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给公主殿下搬一张椅子。”张嵩乾听到鱼栖梧这句话,自然明白不能继续明白她了。他依旧横眉冷对,双手按在朱红色的桌案上,但心里却一直打鼓。当朝公主的案子,一旦处理不当,他这个大理寺卿的乌纱帽就得掉了。
鱼玄机伸手制止道:“不必了,本公主就喜欢站着。既然是审问,那就开始吧,不要磨磨唧唧了,这大理寺的牢房环境很不好,我早就想出去了。”
众人被鱼玄机的话惊住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快要死的人竟然这么嚣张,这么自信会活着出去。
张嵩乾毕竟是大理寺卿,被一个黄毛丫头镇住那就太丢人了,他清清嗓子,惊堂木一响,开始质问道:“罪犯鱼玄机,你是否指使宝善将兵符塞子太子的寝室中,还有那东宫的三千禁军,也是你吩咐宝善调取然后栽赃给太子殿下,是也不是?”
两边的捕快一副正义的脸,手拿哨棒不停的敲击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上首的几位大人都莫名的有些心惊肉跳。
鱼玄机仰天大笑,丝毫不顾往日的形象,她手指张嵩乾,轻蔑的问:“自然不是,大人相信一个空口无凭的宝善的话,为什么不选择相信我的话!”
张嵩乾怒不可遏,讥笑道:“宝善怎么会是空口无凭?他有兵符和东宫宫牌为证据,倒是你,你说你没有指使宝善,你有什么证据?”
“宝善说他是受我指使,栽赃太子哥哥。那么我还是,我指使宝善这么做其实也是受你——大理寺卿的指使!”鱼玄机怒目圆瞪,像盯着一个猎物一样,将张嵩乾圈在自己的猎场上。
鱼栖梧皱着眉头,没想到一向刁蛮任性的美眉口舌竟如此厉害,他目测一切,但迟迟没有站出来替两边的任何一个人说话。
“真是疾声厉色,你以为在坐的会相信你的话吗?”张嵩乾嗤笑,但下意识躲过鱼玄机步步紧逼的目光,心惊不已。这个丫头,真是不简单!
鱼玄机捧腹大笑后忽然正色,扫视堂上的所有人,眼睛带着精光,“那在座的为何要相信宝善的话?假如我真的谋害太子哥哥,那动机是什么?我自幼便与太子哥哥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况且我将太子哥哥谋害了,我能得到什么好处?那一日刑场上想必各位大臣都在,若我真要谋害太子哥哥,我为什么要站在刑场上?”
张嵩乾皱紧眉头,惊堂木迟迟没有落下,他竟然没想到这儿,宝善说受永乐公主指使,难保是受他人唆使也不一定?况且永乐公主若谋害太子哥哥,那么她为的是什么呢?
鱼玄机趁他呆愣的时候,冷笑道:“与其大人审问我,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抓到真凶,谋害太子殿下的最大受益人是谁!”
大堂上一瞬间陷入了沉思,鱼玄机继续分析道:“是谁最见不得太子哥哥顺利处死阮南歌,得到百姓的支持。是谁一直蠢蠢欲动,想要谋求我父皇的江山?”
“南侯!”
众大臣异口同声,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张嵩乾拄着下巴,一步一步分析道:“近来边疆一直安稳,鞑靼今年收益很好也没有骚扰过我国边境。但南侯一直手握虎符,迟迟不回,图谋之心路人皆知!”
鱼玄机娇羞引诱他们,声音变得温顺道:“那宝善出身市井,我一堂堂公主身边高手林立,怎会屑于收买他,况且这种人甘心服从与我,碌碌无为不见天日吗?掌控他的人,一定能够给他权利,让他有机会手握重权!”
“那一定是南侯,他手握重兵,当然可以轻易收买一个武功高手。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南侯居心叵测,想要挑拨皇上和太子殿下的关系,收买宝善潜伏在太子身边,等到恰当时机谋取皇城。”张嵩乾笃定的说,鱼栖梧在旁边点头,让他更加确定自己推测的想法。
鱼玄机很满意他们的反应,又摇身变回高贵的永乐公主,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公主是不是要洗清冤屈,回去洗洗澡,睡睡觉啦。”
张嵩乾面露疑色,但案情审理到这里已经结束,永乐公主无罪,他们当时不敢再继续留住公主尊驾。他有些迟疑的望向鱼栖梧,见他又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永乐公主无罪,即刻释放。”
鱼玄机微微福身道:“那多谢各位了。”
“云娴,你受苦了。是太子哥哥当时没有能力保护你,你打我吧。都怪我,让你关在监牢里……你打我吧,打我我能好受点。”鱼栖梧拿起鱼玄机柔软的胳膊,向自己的脸挥去。脸上愁眉不展,眼睛流露出委屈但脸上一直没有表现出来。
鱼玄机忽然用力,直接将巴掌箍在鱼栖梧的脸上,在鱼栖梧诧异的目光中,一头栽进鱼栖梧的怀抱里,道:“太子哥哥。云娴好害怕,云娴不想太子哥哥出事,也不想别人冤枉太子哥哥,云娴就被带进了大理寺,他们都冤枉我,我好委屈。”
她暴露自己的“本性”,刁蛮任性却不乏天真可爱。她在他的怀抱里放肆的哭,但是面上却阴翳一片,看着让人心下大骇。
鱼栖梧忍者心中的怒火,他这辈子还没有人敢扇他,但这个妹妹确实没有什么坏心思,今日遭受这种侮辱,一个女孩子家确实承受不住。但是她居然当着这么多的人的面这么没给他面子,他对这个妹妹真是喜欢不起来。
“好了,好了,不哭了。哥哥以后一定不要你受苦,你原谅哥哥好吗?”他现在处于风口浪尖,阮南歌这是于公于私都是他自己的失职,所以他已经在百姓中失去了很大的威望。现在和鱼玄机重修于好,接着这位嫡公主的地位,重新获得百姓和父皇、大臣的支持。
鱼玄机肩膀颤抖,她手心已经被指甲挖进肉里,强迫自己不表现出厌恶感。这个男人身上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体型、熟悉的声音都让她先要呕吐。但是她紧紧拽住鱼栖梧的外衣,想要将他撕扯一样。
鱼栖梧以为她只是太过害怕,所以他只是稍微皱皱眉头,拂拂她瘦弱的后背,劝慰她不要害怕了。
阮南歌慌乱的从正德门逃跑,幸运的是周围没有人注意到她。她趁着浓烟一路跑向城东,藏在一件破庙里。她躲在贡奉佛像的桌子底下,外面是大批的官兵在来回的巡视。她瑟瑟发抖,双手捂在嘴上,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外面的官兵发现里面有人。
脚步声逐渐消失,阮南歌将头探出来,悄悄发现外面的官兵都像其他地方搜查了,她松了一口气,以为都是太子殿下为救她出谋划策的。
她在破庙里来回的踱步,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攥住胸口,生怕鱼栖梧处于危险之地。她爱鱼栖梧,她知道他也一直爱她。但是她不想要他受伤,她要为他付出一切。
“君上,阮南歌现藏在城北的破庙中,我们的人已经将她监控了,她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朱雀立在洛阳的身边,恭敬的回禀君上吩咐的命令。
洛阳一身玄衣躺在贵妃榻上,领口微敞,墨发四散,有魅惑众生之感。他捏着一杯晶莹剔透的瓷杯,轻抿一口,嘴角微扬道:“好,不要看丢了。”
朱雀点头,“是。”但是眼中带着迟疑,没有立刻退下。
“怎么了?你想问孤为什么放走阮南歌吗?”洛阳轻声细语,面上没有波澜,一蹙眉一抬手,尽显君王风范。
朱雀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压低头,恭顺的说:“属下只是有一事不明,君上和公主殿下合作这么长时间,为什么在最后关头放走阮南歌。况且她是凤魂之主,君上为何不当场杀了他!”
她心中忐忑,她跟随他这么多年,但一直不能察言观色出他的心思。她的话逾矩了,不知君上是否会责罚……
“孤也不知道,你信吗?”洛阳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魅惑众生的笑容。
朱雀呆愣,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英明神武,杀伐果断绝不手软的风临王竟然没有任何原因将惑乱天下的凤魂之主放走,还得罪了永乐公主。君上到底在想什么?
鱼栖梧回到东红,气的直跺脚,他指着徐帅说:“你说,为什么宝善是奸细,你们给我交代清楚。还有,南歌呢?她是生是死,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徐帅眼睛一直盯着脚尖,在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子面前他大气不敢喘,不敢直视他恶狠狠的双眼,因为这个表面温和的太子到底心狠手辣到什么地步只有作为他的贴身侍卫知道。
“说话!”鱼栖梧声色俱下,狠厉的看着眼前瑟瑟发抖的亲信,他眼睛充满红丝,热血奋勇。
“回禀太子,在刑场上并未发现阮南歌夫人的尸首,应该……应该现在没有生命危险。还有……宝善……属下一直没有和他接触,所以并不清楚此人的底细和为人。”徐帅间间断断的说,头冒冷汗,头压得更低。
阮南歌拿起手边的杯盏摔在了徐帅的脚步,吓得他连跪着退两步。他浑身散发出强大的威压,“我养你不是要你推卸责任,而是让你为我办事,助我成就大业。”
“是,属下知道错了,求太子再给属下一次机会,一定会找到夫人的下落。”徐帅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若不能再让太子殿下满意,地下囚房又要多一具死尸了。
太子瞥了他一眼,冷很一声,双手附在身后,道:“最好记得今日的承诺,若下次还敢再犯,我定要不会饶你。”
“是,属下遵命。”徐帅利索的站起来,像身后有猛虎一般迅速离开了威压震慑的区域。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玻璃和铜铁破碎的声音,一声声不满的大吼响彻整个东宫。
鱼玄机仰躺在睡榻上,她一直没有看到朱雀,身边一个贴身的奴婢也没有。其间,天璃皇帝和宁妃来看她一次,只随便安慰她几句便离开了。她知道,这个父皇对她还有怀疑。
就算她舌战大理寺众位大臣,但只有父皇知道她说的做梦一事。若她不这么做,父皇如何才能地方鱼栖梧,让他乖乖上钩,然后绳之以法呢?
外面的梨花落尽,枝繁叶茂,没了往日的白雪皑皑的盛况。她的永乐宫是不是也要随着花期的结束而凋零衰败。
“阁主,您神机妙算,永乐公主站在法场上,果然风临王就不敢轻举妄动。”李卫恭顺着腰,脸上露出崇拜,阁主机关算尽太聪明。
苏轩公子依旧坐在屏风后面,笑了两声,“人人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倒觉得皇家比普通的百姓还要多情。”
“若不是利用风临王对永乐公主的喜爱,想必那阮南歌必死无疑!”李卫面露凶狠,讲道“死”这个字他的脸上露出莫名其妙的激动,眼眶充满了杀戮的激奋。
苏轩公子摆弄手中的书籍,脸上波澜不惊,道:“不,以风临王的能力借机杀了阮南歌不难,但是他没有下手倒是出乎我的意料,风临王最是自负,定不屑于一个弱女子谋求天下。那他现在不打算杀她,难道还有什么其他计划?”
“属下认为风临王定要利用阮南歌继续挑起天璃国的内部斗争,最后渔翁得利。”李卫说道。阁主将风临王说的太复杂了,一代君主当然是以天下为棋局,怎可为一个女人下错棋呢?
苏轩公子放下手中的书,抬头望了一眼跪在那脸上满是不屑的李卫,声色严厉道:“风临王绝对没有你表面看得那么简单。你尽快找到阮南歌的下落,按兵不动,我倒要看看风临王到底想耍什么把戏。”
“是。”李卫运用轻功,一眨眼便消失在苏轩公子的视线内。
苏轩公子继续风轻云淡的翻开书,继续品读儒家经典,好似一位闲云野鹤,不同俗世的白面书生,让人看不出眼中的心思。
鱼玄机梳妆打扮,将眉毛挑的很高,淡妆浓抹,好似不似凡间之人。
“天璃国公主鱼玄机,拜见萧皇陛下。”鱼玄机跪在洛阳的面前,低着头,双手拱在身前,一副恭顺的模样,惹人怜惜。
洛阳不动声色的侧躺在贵妃榻上,没有叫面前的女子起来,而是继续品读手中的戏文,嘴角的笑意能够看出来他的心情不错,这个戏文应该写的很符合心意。
朱雀站在洛阳的身后,有些焦急的看着面前暗暗较劲的两个人。鱼玄机的礼仪摆的很到位,面上恭敬,君上看书越随意,好似没有听见鱼玄机说话一般。
时间好似静止一般,大殿上没有一点声音,一根细针落地都能听见。一刻钟之后,鱼玄机扬起明艳的小脸,打量这个无情的男人。
“孤好看吗?”洛阳目光落在戏文上,但话却和戏文无关紧要。嘴角的笑意愈浓,眼睛却平静无光。
鱼玄机无声的笑了,垂下眉,继续道:“天璃国公主鱼玄机,拜见萧皇陛下。”
听到如此恭顺的话,洛阳波澜不惊的脸终于有了变化。扬起的嘴角慢慢的降下,蹙眉,目光终于舍得落在面前瘦弱的女人身上。
“怎么,不回答孤的话?难道只是一场牢狱之灾,就让我们变得如此生分了?”洛阳声音冷冽,但是朱雀还是能够听出来自家君上的丝丝委屈,只是公主体会不到,君上莫要白费心机了。
鱼玄机地顺着头,眉眼低垂,“不敢,若是萧皇陛下想要我与您熟稔,我自然可以演,只是演了,怕您我都不会高兴……”她声音低沉,语气保持着与生人的距离,不带一丝感情。
见罗阳没有说话,她静默的从地上站起来,膝盖的酸痛感没有让她皱一下眉头。她熟练的上前,坐在洛阳的头前,拿起握成拳头的小手为他捶背。
“师傅,徒儿昨日被关在大牢,您怎么没有想法子救徒儿出去呢?大牢阴暗潮湿,徒儿身子好不自在呢。”鱼玄机撒娇,面上神采飞扬,只是眼睛缺少了往日的神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