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春庭之子窦天阔,十二岁便同父从军,领百万雄狮踏遍敌国万里江山。两军交战之际,他与敌方太子大战三百回合,最终取胜,叫敌方首领羞愧不已,当即投降。
窦天阔便一战成名,成为南蜀口口相传的天之骄子,还未死去的赵亲王最喜将此事说与尚且年幼的赵煜听,都叫他给听腻了。
他还记得,当初京城街巷中都在讨论等那对父子回来之后,要与哪家的姑娘定下娃娃亲,要备下多少礼才能敲开窦将军府的门。
可惜,等来的却是窦氏父子俩战死沙场的消息。
窦天阔被属下蛊惑,违抗军令,独自带领一支精兵出城,遭遇围攻,敌方拿他做底牌,窦老将军处处受限制,最终为保全边关,领着最忠心的部下和最心爱的儿子,共赴黄泉。
身居高位,肩系天下,却听信谗言,败尽棋子,于赵煜而言,窦天阔是个失败者,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窦青霜被烧糊涂了,根本就听不见他在说什么,脑子里似刮起了龙卷风,又晕又沉,似乎想起了很多事情,又似乎什么都想起来,只觉得心里很是难受。
被她紧紧的抱着有些累,无论怎么弹她手背她都不松开,赵煜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拥着人坐下,解下大氅,将窦青霜紧紧的裹住。
他自怀中掏出一支竹管,拉下手里的导火索。
‘咻’的一声,夜空中迅速升上一束火花。
稍作一会儿,一道暗影便落在了洞口前。
瞧见洞内情景,暗卫眼角微抽,腿莫名的哆嗦了一下,几乎在赵煜望过来的刹那垂下头,跪下道:“主子。”
要死了,他刚刚是不是看见一个女子趴在自家主子不可描述的地方?而且山洞里还躺着一个陌生的男子吧?
这是在做什么?主子的口味近日变的这么重了吗?他这是不小心发现了什么可怕的秘密了吗?会不会被直接灭口啊……
暗卫背后浸出一身的冷汗。
在这个时候是万分想念路乙头头!
“在洞门前守着,”赵煜垂眸,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窦青霜红润的包子脸颊,触手细腻弹润,他忍不住一笑,“先去寻些干净的水来。”
暗卫隐去,很快复返,手里捧着个荷叶,里面盛着干净的河水,赵煜伸手沾了点,抹在窦青霜干涸的嘴唇上。
窦青霜下意识咬住他的手,赵煜心中起了一丝微妙,这种情况下竟有几分香艳的,他手指弯曲,弹了她的前额,窦青霜吃痛松口,趁此机会,赵煜朝她嘴里扔进去一粒药丸,药丸入口即化,窦青霜面上痛苦神色退去几分。
暗卫心中微微吃惊,忍不住道,“主子,那可是老王爷给您留下的安然丸…..”迎上赵煜投过来的目光,暗卫下意识的闭上嘴巴。
赵煜衣袖一甩,一个瓷瓶便飞了过来,暗卫堪堪接过,看看赵煜,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最终抿着唇,走过去将药丸塞进秦炎冥的嘴中。
这安然丸,是赵亲王临终之际交到年幼的赵煜手上的,传闻此药乃上任药谷谷主所制,药力非凡,有白骨生肉,起死回生之效,取名安然,便是希望赵煜能够化险为夷,最终安然无恙。
这些他还是从路乙头头那里听来的,听闻这安然丸一共就两颗,没想到赵煜就跟扔大白菜一样给扔了。
不过主子做的决定,他一个暗卫,是断然不敢妄加评论一句,否则下场怕是比路乙头头他们还要惨!
暗卫尽职尽责的做一个小透明,干完活悄无声息的躲在隐蔽处,偶尔目光不受控制,往洞里飘去。
窦青霜是被热醒的。
正值夏日,身上还盖着件密不透气的大氅,心里火烧火烧的,烧的她烦躁异常,忍着强烈的不适,她睁开双眼。
满是碎石的山洞,面前燃着一小团篝火,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毛边大氅,不远处还躺着一个人,自己的手似乎紧紧的环在一个人的腰怀上,一丝若有似无的梨花檀香味钻入她的鼻腔中。
大氅下,两双腿正紧紧的靠在一起。
窦青霜大脑空白了两秒,一只修长的手指抵住她的脑袋,将她戳开,她抬头,赵煜正整好衣领,他身着玄色锦袍,宽大的衣袖上绣着大片暗线花纹,平日里的纨绔风流全无,整个人充斥种肃杀的气息,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么着,觊觎我的美色想赖上我了?”
她风寒还未痊愈,先前裹着大氅出了不少汗,贴身衣物早已湿透,此时山风吹进洞中,顿感冰冷不已,她紧紧的裹住大氅,靠近那团篝火,脸色微白,哆嗦着唇道:“谢谢你,救了我。”
赵煜面上现出一丝诧异,似不可置信,“我还以为,你会说本世子多管闲事。”
窦青霜唇角微微一抽。
她像是这种人?
窦青霜忽然发现赵煜这种人像一个古潭,初见之时,纨绔尽显,随心所欲,做事全凭心情,全然不在乎自己所做的事情会造成什么后果,自己又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远远望去,只觉得满是树木倒影的碧河清澈不已,可当你挽起裤角准备走下去的时候,才发现他深不见底,一个失足,便会要了自己的性命。
她心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淡声道:“我救过你的性命,如今你也救过我的性命,已是两清,互不相欠。往后若再遇险,世子不必再有心理负担。”
赵煜闻言,意味深长的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窦青霜身子比寻常农家女还要瘦弱矮小,巴掌大小的脸埋在大氅中更显苍白孱弱,像个刚出生的萝卜丁,他颇为嫌弃的弹弹自己的衣袖,“本世子还需承你的情?你可拉倒吧!”
窦青霜打了个喷嚏,唇角忽然扯出一抹笑来,“难不成你对我有意,所以这段时日一直跟在我身边?”
洞内气氛忽然凝固了。
窦青霜望过去,眨巴着双眼,赵煜盯着她,忽然起身凑了过来,他的轮廓逐渐放大,凤眸中仿佛灌满桃花酿,又香又醉人,笑的极其暧昧,“是啊,你要以身相许么?”
窦青霜笑不出来了,偏过头去不看他。
“人生不过短短数十载,何必把自己乔装的那么累,”赵煜坐回原来的位置,单手撑着额头,“跟你这么久,本世子的确是有些好奇。你姑母任你在农家成长毫不作为,且无请教师父指导,你养生农家又贫瘠落魄,你该琴棋书画样样不通,大字不识才对。”
“然你却写得一手好字,且精通医术,”赵煜目光微沉,哂笑道:“精通二字,都是污了你的手艺,本世子的确好奇的紧,不知你的性命,可解本世子的疑虑?”
“我自学会说话起,便由父亲带我习字,常年练习,不曾敢忘,”窦青霜背对着他,声音淡淡的,如晨间黄鹂清鸣,悦耳至极,“医术与生俱来。”
赵煜脸一沉,“窦青霜,你当本世子是傻子不成。”
“我没骗你,”窦青霜转过头来,一双清澈的眸子似初雪化后汇集而成的清泉,折射着世间最真诚的光,“我没喝孟婆汤,我的前世是是一个孤.儿,长大后便当了一名医生,有一天下班回家救了一个男子,然后被捅死了….”
什么惊世骇言!
赵煜寒着脸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本世子看你是病的不轻,身子太虚被这山中的孤魂野鬼给占了身子吧!”
“主子。”暗卫闪了进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赵煜沉默,半晌,背着手转身,迎上窦青霜的目光,倏地一笑,扬眉道:“你不想说便罢了。不过本世子提醒你一句,今日之恩,你可是要还的。”
说罢,便转身向着山洞外走去,暗卫立即为他重新披上一件大氅,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当中。
窦青霜收回目光,拢紧身上的大氅,唇角露出一丝苦笑,“就是说了真话,也没有人信不是。”
她拿木棍挑着眼前逐渐变小的篝火,火光映在她的眼底,逐渐照出了赵煜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秦炎冥是被冻醒的。
眼一睁,垂眸,自己身上只剩下贴身棉衣,衣上沾着不规则的血迹,他的大脑当机,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你醒了,”披着大氅坐在篝火前的窦青霜扔掉手里的烧火棍,扒拉出掌心大小的灰烬道:“我拖不动你,你自己捧着药,寻处山泉,就着泉水服下,可缓伤势。”
那可是灰!
“姑娘,又救了秦某。”秦炎冥脑子终于想起来之前的记忆,目光落到火堆下残露的衣角,脸一黑,嘴角抖了一下,忍不住道:“那似乎是秦某的衣裳。”
“山林冰寒,只有湿木,若无火光温暖,你怕是撑不过今晚,”窦青霜眉头微蹙,“比起衣裳,性命才更是紧要吧。”
秦炎冥目光落在她身上的大氅上,很想问她为什么不烧这件看起来就能烧很久的大氅,但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他还是硬生生的将话给咽回去了。
只不过让他喝灰….秦炎冥表示还是难以接受!
“真的是你们!”
山洞前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紧接着一个人影跑了过来,望着窦青霜又激动又兴奋,“青霜姑娘,可找到你们了!”
秦炎冥望着来人只觉眼熟,忽而想起,这不正是铜村里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