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独自走在街上,要找史小玉谈何容易,从林中与黑衣人打赌,与史小玉分别,到现在已过三四个时辰,叫自己上哪去找。想到黑衣人武艺高强,莫不是史小玉遇到被抓了去,或是被他打伤,竟是越想越怕,怪起自己喝酒误事,不该丢下史小玉一个人不管来。他边想边沿着路边走,走着走着,突然想到史小玉与自己分开时曾说会来找自己,会不会已经到了,不见自己踪影,一气之下离开了?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头绪,索性沿着来路往回走,心下企盼能够遇见史小玉。
他心里打定主意,刚要朝回走,就听身后有人问道:“你干吗去?”声音清脆娇嫩,略带嗔怪,张三一喜,转头看去,却不是史小玉是谁。张三见她正双手叉腰瞪着自己,忙跑过去,道:“小玉,你去哪了,急死我了。”史小玉白了他一眼,嗔道:“我一直在这,怕是你在陈家过得快活,忘了出来。”张三见她生气,心里愧疚,解释道:“陈员外太过热情,我一时脱不开身。”史小玉笑道:“怕是那陈家上下念你救命之恩,要将女儿许配你吧?”张三连连摆手,急道:“怎有此事,陈员外只是一味感谢我,给了赏银,就打发我出来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史小玉还是不因不饶,说道:“若如此,你是被人轰出来的,不是心甘情愿来找我的?”她这一说,张三更急,结结巴巴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史小玉见他窘相,抿嘴窃笑,喃喃道:“傻样。”张三红着脸问道:“小玉,你不气了吧?”史小玉点头,低声道:“不气了。”张三大喜,却听史小玉又道:“不过我要走了。”张三一听这话,以为她还生气,忙又憋红了脸连连解释,史小玉笑笑,道:“我来找你的时候不见你在,就回去看了看爹爹。与爹爹分开这些日子,我也该走了。”说着低下了头。张三这几日原也正为此事担心,他和史小玉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因此时常担心两人分别之日,却没想到来得这般快。现下听她这么说,倒是一时语塞没了主意。史小玉知其心事,双眸盯着他看了好阵,笑道:“咱们总有分开一天,有缘定会再见。”张三也不说话,只是不住点头,下意识地握住史小玉双手。史小玉一惊,脸登时红了,说道:“我该走了,咱们后会有期吧。”将手抽回,转身离去,只留下张三兀自站在原地出神,过了好半晌才望向史小玉背影,却是越来越小,直到再也不见。
张三有些茫然若失,他虽与史小玉相处时日不多,但两人历经生死,又恰逢少年情窦初开年龄,不免心中有些悸动。此刻他一人走在街上,怀里揣着大把银票,却又无处可花,就这样自己漫无目的地行走。走了几日,这天他心中混乱,厌憎尘世,只顾乱走,肚子饥了,就摘些野果野菜裹腹,不知不觉间竟到了一处高山丛中。
他也不知这是这是座什么山,但见山势险峻,就发狠往绝顶上爬去。
他虽从小在山中生活,但这山却异常陡峭,却也不能说上就上。待爬到半山时,天气骤寒,铅云低压,北风渐紧,接着竟下起雨来。他心中烦恼,尽力折磨自己,并不找地方避风避雨,气候越劣,越是在悬崖峭壁处行走,行到天色将晚,雨是停了,但足底溜滑,道路却更是难于辨认,若是踏一个空,势必掉在万丈深谷中跌得粉身碎骨。他也不在乎,将自己性命瞧得极是轻贱,仍是昂首直上。
又走一阵,忽听身后发出极轻的踏水之声,似有什么在雨中行走,张三立即转身,只见后面一个人影晃动,跃入了山谷。
张三大惊,忙奔过去,向谷中张望,只见一人伸出三根手指钓在石上,身子却是凌空。张三见他以三指之力支持全身,凭临万仞深谷,武功之高,实是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于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前辈请上来!”
那人哈哈大笑,震得山谷鸣响,手指一捺,已从山崖旁跃了上来,突然厉声喝问:“你是什么人?大风大雨,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在这里干什么?”
张三被他这般没来由的一骂,心想:“大风大雨,三更半夜,我鬼鬼祟祟的到底在这里干什么了?”触动心事,突然间放声大哭,想起一生不幸,受人轻贱,对自己好的裴满真和史小玉也都离己而去,此生多半再无相见之日,哭到伤心处,真是愁肠千结,毕生的怨愤屈辱,尽数涌上心来。
那人起初见他大哭,不由一怔,听他越哭越是伤心,更是奇怪,后来见他竟是哭得没完没了,突然间纵声长笑,一哭一笑,在山谷间交互撞击,伴随着鹤唳风声,在这夜间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恐怖。
张三听他大笑,哭声顿止,怒道:“你笑什么?”那人笑道:“你哭什么?”张三只觉这语气好熟,只是天色暗淡,看不清对方是谁。恰巧此时乌云掠过,月色照到那人脸上,张三一瞧之后大吃一惊:此人竟是日前在茶摊教自己武功的老者。失意之时遇到故人,又于己有恩,寻常人也是心情大好,更何况张三自幼遇到真心待自己的人不多,这老者是其中之一,叫他怎能不激动万分,当下破涕为笑,上前两步,拜倒老者面前,说道:“晚辈张三,老伯,咱们又见面啦。”老者表情倒是略显木讷,细看了张三好一会,才淡淡地说道:“原来是你,很好,很好。”老者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在他手臂上轻轻一挑,张三也不觉有什么大力逼来,却身不由自主的向后摔去。依这一摔之势,原该摔得爬也爬不起来,但他却在半空顺势一个跟斗,仍是好端端的站着。这一下,老者似乎大出意料之外,说道:“好小子,武功长进不少。”张三行礼道:“多亏老伯那日提点,晚辈每日都有修炼老伯传授的口诀。”老者点点头,语气也平和许多,问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刚才哭什么?”张三听老者问自己,便将自己所有遭遇悉数说了一遍,老者一言不发,末了,才来了句:“原来是因为女人。”张三奇道:“怎么?”老者皱眉道:“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因为两个女人。”张三正要答话,突然狂风大作,老者打断道:“行了,先不说啦,又起风了,你跟我来。”说着也不管张三跟着与否,独自朝山中走去。
道路崎岖泥泞,张三跟着老者走了许久才停下,老者点燃火把,张三才看得清楚,原来是个山洞。老者随手捡了些枯柴断枝生了个火堆,说道:“我瞧你也饿了,咱们先吃点东西。”说完,吩咐张三再拾些枝柴,自己则走向山洞深处。张三捡了些柴火,火堆渐渐旺盛,不一会老者出来了,手里拎着一只大公鸡。见张三发愣,笑道:“傻小子,咱们吃鸡。”二人随后扒皮褪毛,将鸡串好之后架在火上烤。张三见老者烤鸡,突然说道:“有个吃法,不知老伯试过没有?”老者道:“什么法?”张三说道:“便是将鸡身内脏掏空,再用树叶包,上面裹了潮湿的泥土,放在火里烤,那味道比一般的烤鸡不知强上多少倍。”老者皱眉,说道:“裹了泥巴还怎么吃?”张三笑道:“烤熟了之后,湿泥巴变成了块,一拍就下来了。”老者想想说道:“那就按你说的做吧。”两人随后找来几片大树叶,偏巧外面下雨,湿泥巴更是随处可见,不一会便将公鸡处理妥当,架火重烤。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老者问道:“还要多久?”张三笑道:“这种烤法要多等些时候,吃起那才叫一个香。”老者显是有些饿了,皱眉叹道:“上了你小子的当啦,上了你小子的当啦。”说完背过身去,侧卧在地,不一会鼾声大作,竟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