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的轰鸣声隆隆直响,吵得人心烦,忙碌的车间里大量的女工都在奋力工作。
这里是流水线式的生产,上游是机器控制的制作台,一件件半成品从这里诞生,顺着连接下面的传送带向下游移去。
在下游有几个女工在那里等待着,当这些半成品传送到这里后,她们再对这些产品进行最后的加工,使之成为一样完整的产品。她们之间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所有人干的都很认真,但也很累,额头上布满了汗,积攒到一定数量便会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但她们丝毫不敢放松,因为在流线型生产中,她们没有时间可以休息,上游是机器生产,人的速度再快,也不能和机器相比,一旦自己有所懈怠,下游的半成品就会越积越多,自己的活也就越多。
而且生产车间的主任经常会来视察这里的情况,他的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差,一旦被他抓住偷懒,不好意思,直接走吧。
哪怕再苦,哪怕再累,她们都只能咬牙坚持着。被骂了,忍着;工作没做完,坚持下去;和同事吵架了,憋屈自己忍受着。
车间里的氛围也不是太好,特别是对于新进来的和那些不怎么爱说话的,这两类人在车间内往往都没什么朋友,受到其他人的孤立也是常态。
中午吃饭的时间,有一堆工人聚在一起吃饭,吃着吃着就有一个人带起话题。
“哎,你们知道那个新来的那个人吗?上午没拿住那个新产品,直接掉了,还正好被主任抓住,一顿好骂啊!”
“新来的?是不是那个穿个黑色裙子的那个?早上我上班的时候看到她在和经理说话。”
“可不是嘛,就是那个,听说是进来打临时工的,结果第一天就被主任给抓了。”
一旁的人瞬间就来了兴趣,“对了,还有那个阿土,被主任给分到了摆搭部,看来有的忙了。”
“摆搭部?那这下看她怎么熬过下午了。”这堆人都躲在那个偷笑。
她们口中的阿土,其实就是在她们隔壁桌吃饭的那个女工。她知道她们一定又在谈论自己,不过她并不想多说什么,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已习惯了她们的这种恶趣味。
阿土这个外号就是这些人给她取的,她平时穿着朴素,也不怎么爱打扮自己,所以在那些人眼里自己非常的老土,最后直接就喊阿土了。
她的脾气好,不爱和别人争论,工作的时候也是兢兢业业、认认真真的,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所以,今早主任在分工的时候把她分到了摆搭部。
摆搭部,是这个车间负责的部门里最难的一个部门了,堪称“回家的车票”。因为每个产品在制作完成之后,还需要经过一个验收的环节,不能马上出货,只得先把这些产品先摆搭起来,等出货后再一次性发货。
但每一种产品都有着不规则的形状,把这么多的产品全部堆在一张板子上,也是一项高难度的技术活。这么难的活,主任却只在这个部门安排一个人,而且自己对这个部门的要求还很高,一旦不能完成他心中的预想,那么一顿臭骂是少不了的。
因此,在种种因素之下,导致摆搭部成为工资大减的可怕部门。
阿土怎么想?她没怎么想,她想的,全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学费不低,自己目前的工资除去生活费之外只能勉勉强强的供应她上学,孩子的父亲外出找工作挣钱了,这几个月也一直联系不上,她的心里焦急也没有办法。
当今天早上主任找到自己并表示自己将要负责这个部门时,她的内心其实是有点高兴的。
她已经受够了主车间里的尔略我诈,仗着自己的朋友多去欺负那些弱者,使唤她们做这做那。这种架子,她特别讨厌。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摆搭的技术比较难,所以工资受到提成就会比较容易,简而言之,风险和收益是正比,技术难度大,所以提高报酬,只要自己通过,那么也可以多赚点钱,要是出现问题,不仅会得到一顿骂,还会被扣工资。
自己细心一点就好啦!被称为阿土的那个女工默默在心里给自己加了个油,起身,又孤独地走出食堂。
“她怎么一直都是一个人?”
“哎,你刚来没几天,不知道。”这人向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她这人就是不爱说话,听说老公好像还出事了,都好久没联系过了。”
外面的阳光很强烈,照在这堆人的旁边,她们又笑了起来,终究只是把这个当成她们工作之余的娱乐了。
中午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十五分钟之后,机器的轰鸣声又回荡在空气中,吵得人头脑发涨。
“对了,阿土呢?”一位平常与她关系还不错的女工向其他工人打听道。
“阿土?她被调到摆搭部了。”
这位女工有些担心,面露愁色。
“嘿咻……”远离车间的一个大仓库里,一位身材矮小的女工奋力把一个大部件装上货板。
她的全身已经湿透了,这大部件对她来说是个挺大的麻烦。中间主任来检查过几次,还不错,如果继续这样保持的话这个月的工资能多拿一百。
她叉着腰,看着前面摆的整整齐齐的部件,心中的成就感也是油然而起。剩下的就是一些小玻璃瓶了,不怎么重,但是自己一定要小心,很易碎。
这些瓶子是其他工厂加工的,因为和这里的某些部件要连接,所以送到这里准备一起加工生产的。
她刚搬完几箱,肚子却猛地一疼,她只得半蹲下来,不停地揉着肚子。
看来是自己中午吃坏肚子了……
她正准备上厕所,但是视线又落到那些没搬完的瓶子上。
反正也没几箱了,先搬完再去上厕所吧?
她忍着痛,费力地把这剩余的几箱搬了上去。刚搬完最后一箱,她赶紧脚步一转,向厕所跑去……
等她出来洗好手之后,老远就看见主任站在仓库门口,看样子还有些生气。
不至于吧?自己只是上了个厕所,用得着发火吗?
她忐忑不安地走到仓库那边。
门口的主任见她回来了,恨不得马上出现在她面前,“你怎么搞得!说了多少次要小心要小心!你还是不听!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吗!自己倒好,还挺悠闲的!”
她不解,自己就是去上个厕所,该搬的也差不多搬好了,主任这是生气什么?
主任说了一大堆,自己实在没得说了,最后直接把她拉进仓库,指着地上的玻璃瓶,“这个怎么办?”
她惊讶的目瞪口呆,因为在十分钟前还是一个个精美的玻璃瓶,现在却变成了一地的碎玻璃渣!
她赶忙出声辩解,“主任,这……这不是我做的……”
主任听她这么一说,也是一愣,气势上弱了不少,但马上又重新恢复了严厉生气的表情,“你是这个部门,现在出事了,所以我找你负责!”
“可……可是……”
“我不管什么是谁做的,我现在只看到,你负责的部门,现在出事了,我就找你!”
“但这我真的不知道是谁做的啊……”她急得都快哭了,她脾气好,但自己就是受不了冤枉,而且可能还会影响到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她实在压不下来。
“行,那你滚吧!不干那就滚!”
她顿时感觉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给噎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默默蹲下身子收拾地上的碎玻璃。一个不小心,一片玻璃渣划过她的手指,有点痒,伤口处红红的,不一会儿就渗出了红色的液体。
主任冷笑一声,“呵,自己做了事还不承认,顶嘴就开了你!”说完,乐呵呵地走了。
她无暇顾及手指上的伤口,就如同她没有时间擦去脸上的泪。
自己的努力,就这样无缘无故的不见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主任向经理报告了这件事,经理大怒,自己的这个月工资可能要扣掉不少。
一想起钱,她就苦恼起来。她讨厌钱,钱是资本家的产物,可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钱,她需要钱来生活,也需要钱来为女儿交学费,孩子她爸不在,她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不能倒下!
可她累了……
彻彻底底的累了……
“思语,来帮妈妈开下门拿下东西。”她站在自家门口,想让女儿帮忙开下门,她自己手里拎着刚买来的菜,不方便开门。
女儿思语念的是初中,现在已经放学了。
她在门口等了许久,没听到任何声音。她终究安耐不住性子,放下手中的菜,拍了拍门,但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她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有些担心地打开门。
没有一个人……
她在女儿很小的时候就经常教育她,自己要去哪里的话一定要让大人知道,不然家长会很担心。
思语一向是个很听话的孩子……
她连菜都没顾上,马上又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