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那边自然不知道徐荣遇到了陈暮,就好像老鼠碰到了猫,一记投石车老拳就把他打得找不着北。
在头天会议以争吵结束后的第二天,徐荣关于对关东军迁移人口的请示又抵达了长安。
这就又把昨天搁置的提案放回到了桌案上,让董卓不得不重新议事。
只是董卓发现吕布胡轸这些人头脑还是太简单了些,而且容易引发矛盾,不足为用,于是找来李儒阎忠,三个人私底下拿主意,不再询问其他将领的意见。
未央宫前殿,如今董卓已经堂而皇之地住进了皇宫里,根本不在意天子与皇后的感受,反正他在洛阳不是没有做过,无所谓。
坐在前殿主位之上,董卓看向李儒阎忠二人,开口说道:“徐荣从前线来的战报,他也知道了消息。”
牛辅的战报肯定是第一时间给长安,所以长安要提前一天知道消息,徐荣则慢一天。
李儒还是知道徐荣有些东西的,便问道:“徐荣是什么意见?”
“他的建议是让我们打。”
董卓摇摇头:“可是我军兵力不足,恐难以维系。”
李儒沉吟道:“然此事事关重大,若不破局,则关东军后勤实力大增,对我军殊为不利,这是长久利益,明公还是不能忽视将来的危害。”
“难道真的要奉先出战?”
董卓一时间迟疑,吕布要是走了,他身边就没保镖了。
李儒劝说道:“明公,《黄帝四经》曾言,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呀。要是此时犹豫不决,等关中人口全被关东军迁走,明年洛阳产粮,则我军危矣。”
董卓的脸色一时阴晴不定,不断变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殿内一时间无比安静,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阎忠不说,是因为他很清楚李儒说的是事实,即便是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出来。
而李儒不说,则是在等待董卓做最后的决定。
足足过了近半刻钟,董卓才诡异莫名地看了二人一眼,忽然开口说道:“文优,诚汉。我想知道,这些人口对于关东军是不是很重要?”
“自然十分重要。”
李儒说道:“故土难离,安土重迁,是汉人自古以来的传统。从洛阳来的人口,无不想要回去,只要关东军能帮他们,将来必然感恩戴德,耕种粮草之后,无不踊跃捐献纳税,则关东军粮草充实,再无远虑。”
董卓便又道:“那这些人口,对于我们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对于我们有什么用处?
李儒细细思索着他的话,片刻后摇摇头道:“毫无用处,关中的田地都已有主,长安的人口加上周围郡县已经达到百万之巨,即便关中田地要耕作,我们也不需要这么多人。”
董卓的眼中闪烁出一丝嗜血的红光,如恶魔般的嗓音桀桀怪笑道:“嘿嘿嘿嘿嘿,既然我们用不着那么多人,那为什么要留给关东军呢?”
他一笑,阎忠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再细细品味了一下董卓刚才说的话,眼中顿时露出骇然的神色。
关东军要人。
董卓不要。
双方既然敌对,那就破坏你的计划。
怎么破坏呢?
阎忠略微颤抖地问道:“明公的意思是......”
“屠城!”
董卓的嘴里,只蹦出了两个字。
却让包括李儒在内,都只觉得毛骨悚然,一身冷汗。
屠城!
董卓这个人,怕是连丧尽天良,都已经没法形容他了。
......
......
新丰城外,此时的陈暮还并不知道董卓要做什么。
在安排了投石车对城中进行轰炸之后,陈暮就派赵云率领斥候队分散绕过新丰,往西而去。
斥候的作用自然是查探地形,观察各地城池,记录乡、道及敌军分布状况。
特别是有时候大军相隔数十公里对峙的时候,往往这数十公里的地方,到处都有可能铺满双方斥候探马的尸体。
近千斥候如撒落的鱼苗,分布在了长安以东数县各地,侦查敌情,与敌人后方城池中的探马交锋。
陈暮可能不算一个合格的主公,因为他没有当主公的领袖气质与敢于不怕死的勇气。
但独领一军,当一个合格的统帅,还是有这样的把握。
像诸葛亮、司马懿、周瑜这些人,其实远远不能把他们当做谋士来看待,而是应该把他们看作战略家。
人不是天生就会打仗,很多东西都是要慢慢学习,慢慢摸索,最后才能够总结成经验。
陈暮的学习能力就不错,当初跟着卢植学了很多东西,现在就是用武之地。
数万大军聚集于城下,斥候骑队出动,观察着周边环境。
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滴水不漏。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临近傍晚,关东军依旧好似没有撤兵的意思,继续围堵着新丰县的大门。
城内,听着外面轰隆隆的投石车砸城的声音,徐荣心急如焚。
“人派出去了没有?”
这是他第四次询问身边的亲卫。
亲卫无奈地答道:“将军,关东军的斥候封锁了南北西三个城门,我们的斥候根本出不去。”
“再派,继续派!”
徐荣焦急地说道:“一定要给李才下死命令,千万不能出寨。”
“知道了。”
亲卫只得急匆匆地出去继续调派人手。
徐荣坐立不安地在府邸之中,脸色十分焦虑,站在厅中来回走了半天,心情一刻都停不下来。
他明白,陈暮忽然这么大动作,先是出动投石机砸门,然后又派斥候封锁其它城门,不让他的探马出去,其实就是要将他短时间困住,让新丰变成一座孤城。
那么陈暮让新丰变成一座孤城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要有所行动。
关东军主力大军都在城外,所以绝不可能是绕过新丰去攻击后方的灞桥。
而且这在兵家也是大忌,容易被前后夹攻,陈暮不会犯这种错误。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要将徐荣埋伏在洪庆山的钉子拔掉。
不管是派小股部队进山袭扰,还是引诱他们下山,徐荣觉得,陈暮一定会设计他的诡计。
现在城里的命令传递不出去,那么就意味着李才的那一部人马,就成了孤军。
如果探马再不能出去,至于他们会如何行动,就只能看天意了。
唉,就希望李才可以稳住吧。
徐荣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没有千里传音的能力,便只能盼望着李才面对诱惑不为所动了。
现在李才在做什么?
他带着所有兵马,浩浩荡荡地下山,准备去焚烧关东军的营寨。
其实做这个决定,李才也是纠结了一整天。
按理来说,那么大一座营寨,营盘足有七八座,光帐篷就连绵数里,一直延续到渭河边上,寨中不可能不留守兵马。
但让李才诧异的是,他派下山的所有士兵都回报,营中空无一人,像是被彻底弃守了一样。
犹豫许久,一直等到接近傍晚,李才终于按捺不住,决定下山。
磨磨蹭蹭,试探了许久才正式入营。
也许有人说,焚烧营寨,派几个人去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要那么多人?
然而冬季纵火,前几日又是大雨,你派几个人去,累死都不一定能烧掉一座营盘。
要知道营寨并不是说圈一块地,所有人的帐篷放里面那么简单。
首先是营寨必须全都分割开,并非全都挤在一起。
几乎每一部,一校的兵马,都各自有一个营盘,由这一部一校的军司马、校尉统领,然后数个营盘又组成一军,由一军之将统领。
而这些营盘会在营寨内部错落分布,互为犄角,中间都有栅栏各自隔开,形成一个个星罗棋布的独立营地。
这么安排的目的也很简单,假如敌人从正面进攻,如果营寨是一个整体,直接就被人一锅端。
唯有全都分开,才能够体现出营寨的最大作用。
毕竟敌人一旦进攻,顶多就是攻破外围,无法威胁到里面。大家还可以依靠属于自己的营寨继续反攻,甚至将敌人分割,获得反败为胜的机会。
所以哪怕李才准备鱼膏油脂去放火,也得一座一座营盘去点火,而且光凭他这几千人,都有可能造成不了太大损害。
因此当李才带着人马来到空荡荡的营寨里时,才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犹豫那么久。
如果他早点来的话,也许造成的战果会更大。
“点火!”
李才一声令下,一列列士兵举着火把开始冲向营寨里的帐篷。
帐篷是重要物资,特别是冬季,如果野外作战没有了帐篷,对于关东军将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兴许这一战,直接就将关东军打退都说不定。
到时候自己立下大功,就有可能升为校尉,升官发财,以后再也不用这样出生入死,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了。
想到这里,李才就更加兴奋起来。
但他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在他脚下的地里,一道道黑影,早已经悄然潜伏,正在准备骤然出击。
张辽与高顺,早在昨夜,就已经挖了地道,静静等待着他们。
营盘实在是太大了。
李才仅仅是派人在各处营寨之中巡视了一番,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在靠近洪庆山的营盘内部,地底已经被挖出了数条通道,足以埋伏数千人马。
现在的陕西可不是后世黄土高原水土流失的时候,作为秦国的龙兴之地,此时的关中水土富饶,青山绿水相依,土地十分结实。
所以在地底挖洞穴,如果只是通道,且不太深的话,坍塌的可能性并不大,毕竟延安的窑洞,山西的煤矿都是如此。
张辽跟高顺二人,就潜伏在地道里,如隐藏于洞穴之中的毒蛇,正在悄然等待着猎物上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