向主屋。
……
而在远处屋檐上,趴着几位蒙面黑衣人,均背着长条状的物事,似是刀剑。正远远瞧着他们,其中一名男子道:“怎样,我说过他们一定会过来。”
另一位女子道:“听闻灵官洛山武艺超绝,你真有法子制住他?”
“哼。”男子冷笑了声,道:“那又如何,再强的人都有弱点,如今我们里应外合,以声东击西之计,抓住他女儿当做人质,不愁没有办法。”
如果拿不下,也能用你们当炮灰,试试他保底手段——男子心中暗道。
那女子狐疑地盯着他,轻蔑道:“最好别打馊主意,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敢。”男子也转过头,与她四目相对,眼角挂着狡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