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启王刘泩就轻车简从来到了从允的府邸。很快从允就从里面迎接了出来,现在的启王风头无两,没有人敢轻慢他。再加上平时启王对待读书人一向和善,在他门下的门客也有几十人。
刘泩极尽恭谨,行学生之礼,被从允拦住了。二人边走边说。从允一笑:“王爷只怕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寒舍已经很少有达官贵人问津了,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老祭酒错矣,我们晚辈们是怕打扰了你老人家,所以才很少来过,不是忘却了旧日情分。我听闻贵府来一位大人物,羊垒羊先生,可有此事?”
“果有此事,我年少时曾经受过他父亲羊司徒的提携和指点,算是有点交情。羊垒自小就不拘凡尘,喜好清幽雅静之所,走遍南北,也学得满腹经纶,不是我夸我这侄儿,纵观国内,只怕无人能出其右。王爷今天是来着了。”
刘泩大喜,“极好,快带学生去见羊先生。”
羊垒今天没有什么安排,肚子一人坐在书房沉思,面前摆了一本《战国纵横家书》。从允带着刘泩推门而进,不待从允介绍,刘泩大步上前,仿佛见到老朋友一样,“先生应该就是名动宇内的羊先生吧?请恕我冒昧造访,确是仰慕先生,按捺不住一见之渴。”
羊垒站起身来,“京城之中能有这种龙姿凤章的人物没有几个,又观君举止雍容仪态华贵,当是启王了?”
“羊先生果然慧眼,先生之赞实在让刘泩不敢实受。今日前来,只是来让先生教我,先生且莫有所忌讳。”
从允识趣地走了出去,羊垒请刘泩坐了下来。刘泩趁机仔细打量了一番羊垒。年纪不大,不到四十,双目柔和又时而凌厉仿佛能看透人心,举止雅静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得。羊垒一笑,“听闻王爷门下食客近百人,我一个闲云野鹤只怕教不了王爷什么,希望王爷到时不要失望。”
“先生太自谦了,我那些门人做些平常事还稍显不足,若是关乎天下大势竟无一人能给小王分忧。素闻先生自比乐毅管仲,今日特来同先生探讨一番这天下大事,还望先生嫌本王浅薄。”
羊垒知道刘泩这番所说一定是有考究自己想法,不过这些他早就谋略在心了,张口就来。
“平日里我极少谈论这乱世走向,因为说了也不会有人信,说了也没有用。不过今日面对启王,我就把我胸中所想一一告诉王爷,仅供王爷参详。”
“近来北朝失统,杨收挟主而逃,听说来到了王爷的羽下。丁绍兆确实有强者风范,用数十年隐忍驱逐杨收,不过他没有做好收拾他预想不到的局面的准备。现在汉中张信带兵对抗朝廷,四方诸侯蠢蠢欲动,仅靠慕容家支持丁绍兆绝对没有把握荡清北朝。眼下正是王爷建功立业大展身手的时候,为何王爷踟蹰不前呢?难道等到有一天,陇西贵族铁蹄踏破荥阳,到那时一个强盛的北朝就成了王爷最大的敌人了。”
刘泩一叹气,“先生有所不知,我与丁绍兆早有盟约在先,如今我焉有趁火打劫之理。”
羊垒一笑,“古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知道王爷志存高远,岂能为了一些妇人之仁葬送了大好时机?昔日有盟约早已过去,今日有利可图,王爷准备拱手让人么?”
刘泩的脸色变了好几次,他当然心动。如果错过了这一次绝好的机会,只怕再等下一次不知道要何年了。“如果能既不用我出面,又能谋取最大利益就最好了。”
“我知道王爷有苦衷,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很多人看着。如果让别人觉得王爷忘恩负义,怕是想依附王爷的人的心;如果无功而返王爷又怕众人讥笑王爷。贫道恰好想到一人,当得此任。”
“哦?”
“平西王刘洄。”
刘泩眼里突然有了冷意,“我可是听说前些日我二哥把先生请到了府中,莫不是今日是先生来替我大哥谋划来了?”
“王爷又错了,我下榻于平西王府,实在是逼不得已。平西王安于现状行事不果,在那里怎么能展我胸中宏志?况且我的师弟苏威群早就在平西王府做了大军师,一山不容二虎,哪里还有我的地方。我羊垒虽然清淡却也自负,所以才来到京城寻找我主。”
“既然如此,羊先生为何还要推介我二哥?”
“平西王坐拥数十万大军,帐下精兵猛将如云,如果任其发展,将来王爷可有把握制服?如果有一日他们举兵逼京,何人能敌?而现在让平西王趟这浑水,一来可以为南朝争取到实在的好处,二来还能削弱平西王的大军,三来还会给他树更多的敌人。别人都知道王爷和平西王明争暗斗,都会以为这一切都是平西王自己主张的,绝对没人会认为是王爷主张的。那么最后得到利益的还是王爷,损兵折将揽尽骂名的才是他平西王。”
刘泩一拍案几,“听先生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若是我早得先生辅助,何必这么处处谨慎被动。好!就依先生。但是小王真切请先生移尊我府中,也好多多为本王谋划。”
羊垒点头。午饭都没吃,羊垒就随刘泩去了启王府。
会客厅里,杨收也在。杨收一拱手,“先生之名,我一个北朝孤臣也早有耳闻,今日真是恭喜王爷。”启王甚是兴奋,安排下酒宴,三人落座。
羊垒看了眼杨收,“杨太傅难道不想做点什么?昔日之耻难道都忘记了么?”
杨收脸上青筋突出,语气加重,“我一生豪情都被丁绍兆葬送,焉有忘却之理?”
“我观太傅绝不是苟且之辈,现如今良机在前,不才有一计,可助太傅平心头之恨。”
杨收起身施礼,“请羊先生教我。”
“太傅先请坐下说话,此计成与不成都能打击丁绍兆,只是……”
“只是什么?先生但说无妨。”
“只是要修书一封,去联络陇西的宇文氏。我听闻宇文氏当年和太傅一起南征北战有着深厚之谊,宇文氏和杨氏数代都有秦晋之好,为何太傅没有借助他们的力量呢?”
“先生不知,我们杨氏和宇文氏关系匪浅不假,但是昔日我曾打压宇文氏,我知道宇文氏若是得到重用,必定心存异心,只怕他们怀恨再心,不会助我。”
“太傅错矣,今日不同往日。今日太傅在南朝启王门下,恩宠正隆,他宇文氏早就不服朝廷,弱是得到你的暗示,他们就更加有了资本。有嫌隙并不妨碍他们和你一样推到丁绍兆,不是么?”
杨收面露狂喜,“若果如先生所言,杨某该如何做?”
“我今日午前与王爷所说之事和杨太傅之事,其实可以同时行动。杨太傅派一善言能辩之人前往长安,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宇文氏没有理由拒绝。王爷会同朝臣,推举平西王大军北上,到那时陇西军侧面出击,料他丁绍兆有通天本领还不是要覆灭?”
刘泩突然问到:“若是我二哥做大,如何处置?”
“王爷又多虑,王爷还记得陈伯之么?”
“你是说,如果二哥做大,就断了供给,让他们困于北朝泥沼?妙哉!到时我再挥师北上,一统九州!”
杨收却一直想着自己的事,“这派何人能胜任?只怕等闲之辈不能而。”
羊垒哈哈一笑,“羊某就毛遂自荐一回,以示我对王爷和太傅的诚心,这长安之行我来去,定万无一失。”
刘泩一愣,“先生之才去长安做说客,自然小事一桩,只是先生刚到我启王府,就风尘远行,只怕别人会说本王不爱惜人才。”
“王爷和太傅能相信我,是我的荣幸,别人不能为,而我做成了,得到的赞誉的反而是羊某,羊某还要感谢王爷给我这个机会呢。”
三人说定了一切。杨收连夜修书一封,言尽诚意,刘泩特意让门客起草一份议书准备第二天朝堂共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