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的喊叫暴露了位置,一蓬箭雨冲着两人躲藏的方向射来,啪啪两声,射在拐角的城墙上。何遇拉着卿云急忙转移地方,在旁边城墙的一个死角蹲了下来。
后燕军处于下风,尚能循声射向何遇躲藏之处,可见训练有素。卿云一抹脸上血污,眼睛发亮,有些兴奋道:”何郎,燕贼不行了,平城看来守住了。“何遇点点头,忽然有个恶作剧的冲动,在卿云脸颊处重重一吻。卿云粉脸一红,偷眼看四周,白雾茫茫,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虽然性格爽直,但毕竟是大家闺秀,真有些受不了何遇在大庭广众下的突然袭击。
何遇嘻嘻一笑道:”娘子别怕,别人看不见的。“卿云一嘟嘴,不理何遇。喊杀声震天,这城墙的死角竟像是被人忘却了一方净土,有一种诡异的安静,像是在这修罗地狱一般的战场中凭空划出了一片清净之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喊杀声越来越小,终于完全消失,一轮血红的太阳从东方升起,雾气也渐渐散开。目光所及,烧得黑魆魆的城墙上死尸躺倒一地,血流成河,晨风一吹,腥味直冲脑门。
何遇拉着卿云起来,巡视城防,就见后燕军已然全部不见了踪影,雾气渐薄,城外后燕军的帐篷像一座座孤岛漂浮在白色的雾气中,显得很是无精打采。
啊——!
啊——!
。。。。。。
几声惨呼引起了何遇的注意,一转头就见几名北魏军士浑身血污,正提着刀挨个打扫战场,见到受伤倒地的后燕军士,立刻就补上几刀,是以惨呼声络绎不绝。
原本以为仗打完了,这人间地狱也就消失了,谁知惨剧还是继续上演。打仗杀人是迫不得已,这虐杀伤兵却是不该。他有着现代人的战争思维,一见之下,于心不忍,就要发令阻止。
卿云知道他的想法,一拉袖管,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多管闲事。彼时打扫战场,虐杀伤兵是基本操作,双方都是如此。假如让后燕军攻陷平城,此时应该正在屠城了。
想起陈家坞被后燕军屠城的惨状,何遇便放弃了刚才的想法。其实理智想来,平城经此大战,元气大伤不说,其积累的粮草补给也并不充裕,自己食用尚且紧紧巴巴,又怎会分给敌人伤兵。救下一个伤兵,就是多了一张吃饭的嘴,自己尚且不够,再管敌人伤兵吃喝,这些犯傻的事在古代是不可能存在的。而且在冷兵器时代,一旦受伤,即使当时被救了下来,但没准会伤口感染,最终还是痛苦而亡。
哎——
何遇叹口气,和卿云并肩下了城楼,向大帐走去,一路之上,伤兵哀嚎呻吟之声此起彼伏。何遇心道:”烈日炎炎,得想个法子避免伤兵感染才好。“
崔亮、拓跋燕等人已然到了大帐,虽然满身血污,袁徽肩头还挂了彩,但人人脸上露出胜利的喜悦来。慕容麟这次大败,将最后一点本钱都输掉了,再无发动攻势的可能。平城可以高枕无忧了。
”哈,何宗主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殿下都快派人找你去了。“袁徽快人快语,传达了拓跋燕的担心。
拓跋燕微微笑道:“厮杀之中,就听何宗主发出几声大喊,说慕容麟已然毙命,之后再无声音,燕燕着实担心宗主安危,现在宗主安全回来,值得庆贺一番。”
崔亮捋须而笑:“遇之贤侄这一声喊,可是起了四两拨千斤的妙用,一下子就将燕贼的气势压下去了,只是不知慕容麟授首,此话是真是假?”
何遇见众人七嘴八舌,语气中都透出关心,当下一五一十将自己和卿云在冲向望楼的路上,迎面撞上慕容麟,一番交手,卿云箭射慕容麟面门的事说了。“
众人大呼过瘾,虽然没有杀得了慕容麟。但其人身受重伤,想要翻起大浪是再也不可能了。平城这下可以说是彻底的高枕无忧了。
卿云举起手中的割鹿刀让众人观瞧。
卢义接过宝刀,顿觉一股寒气逼人而来,绿莹莹的刀身发出幽光,刀把处的叼环鹿头隐隐透出一种诡异的美感,也不知是何种金属打造。
崔亮接过刀,仔细看了,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一连赞了好几个“好”字,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向拓跋燕问道:”殿下,这割鹿刀是你们鲜卑人的镇族之宝,听说里面有个天大的秘密,不知殿下可否知晓。“
拓跋燕接过割鹿刀,摸索片刻,说道:”本宫自小也听说这割鹿刀中藏有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却是谁也不知道,有人说是先人遗骨,有人说是宝物,这割鹿刀流传多人之手,却是没有一人能参透其中的秘密,所以后来都只当它是一把宝刀而已了。“
割鹿刀中竟然还藏有这样一桩往事,倒是有点像金庸小说中的屠龙刀。屠龙刀极为巨大,所藏宝物在刀身之内。这割鹿刀刀身细长,刃薄如纸,是藏不了东西的。既是鲜卑人的传家宝,理应献与拓跋燕。一使眼色,卿云会意,笑道:”既是殿下族中之宝,卿云借花献佛,就将此刀献与殿下吧。“
拓跋燕一怔,一笑摇头道:”虽说是族中宝物,谁也没有见过,既是娘子从慕容麟手上夺取,还是娘子自己使用的好。“她并不觉得割鹿刀有什么了不起的秘密,要说藏有宝物,她贵为大魏长公主,可以说全不稀罕。
身为公主,平白无故要人家一把宝刀,有贪占的嫌疑。而且她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心绪,就是不想受卿云哪怕是一点好处。如果是何遇赠刀给她,她此刻一定会乐呵呵地接受下来。
拓跋燕既然不要,卿云意思到了也不便强求,而且她心里爱煞此刀,拓跋燕不要,自己正好防身之用。
慕容麟铩羽而归,损失惨重,一天乌云顿时消散。拓跋燕传令下去,犒赏士卒,同时在中军大帐安排宴席鼓吹,庆祝胜利。
危险解除,心态放松,所以今日的饮宴和往日不一样,人人放开吃喝,一直持续到晚上,方才尽欢而散。
何遇、卿云回到寓所,各自洗漱了,便上床歇息。今日两人提着脑袋一番厮杀,已是十分疲惫,所以脑袋一靠枕头,便沉沉睡着了。
正睡得香甜,就听拓跋燕的寝殿方向传来一阵兵刃相撞的声音,有卫兵大声喊叫:”来人那,抓刺客,抓刺客。“接下来就是慌乱的脚步声,竟然还夹杂着三四声极为怪异的鸟叫声。
两人一骨碌爬起来,穿好衣服,拿起兵刃向拓跋燕寝殿飞奔而去。
何遇暗忖:”难道是慕容麟垂死挣扎,派人前来刺杀,这绝无可能,平城城墙高大不说,就说这大战期间,守卫森严,不要说常人,就是慕容麟亲来,也靠近不了拓跋燕寝殿。“
卿云这时说道:”何郎,你听,似乎有鸟叫的声音,像是咱们来平城时的山中之物。“
经卿云一提醒,何遇立刻想起来平城时,在山中遇到的那个小牛犊一样大的怪鸟,立毙猛虎不说,而且还差点要了两人的命。
”不错,是那怪鸟。“
”待会儿,你不要动手,我自会小心。“
拓跋燕寝殿离此不远,一串小跑就赶到了大门口。
灯火通明,数不清的铁甲宿卫将大门团团围住,一个十七八岁英俊少年一袭黑衣,一手提剑,一手扼住拓跋燕的脖子,徐徐从寝殿中走出。拓跋燕显然已被制住,长发蓬散,盖住面部。更怪异的是,少年身后并排蹲着两只巨大的怪鸟,似雕非雕,头顶生有硬角。
”这两只怪鸟身体沉重,虽不能高飞,却可以滑翔,拓跋燕寝殿守卫森严不假,却是挡不住少年骑着怪鸟从空中行刺,这像极了后世的空降作战。“
”此少年风神潇洒,脸上一股孤傲之气,渊凝岳峙,隐隐有一股大家气度,真是奇哉怪哉。“
何遇提剑在手,排众而出,站到少年面前,拱手一礼问道:”阁下是谁,可是慕容麟派来的?“
少年轻蔑一笑道:”凭你,还不配问我的名字,慕容麟是个什么东西,能号令我?“
少年语气极为狂傲,但言语之间对慕容麟并无好感。这至少可以证明,不是慕容麟派人行刺,这就好办许多,至少情况不会更坏。
此时,崔亮等人也闻讯赶来,一见这个怪异场面,不由面面相觑,惊得说不上话来。他们都是世家子弟,人人见多识广,竟也不知道这少年是从何而来,尤其他身后这两只怪鸟,真是从未见过。
何遇眉头一皱,有心引开少年的注意力,以免他起了杀心,立刻就要拓跋燕的小命,当下上前两步,逼问道:”阁下既是不肯通名,那劫持一个弱女子,总归不是大丈夫所为。“
哈哈——
哈哈——
黑衣少年突然发声大笑:”大丈夫?大丈夫?你跟我说大丈夫?你们拓跋部恩将仇报,无耻偷袭,害得我家破人亡,还说什么大丈夫,可笑啊,可笑啊!“
少年大笑声中,语含悲愤,情绪竟是十分激动。
何遇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机会,右掌一跳,一剑已然刺出,直奔少年咽喉。少年一愣神,飞速一侧身,何遇的剑尖微一颤动,立马拐弯,竟是奔着少年的右手而去。
秦王九剑,凌冽快速,出剑角度极为刁钻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