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这一小产非同小可。上至老夫人师远臻，下至伺候陈氏的一干奴仆，就连平时几乎是隐形人的冯姨娘也来了，全都聚集在了翠松院。
老夫人和师远臻坐在上首，两人均脸阴沉。大夫人杨氏和师挽君坐在左下首，一个秀美微颦一个面惋惜。
府中其他少爷小姐则以师良为首，依次坐在对面。师良神容淡定，师心彤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师心云素来低调。双生子正襟危坐，权看长辈们的安排和吩咐。
冯姨娘带着最下端，低垂眉眼，恨不能继续把自己活成隐形人。
堂中跪着几人，均是伺候陈氏日常饮食起居的丫鬟婆子。
师心鸾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堪比三堂会审的场景。
她不动声，微微屈膝。
“祖母，父亲。”
老夫人没心情理她，师远臻道了声坐。她便在师心彤上方坐了下来。
师心彤唤了声姐姐，便不再说话。
师心鸾看她一眼，许是真的被陈氏伤透了心，师心彤面对陈氏的小产，显得并不那么关心。
一屋子人都不说话，空气相当沉闷。
过了好一会儿，红罂匆匆走进来，低声回禀：“老夫人，侯爷，查出来了，夫人的枕头里面藏有轻微麝香。每日给夫人熬安胎药的药罐内璧上，有鸢尾花根茎的毒液。”
老夫人沉肃的容颜刹那破裂。
师远臻愤怒多过伤痛。
其他人表情各异。
只有师心鸾注意到了红罂神情有异，分明未说实话。
她心如明镜，却并不戳破。
“查！”
老夫人咬牙切齿道：“给我彻查，麝香和鸢尾花都是从哪儿来的？府里查不到，就给我查这段时间所有外出采买记录。我倒是要瞧瞧，到底是谁胆大包天，竟敢迫害侯府子嗣！”
陈氏身边贴身伺候的都是她的人，每日都会向她禀明动向，她也时刻让人盯着，断然不会出错。可如此小心谨慎，陈氏还是滑胎了。
这背后之人的手段，还真是高杆。
老夫人目光沉冷威严，一一扫过大厅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并未武断的下定论。
红罂道：“膳房那边的采购记录奴婢已经带来了，翠松院下人房奴婢也让人搜过了，都无可疑之处。”
“那就查其他人。”
老夫人雷霆震怒，是要大动干戈了。
“这…”
红罂欲言又止。
老夫人历喝一声，“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红罂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冷汗直流。
“不用查了。”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异常冷静与冷酷。
众人看过去，却是师心彤。
她不卑不亢的对上老夫人的双眼，道：“祖母，我知道真凶是谁。”
师心鸾侧眸，“四妹？”
不理会所有人各异的视线，师心彤道：“自打母亲怀孕后，我特意让人专门负责母亲的饮食汤药，却没想到还是糟了暗算。麝香加上鸢尾花，至少可以推论，此人必定精通医理。”
她说到此，目光转向对面的大夫人，语气越发冰冷。
“侯府内宅之中，正巧有这么一个人。”
“四妹。”
师良淡声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师心彤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我还没说完，大哥急什么？莫非是心虚？”
“四妹慎言。”
她这话暗示意味甚浓，当着长辈的面，师良自然要撇清。
“二婶不慎小产，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事关重大，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可轻易下定论。”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师心彤一改往日温恭谦厚，冷声道：“我母亲的孩子没了，对谁最有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哥又何必在这里故作糊涂？”
“四妹住口！”
一看老夫人要发火，师心鸾率先道：“此事自有祖母和父亲做主，你不可单凭猜测便妄下定断。母亲刚失去一个孩子，必定悲痛欲绝，你过去陪陪她…”
“姐姐！”
师心彤面容哀凉神情愤怒，“当初你险些命丧黄泉，已不再追究。可有人非但不知悔改，反而变本加厉，你又何须一再忍让？”
大夫人瞳孔一缩。
师良面也微变。
师心鸾沉了脸，“闭嘴——”
“你刚才说什么？”
师远臻却是从两个女儿的对话中听出了猫腻，“心彤，你说清楚，什么命丧黄泉，什么不再追究？”
“没什么。”师心鸾神情淡定，“四妹眼见母亲流产，愤怒悲痛之下胡言乱语，父亲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带她去内室探望母亲…”
“我没胡说！”
师心彤猛然起身，跪在地上，铿然道：“十二年前，皇宫太液池，长姐险些命丧三姐之手。此事乃太子和楚世子亲眼目的，三姐也曾亲口承认。”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俱是一惊。
“荒谬！”
大夫人轻斥一声，“那时心怡尚且四岁，如何能有害人之心？心彤，你说谎也得有个度。你两个姐姐都已定亲，此等谬论若传出去，你让她们日后如何做人？”
她向来擅长转移话题。不咸不淡的几句话，立即就让所有人联想到了师心鸾和太子的那段曾经。
师心鸾神容淡漠，“四妹年幼，少不经事，今日骤闻母亲为人所害以至小产，情绪激动一时失态也是情理之中，大伯母何苦如此疾言厉？况且三妹若是德行无亏，也不至于接连被大伯母关禁闭将近一个月之久。”
这番话虽有顶撞长辈之嫌，但大夫人语带暗示本有针对她之意，再加上护妹情切，她刺两句也并不算太过分。
尤其是她如今还有婚约在身，是在不宜再究过往，老夫人和师远臻自不会责怪她的不敬之罪。
但大夫人也不是善茬，并未被她抓着话柄跟着走，嘴角一扯露出一抹笑。
“心鸾说的是，也是我失言。不过心彤也是大姑娘了，大家闺秀该有的言行仪态不能丢。否则传出去，被人误会德行有亏就不好了。我对心怡要求严苛，也正因如此。”
“大伯母不必在这里含沙射影转移话题。”师心彤冷笑，“三姐做过什么事，大伯母心里清楚。咱们今日就事论事，大伯母若是觉得我冤了三姐，那么大可查一查。这麝香和鸢尾花，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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