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当年徐氏夫妇,即流云亲生父母,两人结婚不到十年,正是夫妇感情甚好,琴瑟和鸣。
流云父亲是上门入赘夫婿,长年在外率领徐氏家族的商业船队在江淮乃至海上贸易。那时徐氏家族的生意正如火如荼。流云父亲一年难得有几天能在山庄居住。流云母亲因为不忍离别思念之苦,便启奏老夫人要随丈夫一道跟船,顺便监督商队贸易收入支出等事项,老夫人也同意了。
流云母亲就跟了几回船,都平安无事。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最后一次跟船时候,船队从长江而下姑苏,杨子江上风波恶,藏匿一些亡命盗贼,专于干些打劫过往商船、杀人越货的勾当。这回流云父母所率五六只货船,经过杨子江时候,为盗贼所盯上,盗贼在后跟随船队百余里,准备趁机劫船。
在此之前,徐氏商船船队还未有遇到过被盗贼所劫之事,船上大都是水手伙计,并无会武艺的庄客护卫。而这次扬子江中的群盗,对这数船货物眼红,于是数股盗贼联合来劫,前后围堵。半夜时候动手,乘坐小船逼近商船,十余水性极好的盗贼,手提利刃攀上两艘商船,喝令停船靠岸。
其实流云父亲早已经发现有盗贼跟随商船,于是想趁着江流迅速南下,航行一夜,天明之前便可到达姑苏,从而甩掉盗贼。
但不曾想盗贼是有准备预谋而来,船队才行到子时时分,距离姑苏尚有两百里水路,前方出现十余名盗贼驾驶小船拦截,登船上岸劫货。
流云父亲见事急,便将流云母亲藏在船舱中,今数名水手驾驶逃离。又令将五艘商船在江上分散,各自避开盗贼。
盗贼见不能一一堵截,便舍了三船,围定其中两艘船,靠得近时候,便甩上挠钩,众贼借助绳索登上船来。
盗贼所登上的两艘船上,就有流云父母所乘坐的坐船,流云父亲见盗贼上船,便提起一柄刀来击贼,时盗贼已经进入船舱,见流云父亲提刀出来,便各自手执利刃来砍,流云父亲寡不敌众,遂被盗贼所害。
船上水手伙计手见之,大惊,见盗贼甚多,便对盗贼央求道:“货物让各位好汉取走,只盼望留下我等性命。”
盗贼狞笑道:“识得事务者才是俊杰。”便允准众水手,喝令将船只靠岸,卸下货物,然后把空船开走。
流云母亲躲在船舱中,已经得知丈夫被盗贼所害,一时间如晴天霹雳,又是恐惧害怕,不禁昏晕了过去。船靠岸后,盗贼入船舱中看视货物,见一水手似乎有意在遮挡什么,过来一看,竟然是一美貌贵妇,昏晕在此。盗贼问水手:“此何人?”
水手不能隐瞒,便只好告知,是货主的夫人。
盗贼问:“货主何在?”
水手道:“不在此船,在他船上。”
盗贼又问:“船上杀死者为谁?得无货主?你等货主是何人?且如实道来,如有半句欺瞒,即刻送你们到扬子江中喂鱼!”
众水手无奈,直得实告。众贼闻知是姑苏徐氏的船队,甚惊,又见杀死了徐氏的女婿,不劫已经劫了,所幸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船中人都杀了,以免认得盗贼面貌回去报信。于是决定杀人,数名水手见状冒死跳下船游到江边潜伏,方逃过一劫。
而流云母亲又醒转过来,奔出床舱,抱着丈夫的尸首痛哭,极为哀痛。众贼亦不忍卒闻,便商量道:“既杀其夫,留她必然问我等寻仇,不如都解决了。”便准备要杀流云母亲。
流云母亲见众贼围了上来,便收住悲声,从容不迫道:“无需你等动手,容我自己送丈夫一程!”众贼惊讶,流云母亲已经用力抱起流云父亲尸身,奋力纵身一跃,便跳入滚滚长江波涛之中,片刻,既无踪影。
众贼便也不管了,将劫得的两船财货搬上岸就地分了,各自散伙而去。
其中只有三船逃出,水手伙计等皆都逃得性命,唯独就流云父母二人遇害。
老夫人徐妪闻知女儿女婿双双遇害,悲愤不已,令人前去扬子江中,寻找打捞到女儿女婿尸首,运回少卿山安葬。流云当时才五六岁。
徐氏安葬了女儿女婿之后,便又启奏官府,请求捉贼。姑苏大夫便差水师都尉前去缉拿盗贼,时余杭将军当时还只是水师一小校,参与此次剿贼。官军出动数百人,舟船二十余艘,搜捕月余,只擒拿十余小贼,元凶皆逃亡江中芦苇中躲避,舟师前往剿之,在江中又遇到风浪倾覆数艘。损兵折将,只好撤回。
徐妪见官军剿贼出师无功而返,也不好再请求。便出千金之资,招募得身怀武艺之士十余人,庄客二十余人,联合官军,再度前往扬子江中剿贼,一战既捷,摧毁众贼江中巢穴,斩杀二十余贼,活捉十余贼,绑送官府,皆斩首。
徐氏山庄自这事以后,名声大震。为防止树大招风,便雇用庄客护卫山庄,每次船队出行,都有庄客跟随押船,此后便无人敢再抢劫徐氏的商船了。
余杭将军因为当年参与剿贼,所以甚知此事,十余年后,自己已经军职升为将军,统领余杭一地兵马近万人。而当年官军剿贼失利,反倒不如徐氏自己招募的兵丁,此事余杭将军心中一直感到惭愧。
今闻知麾下将领步风与少卿山徐氏孙女有此一段恋情姻缘,心下也觉得凑巧。与步风说起这段往事,二人也是感慨万千,彼此关系又深了一层。
当下便批给步风假期,让其办完此事再回军中不迟。
步风便回家做准备,先拿出自己的军饷俸银在城中裁缝出制作了一身新衣。买了些贺礼,雇佣了一匹马,准备齐当,跟随那庄客前来姑苏。
一日即到,至少卿山山庄,庄客对步风道:“公子且先暂侯,容我前去禀报老夫人。”
步风便驻马在山庄门前等候,看这山庄,竹林桃园,庭院楼阁,甚是气派堂皇,果然是巨商富贾之家。正看间,忽然山庄门前闪过一年轻秀丽女子,对自己脸含笑意,远远打了一个手势又跑开了。
步风看其身影轮廓,知道这是流云的贴身丫鬟娇女。原来步风来到少卿山庄的消息,已经为娇女所得知,娇女便前来看,果然见步风在庄门前等候。便对其嫣然一笑,急忙回去告诉流云了。
流云正在心神不安之间,忽然闻知此消息,一时间不禁惊怔,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忧。欲要出迎步风,但刚走到门口,娇女道:“老夫人没有准许,小姐还是不要造次。”
流云听罢,不由自主停下脚步,心中转念,娇女说的是,此刻自己要是出去,恐怕反而不美了。便自我解嘲道:“我每日都在盼他前来,他今日真的光明正大来了,我却还不敢出去了见他了。”
娇女挤眉弄眼道:“只待老夫人见过他准许了之后,他不就是小姐的人了吗?到时候小姐日日都能见他,只怕就是见得不会厌烦。”
流云又羞红了脸,呵斥娇女道:“死丫头!看来真得用针将你这张嘴给缝起来。”不过心里却是十分受用。
少卿山徐氏山庄庄主徐妪老夫人闻知步风到来,即命庄客请入客厅,置座上酒相待。
少倾,老夫人手柱金镶玉龙头拐杖,环佩叮当,带领数名使女丫鬟来到客厅来。
步风听见响动之声,便抬头来看,见一六七十年纪的贵妇打扮的老妇人带着一群丫鬟进来,气态雍容华贵,步风心中想这多半便是流云的祖母了,急忙起身,站立向前施礼问候道:“晚辈步风,余杭人氏。特奉命前来参见徐老夫人,问候老夫人身体安康!”
老夫人举目一看,见堂前立着一青年男子,人物英武挺拔,器宇轩昂,不禁心中喜欢了三分。又见步风知道礼数,不亢不卑,心中满意,便示意步风坐下,道:“老身听闻你年纪轻轻,便在余杭军中为舟师副将,曾率兵攻下舒城立有头功,很是让人惊讶,老身今一观孺子的风采,才果知英雄出少年。”
步风谦虚道:“舒城之战,此皆赖三军之力,非在下一人之功。况且舒城得而复失,劳师无功,又何能夸耀于人呢?”
老夫人道:“虽然如此,但孺子之勇,可见一般。”略略沉吟,又对步风道:“此番老身让你来少卿山相见,是因为我家孙女云儿中意于你。你既然也爱慕我家云儿,此两情相悦之事,为何四年之中不曾前来对老身提起呢?以至于瞒着老身,私自定下终生之事。你可知晓这是不应该的吗?”
步风闻言,惶恐不安,便离座起身,下拜谢道:“晚辈的确知道如此行事不妥,但也是畏惧老夫人之威,一时不敢前来。以至于让流云小姐蒙受委屈。此是晚辈的不对,今向老夫人谢罪。晚辈任由老夫人惩罚,但求万万不要怪罪流云小姐。”
老夫人见此,便叹了一口气道:“也罢,看来老身若要拆散你们二人,便成了罪人了。你且起来,把如何认识我家云儿的事前前后后都如实告诉我,且容我评判。”
步风领喏,便将与流云四年来相识来往之事都说给老夫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