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此番激战,天已渐亮。张三询看众人伤势,庞云书虽被鞠寒子踢中肩头,然鞠寒子内力不强,并无大碍。何宝庭也悠悠醒转,得知张三放走苦智,懊恼不已。张三说了些安慰的话,又承诺等他伤好,一同陪他报仇,这才作罢。此处离雪山派总堂已然不远,当下众人收拾行囊,继续前行。约莫半日有于,已到得雪山脚下。所谓雪山,却原来是一座不知名的小山,只因雪山派常驻于此,才起名为雪山。山下两名知客弟子远远见众人行来,快步迎上。庞云书见二人一身白袍,头上又扎着白色发带,心中狐疑,连声询问出了何事。
一名弟子略带哭腔答道:“掌门师祖……掌门师祖……仙去了。”众人一惊,牟云亮问道:“何时仙去的?”那弟子答道:“半月之前,冯师伯已派人通知二位师叔,二位师叔没见到吗?”庞云书低声道:“他们定是路上遇到了番僧一伙。”牟云亮点点头,继续问道:“现在山上谁来掌事?”“冯师伯”弟子答道。“原来是他”庞牟二人心中一凛,同时朝弟子说道:“快带我们上山!”待到黄昏时分,众人已行到半山腰处,不多时,只见四名白衣弟子从山上急奔而下,向庞牟二人行礼,说道:“二位师叔,你们回来啦,大家等候多时了。”这四名弟子都是雪山派的第三代弟子,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说道:“掌门师祖仙去,冯师伯接任掌门,即刻便要举行接任大礼,二位师叔可算赶上啦。”牟云亮道:“掌门师叔可曾授位于冯师兄?”那弟子道:“弟子不知,掌门师祖仙去后,派中上上下下大小事务都由冯师伯打点,各位师叔伯也就推选了冯师伯接任掌门。”
说话之间,只听山上乐声响亮,众人远远见到十几名弟子身穿白袍,吹笙击罄,排列在道路两旁。不多时,一行人已到得宫堂之外。宫中数百名弟子从大殿直排到山门外十余丈处,只听得铜钟镗镗,皮鼓隆隆,数百弟子躬身肃候。见到这般隆重端严的情景,张三等人本来委靡颓唐,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众人在知客弟子的陪同下来到正殿。只见十六名雪山派第二代弟子伺立两侧,中间一人正在跪拜雪山先祖画像。其中一张画像张三一眼认出乃是吴景义,另一张自不必说,定是吴景森。想来那跪拜之人便是弟子口中接任掌门的冯师伯了。待到礼毕,那人拂袖撩袍,缓缓起身。此人约莫五十多岁,身型消瘦,面泛红光,正待向同门谦逊几句,只听滕项彬叫了声:“师父!”原来这人便是“破冰剑”冯云锦。
这时外面一名雪山弟子进来,朗声说道:“启禀掌门师伯,有客到。”冯云锦微笑道:“请吧!”那弟子回身出去,引了两个人进来。众人一见,均大感诧异,两人一个是蒙古官员打扮,另一个是个头陀。
那蒙古官员朗声说道:“大汗陛下圣旨到,敕封雪山派掌门。”说着在大殿上居中一站,取出一卷黄缎,双手展开,宣读道:“册封雪山派掌门为:特授大宗师,玄门掌教,蒙古护国特使,统领中原武林……”宣读到此,只听一人吼道:“混账!我雪山派分属大宋统领,何时轮到蒙古狗来宣读圣旨!”众人望去,原来是雪山派第二代弟子王云鹤。那蒙古官员斜眼瞅了一眼,哼道:“你是掌门?”未等王云鹤答话,冯云锦上前躬身行礼,面带微笑道:“先师吴掌门仙逝,现由在下接任掌门,派中大小事务在下统管。”那蒙古贵官笑道:“这便是了,大汗陛下玉音,吴掌门为我大蒙古所敬,年事已高,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这册封原也不是定须授给吴掌门的,既然你是信任掌门,便荣受册封吧。”冯云锦微笑道:“荣宠忽降,仓促不意。请大人后殿侍茶,在下和诸师兄弟商议商议。”
那官员甚是不快,卷起了圣旨道:“也罢!却不知要商量什么?”派中职司接待宾客的四名弟子当即陪着几人到后殿用茶。
冯云锦邀了连同庞云书、牟云亮在内的十几名二代弟子留在殿中,安排门人带张三等人到别院休息。冯云锦说道:“此事体大,还要聆听各位高见。”
冯云锦师弟方云平抢先道:“蒙古大汗既有这等美意,自当领旨。可见本派日益兴旺,连蒙古大汗也不敢小视咱们。”说着神情甚是得意,呵呵而笑。牟云亮摇头道:“不然,不然!蒙古侵我国土,残害百姓,咱们怎能受他册封?”方云平道:“雪山是蒙古管辖,若是拒受册封,眼见全派上下便是一场大祸。”牟云亮道:“方师兄这话不对。”方云平提高声音,道:“什么不对,要请牟师弟指点。”牟云亮道:“指点是不敢。但请问方师兄,咱们的创派祖师我的师父是什么人?你的师父前任掌门又是什么人?”
方云平愕然道:“师伯和师父武德兼具,乃是武林中响当当的高人。”牟云亮道:“他们都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忧国忧民,出生入死,都曾和异族血战过。”方云平道:“是啊。二位先祖名震江湖,武林中谁不钦仰?”
牟云亮道:“想我雪山上代的先祖,不畏强御,立志要救民于水火之中,雪山派便算真的大祸临头,咱们又怕什么了?要知道头可断,志不可辱。”这几句话大义凛然,庞云书、王云鹤等多名弟子都是耸然动容。
方云平冷笑道:“便只牟师弟就不怕死,旁人都是贪生怕死之徒了?师伯创业艰难,雪山派能有今日的规模,二位先祖花了多少心血?这时交付下来,咱们处置不当,将轰轰烈烈的雪山派毁于一旦,咱们有何面目见先祖于地下?”这番话言之成理,登时有几名弟子随声附和,冯云锦也微笑点头。方云平又道:“金人是我派的死仇,蒙古灭了金国,正好替我雪山出了口恶气。大师伯当年被金人所伤,如今知道蒙古册封我雪山,正不知有多喜欢呢。”
吴景义的另一名弟子赵云胜道:“蒙古人灭金之后,若是与我大宋约为兄弟之邦,咱们自然待以上国之礼。但今日蒙古军大举南下,大宋江山危在旦夕,你我都是大宋之民,岂能受敌国的册封?”转头向冯云锦道:“掌门师兄,你若受了册封,便是天大的汉奸,便是雪山的千古罪人。我赵云胜纵然颈血溅于地下,也不能与你干休。”说到此处,已然声色俱厉。
方云平腾地站起,伸掌在案上一拍,喝道:“赵师弟,你是想动武不成?对掌门如此无礼?”赵云胜厉声道:“咱们只是说理。若要动武,我还怕你?”
眼见双方各执一词,互不为下,气势汹汹的便要挥拳相向,拔剑相斗。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连连摇手,说道:“各位师弟,有话好好说,不用气急。”庞云书道:“依师兄说该当如何?”那弟子说:“依我说啊,唔,唔……咱们当以天下苍生为重,能多救得一个百姓,那便是助长一分上天的好生之德……唔,唔……咱们若是受了蒙古大汗的册封,便能尽力劝阻蒙古君臣兵将滥施杀戮,这不也是好事一桩么?”有几名弟子附和道:“是啊!是啊!”
一名短小精悍的弟子摇头道:“不可不可!小弟曾随师父周游,亲眼见到蒙古兵将屠城掠地的惨酷。咱们若受册封,降了蒙古,那便是助纣为虐,纵然救得十条八条性命,但蒙古势力一大,不知将有几千几万百姓因此而死。”这矮小弟子名叫宋云开,当年曾随吴景义周游,亲眼见过蒙古大军杀戮景象。
方云平冷笑道:“成吉思汗称汗的时候大肆杀戮,那又怎地?我听说如今大汗忽必烈便礼贤下士,豁达大度,哪里残暴了?”王云鹤叫道:“好啊,你是见过忽必烈怎的,这般清楚?我看你是做奸细来着!”方云平大怒,喝道:“你说什么?”王云鹤道:“谁帮蒙古人说话,便是汉奸。”方云平突然跃起,呼的一掌便往王云鹤头顶击落。斜刺里双掌穿出,同时架开他这一击,出掌的却是吴景义的另外两名弟子,其中一人便是庞云书。方云平怒火更炽,大叫:“好哇!师伯门下弟子众多,要仗势欺人么?”
正闹得不可开交,冯云锦双掌一拍,说道:“各位师兄弟不必再有争论,我已有主意。”雪山派的掌门向来威权极大,众弟子当即坐了下来,不敢再争。
方云平道:“是了,咱们听掌门师兄吩咐,他说受封便受封,不受便不受。大汗封的是他,又不是你我,吵些什么?”众人齐齐望着冯云锦,听他裁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