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走进市供暖集团家属区得时候,时间正好是下午一点,我是乘公交车过去的。一路上,我看着街头的景象变化,由繁华慢慢变得破败,就好比是在重现我的人生轨迹一样。
常言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而我恰恰相反,不是所谓的急流勇退,而是命运的推手,在指引我背道而驰,可能唯一的欣慰点,是自己可以做到顺应天命。
不像那些比较激进的人,面对人生坎坷时,大呼小叫、寻死觅活,我一直都很安静的看待一切,把内心深处的所有苦闷,试着慢慢消化掉。
没有接应我的人,凭着自己这张嘴,一路打听到西区13栋楼。这是一片广阔的区域,楼的外貌和层数完全一致,放眼望去,就好像整齐划一的列队士兵,屹立在H市的贫民窟中。
说实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眼看到过炊烟了,而在这里,多数外窗都会支出一根铁皮烟囱,滚滚浓烟,飘过外晾的衣物和床单,这让我有新奇也有怀念。
听着婴儿啼哭、小贩叫卖,我缓缓走向楼道,整幅影画显得复古,对于别人一定会觉得死气沉沉、索然无趣,可对我而言,反而找到了久违的那份熟悉。
13栋楼101室。
让我很意外,这里的楼房竟然还处于毛坯状态,楼道内皆是粗糙的水泥墙面,光线非常阴暗,没有门牌号可言,我就近敲响了一间房门。
门开,一位睡意朦胧的中年男子,不修边幅的出现在我面前。
“嗯?你找谁呀?”
“请问一下,这里是不是西区13栋101室?”
“呃。。是吧?我也说不清楚,你说找什么人就行了。”
“那个,我是林叔介绍过来的,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或许我真的走错了。”
“哦!我知道你是谁了,姓李对吧?刚离婚,让老婆踹了对吧?来来,先进屋再说,地方都给你腾出来了。”
我苦笑,好像自己离婚的消息,全天人都知道了一般,没错,我确实被前妻踹了,狠狠地踹了。。
随着中年人走进屋子,我看到的满是凌乱,尤其是客厅内,并排六七张小饭桌,上面摆满了各类餐具,还有不少残渣剩饭。
室内空气有些浑浊,说不好是不是发霉的味道,不是很刺鼻,但闻起来让人不太适应。
“那个小李啊,以后你就喊我老孟就行了,我跟你哪位林叔还有点沾亲。先跟你简单介绍一下这里,一共有六户人家,你也看到了,大家就是这样群居的,在咱们这家属区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几号几室的名头,每一层户型都被打通了,方便群租!
还有呢,以后回来别敲刚才那道门,锁头发锈不好开,敲对面那道就对了。”
“哦,孟大哥我知道了,那么我的房间。。”
“这里呢,哎!我先跟你声明一点,你的这间小卧室,以前是厕所来着,不过你放心好了,没人在那里方便过,因为下水道不好用,大家都是在那里洗洗衣服,堆放些杂物之类,毕竟嘛。。大家都不收你房租是不是,年轻人你应该懂。。”
“懂、我懂,能有个地方栖身就好,林叔也早就说过,条件方面我心里有数,多谢孟大哥帮忙。”
“哎,小李你别这么客气,相逢就是缘,你能住进来大家就是自己人,房间里面有床有被子,你一个人睡觉是足够了,还有一点我必须说明,以免造成什么误会就不好了。”
“孟大哥你说吧,我这个人没什么讲究的。”
“没有那就是最好了,房门的钥匙你暂时不会有,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规矩。半年,如果你能在这里住上半年,大家都熟悉了,你才有资格拥有大门钥匙,我的解释你明白吗?”
“孟大哥,我记下了,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嘛,这些道理还是懂的,我不是那种挑三拣四、挑拨离间的人,更不会随便带外人回来,请你放心吧。”
“那就没问题了,咱们这个家什么人都有,唯独没有坏人,你也不用担心什么,安心住就是。啊~哎呀,昨晚又鏖战一宿,我这个困哦,你自己进屋收拾吧,我再回去补个觉啊,就这样了,有空咱们再聊。”
“哦,孟大哥你休息吧,打扰你真不好意思,谢谢你了。”
“没事没事,客气没必要!”
这个时候我发现,越是简单的人,说话做事就越是快捷,以前在柳家的时候,什么事情都讲究有板有眼、一本正经,根本不像是在这里,简单的几句话,我就算是入住了。
来到我的房间,确实是洗手间改造,空间狭小仅供放一张床,被褥并不是新的,但是棉絮都很松软。我想,这其中少不了林叔的人情,但是却不能只感谢他一个人。
收拾非常简单,几分钟便可整理完毕,毕竟空间小的可怜,就那么一张木板床,我本身又没有什么东西,所谓轻装上阵便是如此。
也许,在以后的日子里,脱鞋、进屋、上床,一个动作能完成三件事,也算是提高了时间效益。。
接下来,我什么都没有做,一个人很安静的坐在床上,靠在墙边。
屋里有灯但不好用,我也没有急着去修,似乎是在等待着,又不知道等的是什么,随着天色渐暗,我置身在一片黑暗中。
时间慢慢熬到傍晚六点左右,我听到了房门开锁的声音,然后有人陆续回归,客厅里面灯火通明,只有我的房间内漆黑一片,听着外面炒菜、聊天,打闹嬉笑。
我不知道自己是害怕,或者是害羞,总之我有些不敢走出去,与大家打声招呼之类。
也许,我有些自卑。。
过了有一会,房门突然被敲响,我浑身一个机灵,然后从床头挪到床尾,将门打开,是一位中年妇人,岁数应该不到五十的样子。
“哎哟小老弟,你来了也不见人,这是跟我们躲猫呢?呵呵。。”
“大嫂你好,这个。。让你见笑了啊。。”
“没事没事,来吧老弟,咱们这就要吃饭了,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多没意思。”
“这怎么好意思,我一会出去随便吃一口就好了。”
“瞧你,又不是什么山珍海味的,都是家常便饭客气什么,来吧,扭扭捏捏的还是个男人不?”
男人嘛,怎么可能不是?
我知道大嫂不是在挖苦我,但初次见面就白吃人家的饭,说到底我的脸皮没那么厚,但是盛情难却,除了这位大嫂之外,陆续的又有人来到我的门前,最后连孟大哥也出面,硬是把我拉了过去。
一顿非常简单的晚餐,但是它的意义非凡,在我人生的低谷期,我突然多了好几位新朋友,这让我的心里暖暖的,也让我对未来的期待更加强烈。
在这里有同乡,有同事,有夫妻,当然也有我这位新人,大伙习惯把这里称作是一个家,每一个人都是家里的成员。
按照岁数排列出顺序,因为我最小,所以被他们称为十三弟,并且说明这不是开玩笑,大家都是非常认真的!
这让我想起很多,就像是在大学宿舍内,本来都是各不相识的人,一夜之间成为了兄弟,随着时间的推移,感情会越处越深。
十三,在西方是不吉利的数字,他代表着死亡与威胁,是专属于恶魔的代号。
而在我们国内,也是一个不温不火,毫无寓意的普通数字,但是我对它似乎在瞬间,产生了一种强烈共鸣,那种感觉,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让我有了一股强烈的归属感。
因为我是新人,在茶余饭后,大家也找到了共同的话题,我的将来应该何去何从?
他们对我有些了解,尤其是那位吴大哥家的三嫂,也就是第一位敲响我房门的那位妇人,她似乎对我的将来,十分感兴趣。
“小老弟,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说出来吧,大家都能帮你出谋划策。”
对呀----
是啊----
客气什么----
一屋子的人都赞同她的话,也许是自己的故事太过离奇,引起了大家的好奇心,首先我是充满感谢,毕竟有人关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想先找一份工作,工资少一点没关系,但绝对不能游手好闲,不管是为了生活,还是为了尊严,我都必须这么做。现在呢,我身体的伤势起码恢复了九成,随时都可以投身到工作中,没问题的!”
“我不这么认为,听嫂子一句劝,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在你没有彻底恢复之前,别瞎折腾毁了这副身板,你才多大呀?有多少25岁的人,还在家里当少爷呢!听嫂子的没错,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咱不争那一朝一夕,是不是?”
我笑而不语,道理确实不假,可自己的情况有些特殊,因为心中藏着牵绊,有些事情我必须去做,而且要尽快。
我那把挚爱的小提琴,还有双亲留给我的遗物,珍贵等同于自己的性命,此刻应该还在柳家,我必须把它们要回来,否则夜长梦多,极有可能被柳家当做垃圾处理掉。
每当想起这些,我的心火便会熊熊燃烧,但理智不停地提醒自己,要把自身价值体现出来,不然,我连柳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三嫂,你说的很对,可是我有理由这么去做,希望老天能帮我一次,身体康复和寻找工作,两不误!”
而这个时候,一直没有开口的孟大哥,终于说话了。
“我有一个相互成全的办法,就是不知你小李能否同意呀,咱们先把话说到明面,对我来说是占便宜,而对你则是有点亏吃,要不要听?”
“好啊孟大哥,你说吧,就算没钱我都愿意,真的!”
“行!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当哥哥的还矫情什么?简单来说,就是我想雇你给我打工,愿意吗?”
“愿意啊!嗯。。孟大哥,你是做什么的?”
“呵呵,我呀,就是一个烧锅炉的。”
锅炉?
我在一阵哄笑中,傻傻看着一脸严肃的孟大哥,锅炉工都有包工头了?这种事没听说过呀?
哎,话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对的,这里是市供暖集团的家属区,嗯,那得多大一个锅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