姒离刚说完,却又想起信息往来时间,商玄不可能如此快下命令,陡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眸光一凝,看着昔蕊道:“还是碧渊为入宫助孤,擅自行动?”
历史已经生了变化,碧渊跟随商玄数年,行事上多少会受他影响,辛槐一到凤苏府邸,她便可知中间生了枝节,想出此计,让辛槐配合亦有可能。辛槐虽忠耿,但非顽固不化之人,只要碧渊的计策能助她尽快成事,辛槐违背她命令也会去做。
昔蕊在她看来时赶紧收敛神色,听了此言后轻步走近棺木,将早已想好的应对说辞说出:“此事开始是右夫人自己拿的主意,待他们那日已经行动后回到宅子里,三殿下的命令才传来,恰与右夫人所想不谋而合。”
一旁的陆云平静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俯身将带来的干粮和水袋垂目放入,低语道:“辛槐和夫人城门一闹后,凤苏秘密派人来告诉过我。但时间紧急,来不及通知其他人,推迟一日并无大碍,便打算等你醒后再言。”
巫起不知内情,听罢便相信了他的说辞。
灵堂内一片昏黄,姒离亦未注意到他俯身间微闪的眸光,听完对着昔蕊平静道:“事已至此,让她在宫中小心配合孤行事。”
昔蕊暗松了口气,恭敬低语:“夫人会按兵不动,根据王上行动适时动作。”
姒离颔首:“回去吧,你在这里的时间已太长。日后孤在棺木中会醒着,夫人有何事,可秘密通讯。”
昔蕊施了一礼,便用大小刚刚好的嗓音故作对内侍说话:“若是困乏,你们轮流替换休息,若再让我发现你们二人一同睡着,便等着王上传唤问话吧。”
巫起和陆云捏着嗓子,伪装那两名内侍尖细的声音:“是。”
昔蕊见他们学得逼真,眸底不由闪过丝淡笑,急忙掩饰,转身轻步回到了卧房中,随后宫婢与她说话的低语声传出,片刻后消失。
姒离这才凝向巫起和陆云:“赵牧的兵马到达何处了?”
巫起如实回禀:“赵牧怕打草惊蛇,留在稷郡驻守,另派右将军秘密率领部分精锐伪装成百姓,如今已在凤津,再有两日便可分批抵达王都。
探子回报,路途中发现了部分商国口音的百姓商人。汤沐邑有消息传回,公主身体有恙,姒纪今日派人送去了大批珍贵药材。如此情形,果如王上猜测,他与商白早已勾结。”
说着顿了顿,抬眸深沉凝视她道:“但独独不见姒纪自己的兵马在王都行动。”
姒离听了,眸底一丝杀气冷意闪过:“朝廷内有一半公卿贵族和大臣并不支持他继位。他想借刀杀人,利用商太子的人马铲除异己,他自己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动。”
巫起皱了眉,若有所思问:“他为何要如此做?”他自己手下的人要想达成目的,亦不是不可能,与商白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
姒离淡淡道:“刻意之举,必有刻意目的。他想加深与商白关系,一旦商白成了靠山,他的王位便可轻而易举稳固。借用商白的兵马,便创造了二人合作的机缘,商白对姒国别有用心,二人一拍即合。”
说完视线移道巫起面上,继续道:“孤的堂兄弟中,有心王位者非他一人。姒国王位,若无正统血脉继承,旁支便各个有份。那日朝堂上推举继承人时,无人反对,不过是另一名孤的堂兄在养兵蓄锐,将他推到风口浪尖,同时试探其他公子的势力,想借他的手铲除异己。
如今碧渊身怀有孕的消息传出,他们定会有所动作应对。碧渊入宫,是乱亦是福,孤借此时机可更好摸清各方势力。”
巫了点头表示认同,随即又问道:“右将军到后,该如何动作?按原计划还是……”
姒离眯眼当机立断:“变更计划,拨出一半兵力暗中保护拥护正统的公卿大夫,剩下的一半按兵不动,看姒纪动向,孤再决定。秘密联系这次扶灵回来,被撤职的禁卫军统领李厉,让他率领其死忠部下待命,届时听孤号令。”
巫起领命:“是。”
该吩咐的已经完毕,姒离眯着的眸底浮现出沉光,向陆云看去:“探得辛槐的消息立即告知孤。”随即便又重新躺回了棺木中,触手一摸水袋和干粮的位置,阖住眼:“盖棺吧。”
陆云晓得她是担心辛槐的安危,轻“嗯”一声。
所有禁卫军昏迷,只有饭食和饮水中被下了药才可能办到,黑衣人数量不少,目的便在取辛槐的性命,又刻意放走碧渊,这些人由何人所派不言自明。
陆云随后细细查看了在棺木不显眼处打开的缝隙,确认未被堵塞后,才眼神示意巫起,二人一同用力,小心将棺盖重新移回了原位。巫起悄然从来的地方离开。
陆云又跪回了原处,垂眸拿起纸钱烧着,灵堂内两名内侍的鼻息声异常的浓重。
此时的碧渊宅邸内,数十名黑衣人包围着辛槐,冷剑拼杀声在夜色中刺耳骇人,地上倒着三四十名黑衣人的尸体。
剑声铿然,辛槐瞬息剑招万变,应对还在狠戾攻来的杀招,只是剑上的力道已不如开始时。
为首的黑衣人发现,当即改变战术,虚晃一剑,划过辛槐心口,辛槐抽身回剑一躲,黑衣人急对围攻的其他人厉色下令:“两人同上,其他人替补,耗尽他的体力!”
他们皆是一等一的高手,竟被一个区区无名小卒杀伤至此,不过他剑势威猛,但极其耗费体力,缠战到现在,不止他们,他亦心神皆疲,只要再拖延下去,他体力耗尽,他们只要还剩下一个人,天亮前便能杀死他。
话音刚落,攻去的招式和人瞬间变化,辛槐面不改色,双眸越发冷厉,挥出的剑再不留情,攻向黑衣人的皆是夺命招式。
黑衣人却是再不与他硬上,防守为主,进攻为辅,但就是不给他喘息余地。两名黑衣人战片刻,便又换上另外的两名,他们站在外围休息。
疲兵之策渐渐起了作用,辛槐体力急剧耗损,剩下的十名黑衣人再无死伤,除了两名与他缠战之人,其余皆恣意观望。
不知过了多久,天际渐渐泛出了黯淡的光泽,夜色已开始退散。
只闻铿然一声刺耳的利剑摩擦声穿破云霄,一把脱手的剑破空划过,冷光凛冽闪烁着斜插入地。
紧接着砰得辛槐力竭单膝跪在了地上,面色苍白铁青,浑身上下沾满了血迹,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
陡便有一把凛冽冷剑横在他脖颈后,黑衣首领压了压手中剑,睥睨着手下败将淡笑:“能杀我手下四十人,姒离有你这般的卫臣是他的福气,可惜他是个短命鬼。你又做了王上的眼中钉,纵惜才亦不能留你性命,有何遗言,说罢,我可以替你传给辛都尉。”
辛槐欲要站起,膝盖上受伤,却是不能,闻声只嘲笑他一声,脊背瞬间挺得笔直,紧抿双唇,凛然不语。还发灰的黯淡天色下,能清晰看见头上伤口流出的血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
黑衣人赞赏勾了勾嘴角,如此将才,可惜了不是王上的人,有碧渊腹中姒离之子,留下他终成后患:“你的尸首天亮后我会派人送回给辛都尉。”手腕儿陡然用力,剑身直取辛槐首级而去。
就在此时,黑衣人却双眸突然痛苦爆裂,含笑的双眸不可置信死死盯着另一侧胸口穿出的长剑,手中动作一顿。身旁伫立的几名黑衣人竟被不知何时,横空出现的一名黑衣人全部杀死,待他们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就在他僵住的刹那,本还跪地的辛槐反手一把夺过了他手中的剑,迅疾挺身,横在他颈间,冷沉嗤笑道:“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会知道要见阎王的是谁。”
伸手一把扯下了他蒙在脸上的黑布,黑衣人还震惊疼痛的眸色狠绝一闪,瞬息变成了冷傲嗤笑,丝毫不减威风直直射入辛槐眼底。
却不料咔嚓一声下颌被身后偷袭他的人卸了下来,他脸上的傲冷霎时被苍白恐惧取代,身子慌忙向辛槐手中剑身上撞去。
辛槐一变眸色,急忙收剑,同时一个掌刀劈在了他后颈,黑衣人满目恐惧还未散去,便向地上昏倒。
刺剑入他胸口的人一松手,转而阻止了黑衣人倒下,用身子支撑昏迷的黑衣人首领。
旁边的黑衣人当即近前接过了此人,小心避开他胸口的伤将他背起,疾步向宅院外而去。
辛槐诧异看向商玄:“殿下为何要卸下他的下颌?”
身着黑衣,用整块黑布罩住脸,只留了眼睛在外的商玄,扫过地上其他黑衣人的尸体,详细道:“他方才要咬毒自尽,若死了,这次将计就计便毫无意义,姒纪隐藏的势力还须从他口中探得。”
说完走近辛槐扶住他,丝毫没有身为王子的高傲,商玄道:“天快亮了,是非之地,不可久留,我扶你走。”
辛槐身子一僵,视线僵直盯着他扶在胳膊上的手,商玄目不斜视,步子为了照顾他走得极小,辛槐却还是不受控制一瘸一拐得迈着步子,向紧闭的宅门走去。
走到宅邸外面时,天色又微微亮了些许,但依然是晦暗不明,要再过一个时辰,才会有人陆陆续续起床,烧火做饭。
就在此时,“你还活着,以后再看,现在不是看风景的时候,不然我们都得跟着你吃牢饭。”一声戏谑笑语从不远处传来。
辛槐当即向声音处望去,见凤苏风情万种得倚靠在一辆马车旁,另一辆马车上载着助他杀了其他黑衣人的人,紧绷一夜的心神微微放松,不由向那辆马车望了眼,不动声色闪了闪眸。
他们从何处找得这名高手?当时商玄只言时机到时,他会出现助他,并未言还有其他人。
随后商玄扶着他到了马车旁,凤苏接着笑扶他上了马车,商玄却是转身又步履迅疾返回府宅。
半晌后,宅院内突然冒起了熊熊浓烟,烟雾中黑衣上沾了血迹的商玄疾步走出,上了马车。车夫啪得一声急忙驾车离开了这条巷子。
凤苏盯着对面坐着的商玄,视线不住他染上血迹的身上来来回回扫射:“除了放火,殿下回去还做了什么?怎么一身刚刚流出来的血?除了昏迷在外面的禁卫军,难道里面还有其他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