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萧大惊,马上跳起来,抓起自己的盔甲,利索地穿上。他看了看还在发愣的苏莞,突然眼神一暗,抓起苏莞的衣领,把她搂在自己的怀中。
他随即把屋中的烛火都灭了,带着苏莞,出了大帐。只见,外面兵荒马乱,各种厮杀和哭腔混乱在一起。他如飞了一般,把苏莞带到了一个偏僻的角落,后面便是深山老林,他解开身上的黑色的战袍,披在苏莞的身上。
“千万不要出来。”他低低地说道。苏莞到现在仍然没有反应过来,她蜷缩在角落,惊慌地看着快步离去的百里萧。
夜里,温度非常低,冷凌的寒风却让苏莞的神智更加清醒,她隐藏在灌木当中,细心留意周边的一举一动。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好多营帐都着了火,狠毒的火舌焦灼着人们的神经和意识。她看到那些早晨还热血的人儿们,一个一个倒在了地上,她看到他们的肠子流在了地上,他们的血液渗入了泥土,这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的流逝。
她躲藏的地方虽然隐蔽,可是,慌乱之中,百里萧毕竟无法把她藏的更远。一个华国的士兵和梁国的士兵,打斗间,靠近了她所隐藏的地方。
只见那华国士兵把长枪一探,那梁国士兵胸口喷出鲜血,便倒在了地上,手刚好倒在了苏莞的脚边。那华国士兵一看,心中高兴,拿起长枪,把梁国士兵的首级砍下来,开开心心地去邀功去了。
苏莞躲在一旁,心中更加惊慌,跟着一个没有头还在流血的士兵在一起待着,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平心静气。这也让苏莞更加警惕了,随着战事的白热化,搞不好又有士兵发现她掩藏的地方。
苏莞忍耐住心中的害怕,哆嗦地伸出手来,拿起梁国士兵的手,一点一点掰开他的指头,颤抖地把他手中的大刀拿过来,藏在自己的怀中。
喊杀声仍在继续,今晚算是无法安息了。一层层的士兵倒下,又有一层层的士兵冲上去,无休止的打斗,无休止的流血。
几个梁国的士兵和几个华国士兵逐渐靠近苏莞藏身的地方。几个梁国的士兵快速杀死了几个华国的士兵,他们拍手称快,哈哈大笑。
正当他们要离去的时候,一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夜猫,哗啦一声,窜进树林。
那些士兵顿住脚步,其中一个慢慢回头,警惕地看着苏莞藏身的灌木。苏莞的手心不仅开始冒汗,握在怀中的大刀也开始颤抖。
“@#%!##%……”梁国士兵说着苏莞听不懂的方言,只见那几个梁国人凑到那男子身边,也在观察近处的灌木。他们自然看到被砍去首级的梁国人,有几个害怕地看着这个尸体,说了一些话,好似催促同伴的离去。
一个梁国人眯着眼睛,慢慢靠近,他的大刀探在前面,一步一步靠近苏莞所在的地方。
十米……八米……五米……三米……
就在那男人离苏莞两米的距离时候,男人停住了脚步,仔细打量了周围良久。幸好苏莞披着百里萧给她的黑色大披风,完全在黑暗中看不出来。
男人握紧手中的大刀,突然用劲,把大刀甩了一大圈,割断了一地的草。
苏莞把自己的身子埋的低低的,只感觉自己的头上突然一阵发凉。
其他人一看毫无动静,叽里呱啦说了些话,那梁国人便跟同伴离去了。苏莞埋在披风里面,看着危险一点点远去,腿脚一软,不禁瘫软在地上,摸摸额头,全是冷汗。
她便在灌木中待了一夜,到了黎明的时候,动静终于平静了,在营地里吹起了号角,苏莞知道,那是集中的命令。
总算是无事,她缓缓出了灌木,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看到旁边死去的尸体,血液已经干涸,五脏六腑暴露在外面,已经隐隐有些异味,让人看了就作呕。苏莞想着自己一个晚上便跟这样一个恶心的尸体待在一体,胃酸泛滥,跑到远处去,把这几天吃的,全部都吐了出来,直到胆汁都吐出来,才算好受一些。
她虚弱地来到人群当中,不停地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终于,在人群的簇拥下,一个男人被抬了出来。
苏莞一见,眼前一阵发黑,好悬没晕过去。百里萧躺在担架上,鲜血染红了他的盔甲,他的脸色苍白,看起来一点血色都没有。
“大将军,大将军!”人群中一阵呼喊,士兵们都关切地望着躺在担架上的男人。
苏莞奋力挤开人群,一个趔趄,来到百里萧担架的前面。
几个士兵用枪挡住了她的路,厉声问道:“你是何人?”
苏莞努力平静地说道:“我是一名大夫。”
搬担架的士兵,有人认识苏莞,开心地喊道:“原来是苏大夫,你竟然还活着。”
这些士兵一听真的是大夫,便饭放开苏莞,让她上前治疗。现在正是急需大夫的时候,因为昨晚的突袭,所有跟随队伍的大夫现在都不见踪影,要不就是死了。
苏莞把百里萧抬进大帐里,搬上热水,她摸了摸百里萧的脉象,非常虚弱,情况危急。苏莞没有多犹豫,拿起怀中的银针,在四白,灵虚,关元等地施针。
公子,希望塔娘针法能救你一命。
随即,她开出一个药方,托是士兵到城里抓了几服药,小火熬炖,把汤药缓缓送入百里萧的口中。
“这里除了骠骑将军最大,还有哪个人负责这里?”苏莞问道旁边服侍的小兵。
亲兵谨慎地回答道:“还有左都督,是骠骑将军的亲舅舅,现在在另一处大帐,正和所有将士们商议事情。”
苏莞点了点头,说道:“请你派一个人,带我到左都督那里去。”
因为现在苏莞负责百里萧的病情,士兵们都很尊敬苏莞。不多时,一个小兵过来,把苏莞带到了左都督的大帐。
刚抬脚要进大帐,就被门口的士兵挡住,那些士兵睁着二目,喝道:“来者何人?”
“我是负责骠骑将军病情的大夫。”
那些人一听,马上换了脸色,恭敬地一抱拳,说道:“很抱歉,左都督正讨论战况,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可否先稍等半刻?”
苏莞点了点头,便在门外等着,她抬眼看看蓝蓝的天空,突然感觉一阵苍茫和无助。就这么一个晚上,又有多少人失去了生命。而我,现在还能健康地站在这里,是那么幸运和幸福。
这时,左都督的会议完毕了,一群人出来了,士兵到了里面禀报过后,便让苏莞进去。
苏莞谢过后,整理了一下衣袖,挑开门帘,进去了。坐在大帐的正中间,是一个非常高大威严的男子,他留着燕尾胡子,面色发红,身格体壮。
“你是负责骠骑将军的病情?”
苏莞点头,说道:“都督,我是负责骠骑将军的病情,可是,今天我到这里来,是想跟您说件事情。”
百里青木问道:“什么事情?”
“小的想问一下都督,昨晚偷袭,我方和敌方损失多少?”
百里青木精明的眼光一闪好多,探究地看着眼前如此胆大的瘦弱少年,说道:“我华国损失了将近四千人,而敌方也死了一千多。”
苏莞一听,心中有数,胸有成竹地说道:“都督,请恕小的大胆,自从险尾峡大败以后,我军士气便一直没有恢复,更何况这次的突袭,虽然敌方也损失很多,但我军损失更大。不仅是兵力的消弱,还使士气更加低沉,况且粮草一直处于短缺的状况,朝廷迟迟不发粮食,如果不及时提升士兵的士气,后果不堪设想。”
百里青木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小大夫,虽然这些他也都知道,可是一个小小的大夫也能看的如此透彻,真是不简单。他问道:“这些我们都知道,难道你有什么好方法么?”
苏莞笑道:“是的,大人,这是小木片法子。”
百里青木恍然大悟,说道:“你是那个萧儿提起过的大夫?”
苏莞一愣,随即应道:“是的,都督。”
百里青木摇了摇头,说道:“不可以的,小木片法虽然好,但是花的钱太多,根本无法施行。”
“可以的大人。请听小的详细说明。从前,写信,都是信使带着信件一个个的驿站跑,直到送到目的地。可是,如果换一种方法,如果打完一次仗,把所有士兵的小木片收集起来,专门寄到几个大城市,而不是亲自送到家门,这样不仅省时也省力,更加省钱。家书也可以这样,一个月分几次送信,把信送到主要的大城市,一个地方专门收集这些信,这样,住在偏远地区的人,可以到附近的大城市,询问自己的家属是否有信件过来。”
百里青木缓缓直起身子,震惊地打量眼前的少年。多么好的方法,不用一个一个的送,而是,把所有的信件集中起来,批量送达几个特定的地点,这样,可以节省多少力气,怎么,我以前就没想过?
“你是如何想到的?”百里青木问道。
苏莞一噎,不知道该如何回到,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不知道,就是这样想到的。”
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落在百里青木的眼中,却显得更加老实诚恳,值得培养。他郑重地点了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从明天开始,这个计划就会实施。”
苏莞激动地站了起来,感谢百里青木。百里青木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年,也是一阵夸赞和佩服。
那个晚上,左都督的大帐一夜都亮着烛光。第二天,整个计划正式开启。士兵们知道自己可以联系自己的亲人,都非常的兴奋,昨晚血腥偷袭留下的沉重一扫而空,士兵们都奔走相告,纷纷开怀大笑,好不高兴。
每个人都拿到一个小木片,用心地刻着自己的的姓名和要送信的城市,他们的眼里充满了希望和期待,他们的枪和大刀被他们擦的发亮,他们的心充满了保卫家国的决心。
就好似一个强心剂,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天空是那么蓝,鸟儿歌唱的那么欢愉。
这天,苏莞如往常一般,到了大帐,伺候百里萧的病。他已经沉睡了三天了,所幸过了危险期。
“苏莞?”突然,百里萧呻吟道。
苏莞手中的汤药砰地掉在地上,碎成一片。她激动地来到床边,说道:“公子,你醒了!”
只见百里萧呆呆地看着苏莞的头,突然用手指着她的头发,吃力地问道:
“苏莞,你……你的头发……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