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儿，你怕么？
恩，有一点。不过既然没有办法。只能这样。
别怕，等到战事一过，我就奏明父皇送你回去。
回不回去又如何呢，那个地方，撑不久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回去了反倒不安全。
质儿，你恨我们么？
子安，你看，宸塔多高啊，你想登上它么？
质儿想上去么？你想陪我登上它吗？
我不想。
好，那我就陪你仰望它。宸塔那么高，少了质儿，会很冷啊
凝碧看着铜镜里笑靥如花的女子暗自拧眉，姑娘又是这样怪异的表情了，一双眼睛笑得微微眯起，眼神却不知飘在哪里，没有焦点。叹了口气，默默的把凝神的香开窗放走，这香气已经快让人窒息了，嗔怪的看了眼榻上没有回神的女子，又暗自摇了摇头。这样子看来，今天又有噩梦了么。拉过蚕丝被盖在女子晾在外的脚上，隔着被子缓缓按起来。
微暖的脚踝让苏湮回过神，懒懒的靠在凝碧身上说：“你这般贴心，要是我缺了银子想把你卖给大户人家当小老婆都会觉得舍不得。”
凝碧微微一怔，看着肩头嬉笑的人，感到一阵无奈。只好任她调笑，见她又要沉默，赶紧拉拉她的袖子，指指桌上的汤药饭菜。苏湮见状呜地一声躲进了软榻里面，叫道：“凝碧凝碧，我就应该在下山的时候把你马上卖掉，好过留着你现在来催我的命。”说话间凝碧已经端着药碗逼近榻里的人，苏湮只好乖乖端过药碗，突然抬头，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注视着凝碧，说;“阿碧，你说，让我吃药。”
凝碧是苏湮第一次下山从路边捡回来的，那时候她不会说话。苏湮知道凝碧是受到外界刺激失了声，并非天生的，而是她自己不愿开口。自从那天苏湮就一直想诱导凝碧说话，这些日子小有成果了。凝碧看着那双执拗的眼，知道是逃不过了，只能缓缓开口：“阿湮，吃药。”那嗓音有点别扭，但是却不刺耳。苏湮笑得眼睛眯起，痛快了喝了药，躺在凝碧腿上玩着自己的发梢。察觉到腿上的人异常的沉默，凝碧只能再次开口:“阿湮？”苏湮抚了抚凝碧莹白的脸说：“没事，只是想到一些旧事，临到了解决的时候了。”
“郾城已经恢复昔日的繁华了，我这孤魂却还不知飘到哪里呢”苏湮倚着临窗的栏杆笑道：“人生不相逢，动如参与商。我与这世间，只怕早已是参商相隔的故人了吧。”凝碧默默的听着，顺便把手上的香料递给她。
“这是降香，把它和芸香分开，它的味道太浓染上就不好了。”苏湮看了一眼手中香料，顺手扔进香炉，白烟袅袅。
这调香技术总算派上用场了，母亲一生的抱负都在这里吧。苏家是沉国一等的调香世家，母亲苏夕洳更是那一代的翘楚，因此得到天子垂帘。剩下的就如剧本写得，承恩君前，成为帝王的收藏。记忆力的母亲并不那么清晰，总是素色的衫子，带着熏染的烟气，并不像其他妃子那样满身粉黛气。母亲抱她的次数远远没有抱着香盒的时间多，偶尔闲暇才会抱着她学习认识那些香料。她的声音很软，糯糯的像极了御厨做得芙蓉软糕。“秀暖，来看看娘给你的礼物。”秀暖，秀暖，是母亲给的名字，不是冷冰冰的封号，只是一个母亲的期望，秀美温暖。默默抚摸胸口的坠子，那是自己六岁的礼物，母亲亲手做得，沉香木的护身牌。
沉香是母亲最爱的香料，每次她心情低沉的时候总会燃一些沉香屑。眯起眼睛似乎还能闻到那种味道，母亲留下的除了味道，只有那本母亲亲手写的《香论》。直到十岁在大越得知沉国夕洳夫人病逝。那是第一次她违反自己给自己的要求，开口求了大越的君主，请求赐予一块沉香木牌，为母亲雕刻一方排位。她甚至卑微的不敢请求回国送她最后一程，作为一个质子，她很明白自己的分量。夕洳夫人出殡那天，她默默地燃了刻排位剩下的香屑。那时候子安说，母亲是个奇女子，走的干净，并没有被那个地方污染，反而留下《香论》造福后人。现在想想，母亲是谁，是什么位置，她都不清楚。
《香论》记载了香料的使用，可以用来医治病患，承载了母亲一辈子的心血。研习十年，而今已经烂熟，也添加了些改进。一直以为没了机会施展，现在终于用上了。
“这么沉的烟雾，你是不是又想念我的银针了”伴随卷起帘子男子轻缓的声音传进屋子，一个温雅的身影缓步走进屋子。鸦青色的罩衫爨着银线，领边上有极繁复而不知名的暗花，衬得男子更是面色如玉，只是眉眼像山水画中的远山一样淡远，添了修仙之人的气息。凝碧看一看见男子进来，便展开了眉头，欣喜地福了福身，退在一边。
苏湮没有回应，顺势一倒靠在男人的身上，眯着眼嗅了嗅男人身上的味道“还是喜欢燃婆罗叶啊。”
男人任由她懒散地靠在身上，拉起女子枯瘦的腕子，切了一下，点点头说：“凝碧在果然是稳妥多了。身体的气是顺多了。”凝碧闻言抿了抿嘴角，把茶放在矮凳上，静静退了出去。公子来了，她的任务可是轻多了啊。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来了。”公子若华看着肩上假寐的女人问：“你的身体还未完全复原。”
苏湮蹭了蹭说：“我感觉我离开很久了，怕再不回来，就没人记得了。”伸手揽了揽薄被，盖着女子的脚踝，微微叹了叹气，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让你这样做。可是没有这回来的执念支持，你恐怕一秒都支持不住吧。”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光洁的额头，似乎怕触痛什么，很快就缩了回去。苏湮笑着眯起眼，说：“我的神医大人，你这判生死的手怎么能抖成这样子。尤其是面对你这么成功的作品。你看，你把我制作的很漂亮呢。”
公子若华却没有答话，只是拿起桌上的茶，任由茶烟氤氲眼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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