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后步凉犯起了嘀咕,好歹她怎么都是个伤患,再怎么都该是他萧临来探望她吧。
得嘞,一口气就这么憋屈了,更没了胃口。步凉索性穿戴好以后就带着碎玉往临意斋去了。
估摸着她比萧临预计的时间要早,所以临意斋的书房里并没见着萧临的身影,趁下人去寻的功夫,步凉就开始打量起上次没仔细的摆设。
这走着走着嘛,就到了桌案前。
案上正巧放着一道折子,也是在上官府里养的习惯,伸手就拿了过来看了究竟。
原想着是萧临什么治国良方策略,可细一瞧竟是一道弹劾萧临私拉商户,以权谋私掌握盐米大仓的折子。
无论在姜国还是大周,官从商是禁忌,明文禁止官商勾结,尤其还是民生之计的盐和米。萧临既为皇子王爷,若被皇上知晓此事定会疑心,而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更会被扣以谋逆的大罪。
步凉翻了翻最后落款之人,董子东。
折子既然被截,这个董子东只怕也是命不久矣。
看来萧临这个王爷也没表面上的那么清闲,瘪瘪嘴把折子放了回去,可一转身,萧临竟不知何时已站至身后,还一声不吭。
步凉眨眨眼,侧身又往案桌看了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满脸带笑地问道,“王爷找我来可是问荆嬷嬷的事儿。荆花母子”
“公事公办,作为睿王妃你做不得不错。”萧临很没礼貌地打断步凉的汇报,径自踱回案桌上,坐上扶椅架势十足。
显然,他让惊雷一路护送步凉前往婆罗县,她的一举一动自然在他的掌握之中。荆花母子一定活着,这点毋庸置疑,但让萧临不解的是,步凉到底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找到人帮她,又是怎样在惊雷的眼皮底下将人换走,并且了无踪影无处可查。
满腹的疑惑,萧临想要知道,可同时他很清楚,步凉既可以做到如斯地步必然不会如实作答。他竟然不知,小小一个步府也有这般实力
至于荆嬷嬷和程旺,或许他全然不知才是保下他们的最好之法。
收回神思,抬眸对上步凉那张不爽到姥姥家的脸,沉声问道,“听闻,在婆罗县时你与傅景渊同进同出。”
闻言,步凉冷然一笑,半侧着身子挑起眼梢斜看而来,“那个嚼舌根的人是否还跟王爷说,我与他是出双入对,对酒当歌,夜半无人花前幽会,就差脱了裤子卷被子到天亮啊”
萧临一滞,这是把步凉给惹急了吧,这么没分寸的话都顺口溜了出来,也不怕落人话柄。他自然是知道傅景渊死缠烂打一事,所以在崖下才会那么甩脸子给人看。今儿对着步凉只是这么一说罢了,原想着是让她再仔细解释与傅景渊的关系,划清界限。
结果可好,直接撂了这么一句话来,毕竟女儿家的名节最要紧,事实也是他故意歪曲倒让萧临不好接话。
“你到底是王妃,人多口杂,你多少还是注意一下。”
“那还是烦请王爷去给你的大舅子提个醒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歪,谁爱说就割了他的舌头。”说着,步凉还狠狠地瞪了他萧临一眼,警告他要是在胡编乱造一样把他的舌头从嘴里给拉出来。
“王爷,没事儿,就各干各的吧。”别继续看着生厌。
步凉既是想走,是谁也拦不住的,给萧临打个招呼也就是意思意思一下。毕竟自己刚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萧临此人就非得故意气得她七窍生烟,存心是想她早死早超生,赶紧腾出位置给傅曲意的打算。
她拂袖转身,萧临又忽然叫住她。
“王妃,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刚脱口而出,却见萧临好看的指头敲在她方才翻看的折子上。
是啊,她也算无意之间发现了萧临的一个把柄,只要哪天步凉倒戈给谁说了这事儿,就不是萧临随便可截个折子这么简单了。
想想,步凉正色答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未至,自然不会各自飞。”说完,嘴角一扬,自觉这个答案萧临应当知足了。
一场见面就此终了,算来算去仍是不欢而散。
西荷感叹,步凉就是不懂讨男人欢心,注定是一辈子的老姑娘。
步凉只回了一句,“我不是还有你吗。”
西荷,“”
王府里平日都是各院吃自己的,萧临随意,但每逢初一十五却都是要在一起用晚膳的。是以,从婆罗县回来的第一次睿王府各院主子的聚会,水弯弯的矛头自然是指向了步凉。
美人梨花带泪,拾巾掩面,一个劲儿的回忆荆花这些年来在王府的点点滴滴,说荆花是多疼自己,自己还未尽孝老人就去了。
“王爷,妾身想过些日子去奉松寺为嬷嬷点一盏长明灯,祈求老天爷让嬷嬷来世投去一个好人家。可好。”
萧临点点头,面带欣慰状地赞赏水弯弯懂事。
反之,步凉则不懂事地回了水弯弯一句,“管生死薄的好像是阎王爷,不是老天爷。”
萧临,“”
水弯弯,“”
西荷在旁嫌步凉多嘴,假意地咳了咳。
水弯弯怎么都觉得自己是被羞辱了,但对着步凉这个身份实在不好发作,于是干脆拿出了对付男人的法子,嘟起嘴来满脸的委屈,“怎么说,王妃也该稍稍让县令宽限几日啊,让嬷嬷和她儿子多处些日子,这也不让她老人家心里留着遗憾走啊。”
瞧瞧,这娇滴滴的话说得在情在理,令步凉都觉得是自己大意了,无情了点。张了半天嘴,楞死没忍心兑回去。
萧临眼一亮,倒是新鲜她的反应。
西荷却翻翻白眼,心里骂了句:死相
就在突然静下来的时候,孙二贵佝着身子入了饭厅,说是秦主子染了风寒,就不来饭厅了。
孙二贵口里的秦主子,步凉笼共也就见过两三面说过没两句话,是住在潇湘园里的侍妾,听人说性子冷平日对人也是如此,她没来大家也没在意,萧临也就开口让厨房上菜了。
结果,这饭还没上完呢,桌子上又缺了个人。
原本坐得好好的叶冰儿忽然就晕倒了。
丫鬟们扶起叶冰儿的功夫,水弯弯捂嘴惊叫道,“莫不是有人在菜里下了毒,王爷您没事儿吧。”
步凉白了她一眼,“还没吃呢,中哪门子的毒啊。”
萧临也看了步凉一眼,道,“王妃不是会点医术吗”
“王府不是有大夫吗。”步凉没好气地回了去,她那点医术也就是给自己看病抓药用的,再说了就算医术精湛也不可能给叶冰儿这样的货色把脉看诊啊。
萧临算是明白了,他娶的这个女人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主儿,心里有气儿一时半会儿是泄不完的,于是众人只得抬着叶冰儿回了古南园,等着大夫来。
趁众人都赶着离开的时候,西荷将步凉拉了一把。
“主子,有蹊跷。”
“谁”
“叶氏。”
步凉睨眼。
西荷继续道,“她是假晕,奴婢看见你们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珠子在动呢。”
“那,她为何”
步凉这边还琢磨着叶冰儿玩的是哪一出,古南园那边就已经贺喜声不断了。
是的,睿王他有后了。
年方二十又八,封王十载,阅女无数的睿王爷在这夜黑风高,抬头不见丝毫月亮角角的初一大晚,得知自己不久之后便要当父亲了。
此消息一出,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古南园水涨船高奴才丫鬟又添了不少,府里凡是好的都往里送,笑声自此就再没断过;水府阁嘛,就跟水弯弯的脸色一样,一早熄了火,静得森冷恐怖。
中途得知消息的步凉,想了想,立马就调头回了奈何苑不去掺和。
但,贪吃的西荷、八卦的碎玉则各自去厨房和下人房里打探了不少的消息回来,七七八八的就两样,步凉觉得可听。
一则,厨房里的人称,十年来凡是侍奉过萧临的女人第二日都会喝下避子汤,雷打不动的规矩,是以如此高龄的萧临膝下竟无子。
二则,叶冰儿受孕的时候跟府里的记录是一致的,那么也就没人怀疑孩子是叶氏红杏出墙的可能,但是叶冰儿私下没喝避子汤偷怀了孩子,萧临那是不高兴的。
碎玉小声咕哝道,“哪个男人不喜欢多子多孙多福气啊,王爷都二十八了怎么还不让府里的女人有他的孩子呢。再说,奴婢听闻当今皇上很是喜欢孩子,就太子的孩子可是捧在手心里宠呢。要王爷有个儿子,也是很重要的啊。”
西荷瘪着嘴没说话,眼珠子哧溜一下转到步凉身上。
碎玉不解也跟着看了去。
步凉摘掉一身累赘,素白的中衫随散的青丝,一个跃起坐在窗台倚头看着一片黑幕,就算知道屋里两个人的视线都放在自个儿身上,她也没理会,此刻只剩浓浓的倦意。
西荷扭着身子起身,将屋里的灯火都吹灭又拉着碎玉出了门,关门的一刹那缝里的步凉依旧保持着一个姿势,眼里空洞的可怕像极了尊木偶。她轻声一叹,将门合住。
碎玉不明,拉过西荷努力掂着脚尖悄悄问,“主子,这是”
“少问,多做事”这是西荷打断碎玉,算是好意给她的忠告。
叶冰儿有孕一事很快就传进了宫里,娴妃得宠,萧正孝特恩准她出宫探望未出世的孙子。
娴妃来时,萧临还未回府,步凉便带着家眷一道迎接。等她起身偏头看了看娴妃车队里那好几辆马车,想都不用想是从宫里带出的赏赐。
叶冰儿笑开了花儿,水弯弯黑白了脸。
拉着叶冰儿的手,娴妃开道进了府里,一路眼珠子就没离开过叶冰儿的肚子,反复嘱咐着要注意的事项,还说过些天让所有人跟她一道去观音庙求子保叶冰儿母子平安种种,算是给睿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安排好了接下来几个月的行程。
旁人是苦,步凉想想自己还有茴梦香一事搪塞,面色便比其他淡然了不少。
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娴妃与叶冰儿寒暄完,坐上主位呷了口上好的雨前龙井之后,就拿着涂满艳丽单蔻的食指指向步凉。
“步氏,叶氏位份低,如今有孕你当呈书宫内请旨给叶氏升位份才是,怎可如此不明事理。先是不早察叶氏有孕一事,后又不尽王妃职责,若不是皇上庇佑本宫责问,本宫哪里有机会见到临儿的孩儿。”
我那个去
步凉低着头一个劲儿地翻白眼,谁有事没事儿就去验孕啊。何况叶冰儿不过就一个月的身子,她就是大罗神仙也看不出来;叶冰儿有孕都是昨夜才知道的,她这刚起床娴妃就来了,就算她想得到也没她姑奶奶的脚程快啊。
可即便是满腹的牢骚,步凉此时也不可能跟娴妃对着干,好歹人家是萧临的娘。但就这么吃下这个哑巴亏,她也不乐意。
步凉伸手扶着西荷徐徐跪了下去,十分柔弱地回道,“母妃息怒,儿媳自从在宫里中毒回府,因身体不适王爷就未让儿媳管理府中事物,加之这些日子毒发一直卧病在床,对叶氏照顾不周,实乃儿媳之过,请母妃责罚切莫生气伤了自个儿的玉体。”
听之一席话,本着想找这个儿媳茬儿的娴妃也不好意思再诸多为难了,一来人家不管事儿二来自己的命都不保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照顾别人啊。
是以,娴妃咳了咳之后扬声问道,“如今睿王府是哪个主子在管事儿。”
水弯弯呗。
步凉侧首仰头一瞧,水弯弯果然哆嗦起来,脸颤发白。只见她一咬牙,俩白眼一翻,晕倒了。
“假的”西荷快速下腰直身在耳旁解说。
步凉不耻一哼,谁还看不出来呀。
但,就算是这么假装晕倒仍是吓怕了屋里一众女人们,娴妃看出了这小伎俩却不能说破,总不能落下心狠手辣残害儿媳的名声来吧。
娴妃不耐烦地招招手,“抬回园子去。”果然作罢。
步凉眨眨眼,想这样也可以可转而仔细回忆,往常家里几个姨娘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势弱的就晕倒得了她爹不少的同情心呢。那时只当女人弱不禁风,如今瞧来才发现是了不得的手段。
高招
叶冰儿有孕要睡,步凉有病要躺,水弯弯有心要躲,剩下一个秦晴,娴妃摇摇头将东西留下说完该说的话就又打道回宫了。
但这一折腾也差不多有一天,也不知是不是萧临提前知道消息,楞死避着直到娴妃离了府才回来。
西荷翘腿坐在圆凳上啃鸡爪,说着萧临一回来就被水弯弯拉着不放,叶冰儿也请他去用膳,忙得那是不可开交。
西荷感叹,说男人非得娶那么多的女人干嘛
步凉自窗台上转过脸来,一脸的谄媚,“所以说,还是西荷你最有福气,夫君只有你一个,连个妾都没敢纳”
“西荷,原来你已经成亲啦”碎玉一听惊喜得不得了,哪里想得到长成这副尊荣的西荷居然也有人要,嫁为人妻。“你相公真只有你一个吗,没有小妾你是正妻”
步凉粲然一笑,替其答道,“当然是正妻。可不就是好福气吗。”
碎玉双手捧成拳一脸艳羡地看着西荷,当然也有嫉妒的成分。
哪知,西荷见状竟一口喷出嘴里的鸡骨头来,半咬着唇瓣举着半只爪子怒道,“福气你见过哪个好男人会说,若要他纳妾,要么比我丑,要么比他美。这叫福气吗,这是嫌弃”说完,还没好气地朝步凉瞪了一眼。
碎玉细细将话再咀嚼了遍,等明白意思了便和步凉一起毫无形象的捧腹大笑了起来。
“看来你们主仆情意果真是不错啊”
这声音耳熟,太熟了。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状的步凉,一边拍着胸口一边撑着眼缝把来人看清。
“我的主子耶”
西荷大嚷一声甩掉鸡爪抓着碎玉立马跪了下来,“王爷。”再悄悄一回头,窗口哪里还有步凉的身影。
萧临紧抿唇瓣忍了良久才朝着窗口处问道,“本王来,王妃用不如此乐极生悲。”
顶着几缕枯草从窗外重新翻进来的步凉,堆起两颊的腮帮子,内心清楚地独白:悲你个大王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