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若芸去见了余氏,但是是有备而去。
她一身素衣,头上身上皆是空空荡荡,没有带任何累赘之物。她的脸上还有泪痕,精神颓废,似是遭受了重大打击一般。
余氏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这与她这些日子打扮精致的模样判若两人,便连忙问道:“四娘,你这是怎么了?”
余若芸在余氏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四娘谢姑母的大恩。”她磕了一个头,抬头看向余若芸,眼中带着难过之色。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起来,你是我的侄女,我对你好不是应该的吗?说什么谢不谢的,你这是不愿意让姑母疼你了吗?”余氏呵斥道,连忙伸手扶起她。
余若芸也不拒绝,趁机抱住余氏。
“姑母,我是想起爹爹了。”余若芸呜咽道:“今日听说姑母为四娘准备了亲事,而且还是那么好的人家,四娘很知足,知道姑母如此待我就觉得暖心。我虽然成了无父无母之人,但是得姑母如此疼爱我,庇佑我,我的就觉得我在世间也不是孤身一人……”
余氏听了她的话也是泪流满面,抬手轻抚着余若芸的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余若芸哭得更撕心裂肺,抽抽搭搭地说道:“四娘将姑母当做母亲一般,终身大事自然也该由姑母做主,四娘也都听您的。只是四娘得了姑母天大的恩惠,本来想一直在姑母身边伺候着,照顾姑母和表哥,如今却是没有机会了。”
“原是我生了不该有的念头,起了心思不知廉耻地想要嫁给表哥,做姑母您的儿媳妇……”余若芸止住哭声,抬头看着余氏咬牙说道:“姑母您就答应李家吧,李家二郎那般好,想必是个好夫婿。我知道姑母的担忧。就算将来他不好,四娘也决不会怨姑母!”
“说得什么话,姑母与你父亲一条心,都只盼着你好……”余氏说道:“你这么好的孩子。合该嫁个好人家。”
余若芸摇摇头,说道:“我纵使再如何,也只是个孤弱女子,能有姑母疼爱,已经是上天给的恩惠,我哪能不知足。像我的这样的女子,便是嫁给那些身有残疾之人也是应该……”
余氏以为她是放不下苏慕白,便劝道:“四娘,慕儿他……”
“姑母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要……”余若芸捂着嘴哭泣起来。红肿的双眼泪流不止,她转身跑着离开了余氏的院子。
余氏看着她如此痛苦不已,心中也有了动摇。她原本的确有意同意李家,甚至也认可苏慕白的话,觉得李家可能比苏家更好。只是如今余若芸这幅样子。明显是不愿意。
思及这里,余氏越发觉得余若芸懂事。虽然心中不愿,但是还是愿意听从自己个姑母,可见心中确实把自己当成了母亲一般。
余若芸跑出余氏的院子,便缓步下来,拿出帕子擦拭眼泪。身后她的丫环这才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小姐。奴婢可算追上你了!”
余若芸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往种满梨树的园子里走去,边走边对丫环说道:“姑母怎么样?”
“夫人看来是信了小姐的话了,小姐走的时候她一脸心痛,还让人来寻小姐您,奴婢说小姐您这时候定是想要独自静静。夫人便也不强求,让奴婢独自过来了。”丫环笑着说道:“小姐放心,从夫人的脸色来看,应该不会把小姐那么快嫁出去了。”
余若芸也仰头笑道:“那是自然,我这姑母性子懦弱。我只要在她面前哭一哭,她便不舍得了,所以才活该被姑父打发到庄子上多年,如今担了正室的名头却还不如一个姬妾!”
“不过,小姐可当真要嫁给表少爷?依奴婢看,表少爷身有残疾,在家中不受宠爱,将来亦是朝不保夕,甚至还不如那边的大少爷,您为何……”
“住嘴!”余若芸瞪了丫环一眼说道:“就凭你这贱婢也该说表哥的坏话!”
“奴婢知错了,小姐别生气!”丫环连忙跪下认错。
“起来吧,也不能怪你,你们都不了解表哥,”余若芸说道,脸上浮现淡淡的崇拜之意,“表哥是有大智慧的人,在我看来,很多健全之人都比不上表哥,我不知道他将来会如何,但是我觉得只要跟着表哥,表哥就能护得了我!”
“可是表少爷有少夫人了。”丫环提醒道:“而且少夫人还很聪明,还会赚钱……“
余若芸嘴角浮现一丝不屑的笑意,说道:“那个丫头能有多大的能耐,若不是雷家的那两姐弟帮助,她能赚到钱?我看,这里头表哥也出了不少力才是!”
“那小姐是打算与她平起平坐?”丫环又问道。
余若芸忍不住笑了一声,说道:“平起平坐,她也配?”
丫环默默地点点头,没有再出声,余若芸却再次说道:“你还记得当初的雪姨吗?”
丫环脸上浮现怪异之色,不知道小姐为何提起死去多年的雪姨娘,回答道:“奴婢那时虽然还小,但也还是有些印象。”
“她是个不容易让人忘记的女子吧,长得那般美丽,对人又好,性子温柔如水,所以父亲才会那般喜欢她。”余若芸说到余琥曾经的妾室,却并不厌恶,反而还有些怀念一般。
那个女子总是坐在花架下淡淡地笑着,她没有孩子,看到余若芸的时候,总是微笑着唤“四娘”。余若芸那时也小,便忘记了母亲的嘱咐靠了过去,那个女子将一把剥好了的松子放在她小小手掌中。
那松子带着淡淡的香气,是余若芸的最爱。
但是母亲说过,她现在对自己好事有企图的,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欺负自己,也欺负自己的母亲。
年幼的余若芸捧着松子,看着眼前的女子,扬手将松子全都砸到了她的身上。
她骂道:“你这个贱人!”母亲一直都是这样骂她的。
“其实雪姨娘身体弱,根本生不了孩子,所以才对我那么好,母亲也知道,但是还是嫉恨她,因为父亲对她太好了。后来,你知道雪姨娘如何了吗?”
“雪姨娘不是病死了吗?”丫环问道。
余若芸看着远处喃喃地说道:“是的病死的,但是也不完全是,是因为母亲希望她死,所以她就死了。”
丫环慌忙地低下头。
余若芸笑了笑,正要说话,便见一个瘦小的身影走近了梨园。
“嫂子,你也来了?”余若芸说道,过去拉起萧语的手臂。
萧语不习惯她的亲近,想要抽出自己的手臂。
“你来看看这一株梨花,开的极美,就像嫂子你一样好看。”余若芸笑着拉着萧语过去。
萧语无法只好随她过去,看着那一株梨花确实开得好。只是梨花开得大多都是这般,又有何不同?
“嫂子。”萧语听到余若芸的声音疑惑地转头看向余若芸,只见她脸上带着微微笑,却突然扬起手一个耳光打在了萧语脸上。
萧语一时间呆在了原地,闪过一瞬间的不可置信,随即眨了眨眼睛,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说道:“给你个机会,为你的无理行为说个理由。”
“理由,我打你需要什么理由,我就是讨厌你,我就是看你碍眼!”余若芸大吼道:“像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让表哥对你好?!识相点的赶紧滚出苏家!”
余若芸说着,伸手折下树上的那一株梨花扔在地上,泄恨似的使劲将它踩得稀巴烂。“像你这等卑贱之人就该像这残花一样被人踩在脚下,如泥土一般,任人践踏!”
余若芸得意地说道。她记得,雪姨娘死的时候,她躲在门后面,听到母亲说了这样的话。
萧语捡起地上被踩得只剩下杆的枝桠,说道:“我便是如这梨花,也能光明正大存于世间,如你这般,才是……该打!”萧语快步走近余若芸,将手中的梨树枝狠狠地抽向余若芸的手臂。
余若芸疼得大叫起来,引得路边的人走了进来。
余若芸看清了来人,一喜,心中道:真是老天都要相助。她原本只是想教训教训萧语,想她也不敢反抗,没想到她竟打了自己。不过现在看来,真是打得好,打得太及时了。
她抱着手臂跑了过去,哭着喊道:“姑母,嫂子打我!”说着撩开了被打手臂的衣袖给余氏看。
春天的衣料不厚,萧语也没有心软,确确实实下了重手,所以她的手臂上有了两条明显的血痕。
“玉儿,你这是做什么?”余氏大声呵斥道。
萧语张了张嘴,有心解释,见余氏气愤的眼神,一时间感到无比无奈。
余若芸在一旁低下头,一副认错的模样,对余氏说道:“母亲,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一点小事与嫂子起争执,我刚才还不小心打到了嫂子。”
余氏自然也看得到萧语脸上的红肿,所以她还不如先认错。
“嫂子,对不起,你原谅我,我不是故意的!”余若芸一脸诚挚地对萧语说道,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走过去,只是说道:“嫂子要是不解气的话就在抽我两下!”
余若芸说着,朝萧语伸出胳膊,光洁的胳膊上两道血痕再次映入了余氏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