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长秋宫,右夫人寝殿,快到午膳时,碧渊对掌殿女官昔蕊吩咐:“时辰差不多了,代吾去接长公主来用膳。”
昔蕊屈膝领命:“是。”
她离开后,碧渊又对昔阳道:“去将王上安插在王后身边的暗人邀来一趟,就说吾有事与他相商,顺便把吾给王后缝制的腰垫送去,如今王后月份大了,坐着不舒服,看看大小,若不合适再拿回来我给改改。”
昔阳噗嗤笑了一声:“夫人对公主可真是好!”
碧渊笑嗔了她一眼:“王上就那么一个小妹,你吾是他的手下,照顾好了公主,亦是效忠王上,这道理你还不明白么!”
昔阳忙不迭的点头,笑道:“右夫人说得是!奴婢这就去。”
鸾栖殿,昔蕊到时,姒欢正在婢女服侍下梳妆,听到她来接她,欢喜笑看着镜子中的她道:“庶嫂也真是的,还派你来接,我说过会儿去,自然按时就到了!”
昔蕊婉柔笑笑:“右夫人怕公主再像上一次般被别人请去其他宫里。”
她是指那次中途被不知道的子姬请去的事,姒欢耳根一红:“上次是我的不是,一会儿去了庶嫂那里去给她道歉。”
说完对梳妆的婢女道:“快些,莫让庶嫂等着!”
昔蕊急忙笑语:“公主不急,右夫人正在小睡,等公主去了才会开膳。”
两刻后,终于梳妆完毕,姒欢和昔蕊离开了鸾栖殿向长秋宫而去。
过了不久,二人到了长秋宫,姒欢不让昔蕊通报,便轻推开门进去,直接向卧房走去,去叫醒碧
渊,昔蕊则去膳房传膳。
姒欢刚走到门边,却不料房里传出了碧渊和一个男人说话的声音,诧异怔了一怔,庶嫂房里怎么会有男子?一顿步子,蹙了蹙眉,不由站在门口听着。
“碧渊,姒王是女子的事情绝不可泄露,王上让隐瞒自然有其道理。你可以将凤弃灵来此的事告诉王上,但不可擅自行动。”
男子的话音落下,公孙碧渊接住了话头:“当初姒王求到王上门下,希望他能策动主父下令出兵入侵姒国,在战场上杀死姒懿公,助她提早登位。那时还是殿下的王上竭尽心力,终于促成主父同意下令太子率兵攻打姒国,殿下安插在里面的人为她除去了姒懿公,如今她已经登基为王许久,是时候该兑现对王上的承诺了,殿下提早发动政变夺取了王位,不代表当初的交易消失,姒王如今不打算上贡五分之一的赋税,还要秘密与凤弃灵合作……”
接下来的话是什么,姒欢再也没有听进去,主父是原来的商王,碧渊口中的殿下是商玄,她口中的姒王是王兄。
父王的死,父王死亡的真相居然竟是如此!姒欢只觉眼前发黑,浑身如坠冰窟,瞬间苍白了面色茫然无措伫立,脑中嗡嗡地响着。
父王是被兄长杀死的?兄长他怎么能杀死父王?碧渊和这男子都是当今商王商玄的人,他们以这种身份留在姒国王宫,就是为了商王和王兄互通消息,控制姒国,兄长竟然是唯商玄之命是从,兄长为了当王上,不止杀了父王,还割地赔钱……
卧房内,碧渊话音落后,那暗人突然听见房门外有响动,他本张开说话的唇一闭,面色一沉,疾步走到了门口。
门缝中却见姒欢仓皇离开的背影。
他面色一变!长公主怎么会在门外?方才碧渊和他密谈的话她岂不是全听到了!
卧房中碧渊见此,眸底微不可见的算计一闪而过。
未辰宫中,姒离刚和入宫的凤苏、凤弃灵议完了事从书房走出,殿门突然哐当一声被推开,姒离面上本还带着客气的笑意与凤弃灵闲话,见她面色苍白,不顾理解闯入,只怕是有急事,笑意一散,眼神略带歉意的笑容看了凤弃灵一眼。
走近了站在门口死死盯着她,眸色泛红含泪的姒欢,抬手轻按在她肩头,蹙眉关切问:“发生了什么事?”
姒欢却是未理会她,反对房内的宫婢内侍发泄心头奔涌的痛苦,厉色道:“都下去!”注意到了房内伫立的凤弃灵,可却也顾不得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被他看见。
凤弃灵了然于心,故作皱了皱眉,暗敛关切凝望了她一眼,宫婢内侍离开后,便和凤苏亦暂时离开,站在宫殿外等着。
姒离只能日后再为今日无礼致歉,也未对异常的姒欢生气,冷静凝视她问:“告诉王兄,发生了什么事?”
姒欢闻言苍白的面上忽然浮现了一个讽刺至极的笑容,冷冷扫了一眼王台上的王座,沙哑道:“父王是不是你和商玄合作杀的?王兄来日是不是为了眼前这个王位,也会把我杀了?”
姒离闻言心头一沉,她不会无缘无故突然这么问,必是有人泄露了只言片语被她晓得,面上的担忧散去,忽然笑出了声抬手擦去她眼角流下的泪:“你在胡思乱想什么?王兄为何要杀你?王位和你并不存在选择,你在王兄心里是最重要的人,比王位更甚,你们怎可相提并论?父王死于战场,无数人亲眼见到。我和商玄合作?这又从何谈起?现在是午膳时辰,你来此前用过膳了么?要是没有,一会儿和我一块儿用吧。”
姒欢却是突然一把拂开了她拭泪的手,面上的讽刺更浓:“无数人看到又如何?入侵姒国的商军是你和商玄合作引入的,你竟然为了王位不惜让他们杀了父王,你连父王这个生身父亲都能杀,我算什么?王位面前,我一文不值。”说到这里,她心头窒息酸涩,眼底的泪水流得越发厉害。
姒离面上笑意凝固,抬手强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在她背后抚着安抚道:“母后临死之时让我照顾你,如今父王又战死沙场,你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有了王位,兄长是为了守护你和姒国百姓,你怎会一文不值,若没有你,要王位又有何意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兄长,莫哭。”
姒欢顺着她搂紧,含泪痛涩阖眸,头顺势紧紧贴在了她胸口,本听到她言语有些怀疑自己所听到内容,却在故意试探察觉到了她紧裹住衣裳掩盖,却因怀孕无法彻底隐藏的胸口,嘴角悲哀一笑,果然如那男子所言,她叫了十几年的兄长竟然是个女子。
她口口声声她是她最亲近的人,却连这秘密都不告诉她,但告诉了商玄,告诉了公孙碧渊,到现在她都还在隐瞒!她要她如何相信她?她为了王位杀了父王,来日若有人威胁到她的王位,用她的性命,要把她当做筹码来交换,王兄她亦会毫不犹豫得答应,心头想着又急又痛,她猛然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推开她,转身便抬手擦着眼泪,苍白面色奔出了辰启殿。
姒离不曾防备她那般大的力气,身子猛被撞得跌倒在了地上,腹中陡然一阵钻心的坠痛,姒离疼得骤然一身冷汗冒出,瘫软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紧接着身下便有细微的热流涌出,姒离面色刷得苍白,担忧姒欢紧张望向她离开背影的眸子一变。
殿门外,凤苏和凤弃灵只闻彭得一声,和姒欢推开门的声音同时响起,姒欢便哭着跑了出来,面上没有一丝血色。
凤弃灵眸底精芒一闪,不假思索去追。
刚才那一声是人摔倒的声音,心头有不好预感,凤苏骤然转身急看向殿内,
却见姒离面色苍白,头上全是冷汗,撑着地面要站起来,双腿间已经有鲜血溢出,面色骤变,赶紧奔入了殿内,同时对殿外的楚高下令:“速去传太医令!”
凤弃灵进入后便关闭了殿门,楚高在殿门旁站着,方才也听见了那彭得一声,虽没看见里面情形,卡看凤苏瞬间骇变的神色,心头顿觉不妙,怕是姒王出了事,也顾不得泄露自己会武艺的事情,急忙向太医院奔去。
殿内,凤苏奔入便赶紧俯身,小心将疼得根本站不起来的姒离横抱起来,向卧房跑去。
“太医令一会儿就来!”
姒离也顾不得被他发现身份,并未拒绝他动作,靠在他怀里忍着腰腹剧痛,紧咬牙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苍白面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得往下落,手指紧紧按在腹上。
凤苏说完后已经到了床边,俯身要将她放下,姒离强撑着说了一句话:“抱孤走密道去冷宫。”说完以眼神示意了下位置。
这声音已经是气若游丝,凤苏怎么也不料事态竟然会发展到如此地步,听得出来她是痛到了何种地步才至说话如此,眸色紧沉,看她有些恐慌紧张的眼神,还有控制不住颤抖抚在腹部的手,心头暗怒。
姒欢,你愚蠢至极!你竟然宁可相信个外人,也不相信拼死护你安然的亲姐姐疼爱你!还害得她今日早产!杀了姒懿公,那是姒懿公该杀!再不杀,你未来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双臂一紧,又抱着她疾步转身,顺她眼神示意,找到了密道口一刻不敢耽搁奔入,向冷宫奔去。
太医院,陆云听到了楚高传的话,手中的药杵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已然猜测到了可能会有什么情况,当即便传令让早已准备好秘密为她接生的人先行通过密道去往冷宫。他则和楚高去辰启殿。
去了殿内,只有子衿一人在,是凤苏离开时召她进入让收拾血迹。
晓得他们已经去了冷宫,他们又马不停蹄地奔去。
冷宫中,陆云到时,卧房门紧闭,凤苏在门边拧眉伫立着,面上全是沉肃,连他来了也没发现。
里面一点儿姒离的声音都没有,只有匆忙的脚步声,和为后妃接生的女医官的声音不住传出。
“王上放松,孩子会平安无事的,莫紧张。”
“热水!”
“棉布!”
……
陆云也不避讳,急忙推门便进入。
旁边的凤苏闻声,这才知道他来了,紧绷的心神骤然一松,才觉手心全是紧张的汗珠,不由抬手擦了擦额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身子。
陆云进入后房门便又紧闭,等了不多久,他又出来,陆云神色还是那一贯的冷沉,看不出里面姒离究竟是何情况,凤苏一把扣住他的胳膊向冷宫宫门前走去,压低声音问:“王上和孩子可能平安?”
陆云冷沉凝向他:“现在情形,孩子难产,她太过操劳国事,身子虚弱,孩子虽然强健,可她支撑不了多久,若孩子不能及时娩下,在她肚子里便会窒息而死。本计划再过半个月她放放国事,为诞子做准备。”
凤苏听了再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