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桐出门的时候,火急火燎的,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抬着腕表看时间,保安已经替她将铁门打开了,她一个加速向前,车子稳稳地驶出半岛豪门。
幸好简迟淮没非把她按到床上,要不然的话,她可真是要迟到了。
车子一路向前,约莫半小时后,这才来到约好的那座医院。
褚桐拿起包快步往里面走,她摸出一个小本子,上面有她记录的病房号。她脚步匆忙向前,差点和过来的一个身影撞到,褚桐低着头,嘴里下意识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褚桐,你怎么在这啊?”
褚桐抬头一看,先是看到一只绑着石膏的手臂,再抬头,便看到了庞苏的脸。
“你是复诊吗?怎么跑这家医院来了?”
“在哪都是一样嘛。”庞苏随口说道,“你呢,跑这来做什么?采访?”
“是啊,不是前两天有个周医生,因抢救病人过度而病倒了吗?”褚桐简单说了几句,“我们改天见面再细说吧,我走了,不然的话采访来不及了……”
褚桐说完,转身就跑,庞苏朝她招了招手,“喂”
她冲进了电梯,电梯门很快就关上。
来到所在楼层,走廊上有护士和病人家属经过,时不时还有说话声以及呵斥声,褚桐走到一间单人病房前,她轻敲两下门,正好有个护士经过。褚桐小声问道,“请问,周医生是住在里面吗?”
“是的。”
“他现在状况怎样?”
“已经好转了,而且还能下床了,你是?”
褚桐亮出证件卡,“我是易搜的记者,昨天就和你们医院商量好了采访的时间。”
护士上前,在门上轻叩两下,“周医生,记者到了。”
里面似乎有什么动静传来,护士替褚桐将门拧开,然后推开条缝,“进去吧,周医生人很好的,而且好说话。”
“好,谢谢啊。”
褚桐抬起脚步进去,虽然是个单人病房,但床还是用帘子挡着,褚桐关上门进去,“周医生,您好。”
“你好。”一阵男声传到褚桐的耳朵里,她觉得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随着一只手臂伸出,那道帘子被隔到了最旁边,傅时添俊朗非凡,却阴沉十足的脸,也随之映入了褚桐的眼中。
她脚步瞬时顿住,转身要走。
“出不去的,门口有人守着,就等你自投罗网呢。”傅时添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现在知道,记者是个高危行业了吧?”
“怕你啊?”褚桐坦荡荡回过神,看到旁边有张椅子,干脆坐了下来,“傅先生连装病这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佩服。”
“要不然,见你一面多难?”傅时添站起身的同时,那张病床传出声吱嘎,他步子悠闲上前,“今天就不一样了,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和你相处。”
“我们两个,还能相处出感情不成?”褚桐毫不客气地戳穿,“何必在这浪费时间呢。”
“我觉得这样挺好,看看,这单人病房内多安静,”傅时添走到褚桐跟前,猛地弯下腰,双手分别按在她的椅把上,两人凑得很近,褚桐屏息凝神,傅时添的眼神肆无忌惮在她脸上扫来扫去,“我还没这么仔细看过你呢。”
褚桐顿时觉得尴尬无比,耳后根不由自主地烧起来,她面上装着镇定,“那你鉴定下来,可还满意?”
“不算太满意。”
“我对你也是,你没有我老公长得好看。”
傅时添一张脸,瞬时铁青,双手掐着她的椅背,“那好,你倒是说说,我哪里不如简迟淮?”
“哪哪都不如,”褚桐将上半身尽可能往椅背中缩,“在我眼里,我老公是最完美的。”
“秀恩爱,死得快,这话你没听过?”
褚桐回道,“傅时添,你要真想把我使劲和你往一起扯,你也掂量掂量吧,我终究不是你那过世的未婚妻。我对你没有至死不渝的感情,你对我,也没有深入骨髓的爱恋。从见到我的第一面起,你就以这个理由,步步为营,紧紧相逼,甚至还不惜赔上自己的孩子,你到底为了什么?仅仅是想得到我吗?可你再看看,我跟你之间,又有多少亲昵?我有简迟淮这样的男人,这辈子,下辈子,其余的男人我已经一个都看不上了,想要我移情别恋,死都不可能。”
傅时添目光紧锁住褚桐的脸,她也仅仅是有眉宇间的那么一点相似罢了,可他却费尽心思,为了什么呢?
还不是想要自欺欺人,告诉自己说,他记住了那张脸,这辈子都很难将她忘记。
可是……
褚桐,终究不是。
但傅时添,又怎会心甘?“如果不是护送褚玥晴的那些车,又怎么会有后来的车祸?”
“有些事,都是上天注定的,命数已到。况且,车子不是简迟淮撞翻的,也确实有人存在飙车行为,我只能说遗憾。傅时添,我们的女儿被你换走,如今,我和我姐姐关系也弄僵了,这些不都是你干出来的事吗?我要是还有那个机会去喜欢你,我就是脑残了。”
傅时添居高临下盯着她看,几乎是一动不动的。
周边的空气凝滞住一般,时间好似没了电池的钟摆,猛然间静止不前。褚桐双手落在膝盖上,抬起的视线盯着傅时添的脸,男人目光同样攫住她,两人对视片刻,傅时添忽然将上半身靠向前。
褚桐忙推抵住他的肩膀,“你做什么?”
“既然是要找回些感觉,当然要做一些我曾经对她做过的事。”
褚桐眸中的怒火直烧,“傅时添,你无耻吧”
“我在你的印象中,向来是无耻之徒,从没改变过。”
褚桐坐在椅子内,很是被动,但她没有太过慌乱,“是不是因为你被带去警局的事,令你恼羞成怒了?我只是没想到,你会把矛头对准我。”
“那地方,能困得住我?”傅时添觉得好笑,“就凭一个褚玥晴,还想害我,褚桐,我是不想追究,要不然的话,该进警局的应该是她。”
褚桐压下眼帘,“井水不犯河水,多好,你把我们害成这样,简迟淮也不会善罢甘休,与其你害我,我害你,还不如让事情早早过去。”
“怎么过去?你们至少,得先把我的女儿还回来。”
玥玥被刻意调换的事,褚桐一想起,本就咬牙切齿,傅时添偏偏还一次次往她伤口里扎针,她气得双手紧握住椅把,身子往后退,然后脑袋猛地朝前撞去。
只听到砰地一声,傅时添猝不及防,只觉头晕目眩,前额就跟要裂开似的,他手掌按住额头,弯着腰,褚桐闭了闭眼睛,脑袋嗡嗡直叫,真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啊。
病房的门,忽然被人推开了,进来的护士推着小车,还有好几名医护人员跟着。
原本守在门外的两人跟进来,“傅先生……”
傅时添抬起手,眼睛也是闭着的,被褚桐撞得这么一下,眼前一片都是黑的。
一名医生上前,拽住褚桐的手腕,“快,去诊疗室,看看怎么回事。”
褚桐脚步趔趄着,连路都走不稳,医生搀扶住她的手臂,将她朝门口的方向带。傅时添的人也快步来到他身边,“傅先生,您没事吧?”
傅时添在身侧的椅子上撑了下,然后坐定下来,他垂着头,太阳穴处青筋直绷。
医生和另一名护士趁乱,将褚桐给带出了房间,褚桐就跟瞎子似的,眼睛睁都睁不开,“我,我的眼睛不会瞎掉吧?”
她们没空搭理她,扶着她一路往前,直到进了个办公室,褚桐才听到有熟悉的声音传来,“没搞错吧,额头怎么撞出一个大包来了?”
“庞苏?”褚桐努力睁开眼帘,晕眩感好了许多,庞苏就站在她跟前,“你撞墙了?”
“没,我把傅时添给撞了。”
庞苏朝身侧的医生吩咐,“别光站着啊,看能不能解决下,肿成这样,怎么出去见人?”
褚桐手摸到额头上,“天哪,破相了。”
“快坐下吧。”庞苏拉了把她的手臂,让她坐到椅子上。
“对了,你怎么还在这啊?”褚桐朝身侧的庞苏看眼。
“方才你那么着急,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上话,这家医院,我也有一份,你说来采访周医生,我就让人查了下,周医生今早就出院回家休养了。我想着傅时添估计还在为之前的事耿耿于怀,所以让人来看看。”
“多亏你了,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护士过来,替褚桐简单处理下,这么大个包,也没什么速效的法子。
庞苏满脸担忧地看向她,“没事吧?头晕吗?”
“晕。”
“不会是脑震荡了吧?”
“不可能,”褚桐轻笑,“我是铁头,怎么会脑震荡。”
“这傅时添,也真是够睚眦必报的,我给你姐姐安排了工作,每天上下班都跟同事们一起坐公司大巴,我以为是没事了,哪成想,他能来找到你啊?”
褚桐将头靠在椅背上,庞苏朝外面看眼,“走,我还是赶紧送你回家吧,这儿也不安全。”
“你自己都是病号,还怎么管我?放心,我休息会,能开车。”
“不要命了你,”庞苏上前,拽起褚桐的手臂,“我司机还在门口等我,走吧。”
一路出去,所幸没再碰到傅时添,庞苏的司机将车开进半岛豪门,褚桐晕乎乎靠着车窗,直到听见一阵温和的声音传到耳中,“到了。”
褚桐朝外张望眼,庞苏也跟着看去,“我送你进去吧。”
“不……”褚桐刚要说不用,便立即开口,“去我家坐坐吧,走。”
“不会不方便吧?”
“今天的事,我还得谢谢你呢。”
庞苏吩咐让司机先回去,两人一同走进屋内,简迟淮去上班了,玥玥和简宝宝都在院子里玩。庞苏站在落地窗前朝外看了眼,“早知道的话,我应该中途去趟商场,好歹也要买些东西。”
“你用不着这么客气吧?”褚桐坐进沙发内,掏出手机打开照相功能,看了看自己的额头,“真丑。”
“怕什么,你老公不嫌弃就好。”
褚桐不由勾下唇瓣,“说的倒是,我老公才不会嫌弃我。”
“对了,怎么没看到你们的结婚照?”
褚桐菱唇微张,“那个……结婚照没挂起来,这不几年了吗?过时了。”
她总不能说,她和简迟淮根本就没有结婚照吧?
庞苏哦了声,四下参观,佣人过来和褚桐商量着今天中午的菜色,庞苏再度站回落地窗前。
今日阳光明媚,院子内的草地四周,围满了栀子花树,怪不得刚走进来的时候,就闻到了一股放肆的香味。这种花,花瓣纯洁无暇,可味道却张扬的很。
庞苏朝前走了步,远远听到有汽车喇叭声传来,紧接着,一辆黑色的轿车驶入院内,没过多久,她看到一抹修长挺拔的身影从远处走来。
简迟淮单手插在兜内,另一手拿着课本,走路的步子闲适而有力,走到一半的时候,他顿住脚步,然后飞快朝着院内的两个女儿走去。
庞苏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手掌轻轻按向胸口。
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她觉得,自己的这颗心好像就要冲出来似的。
“庞苏,”褚桐在餐厅喊她,“你有什么忌口的东西吗?”
她目光专注向前,一声不吭,褚桐又喊了声,她这才回头问道,“什么?”
“看什么呢?”
“噢,看你女儿呢,一时出了神。”
褚桐再度问道,“你有忌口的东西吗?”
“我都还好,家常菜就好,你不用麻烦。”
褚桐吩咐完佣人,抬起脚步朝着庞苏走去,女人的视线定在院中,她看到简迟淮弯下腰抱起玥玥,而同样是一座巨美奢华的别墅,她的家里,却冷清的像是夜晚的博物馆。
庞苏听到脚步声,不由收回神,朝窗外指了指,“好像是你老公回来了。”
“是吗?”褚桐上前,视线望出去看了眼,“估计今天就两节课时,完了,我的额头是不是很明显?”
“挺明显的。”
褚桐看到简迟淮抱着玥玥正往屋内走来,她将头发散下来,抓了把刘海,想要将前额完全遮住。
庞苏笑着替她整理了几下,手刚收回去,男人就已经进来了,看到两人,脸上有吃惊的表情,“你不是出去采访了吗?”
“噢,采访完了。”
“车呢?”简迟淮上前两步,“我怎么没看见?”
“那个……回来的路上遇到庞苏,是她的司机送我们过来的。”
简迟淮单手抱着玥玥,目光掠过庞苏的脸,并未作瞬间的停顿。他视线落到褚桐面上,她有些心虚,朝厨房指了指,“你今天回来的真早,我以为你下午还有课呢,那我让厨房多准备两个菜吧。”
“不用,”简迟淮开口说道,“她们有分寸,不用刻意去关照。”
“噢,”褚桐很不自在,“我喝水去。”
“等等,”简迟淮盯着她的脸看,就是觉得今天有哪里不对劲,“头发怎么放下来了?”
不会吧?这种细节,他都能观察的这样细致?
褚桐往上吹了口气,“放下来好看啊,看着温柔贤淑。”
“你?温柔贤淑?”简迟淮明显的怀疑态度。
褚桐皱了皱眉,“老公,这儿还有客人呢。”
他抬起手,手掌慢慢朝着褚桐探去,她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呢,额前的头发就被拨开了,简迟淮眸色一凛,“怎么会这样?”
褚桐忙捂住额前,但已经来不及了,身子下意识要往后退,简迟淮大掌攫住她的下巴,将她的整张小脸抬起。这本该是属于他们之间的亲昵举动,如今情急之下,却在庞苏的面前显露无遗。
褚桐难为情地摸了摸他的手腕,“没什么大事,就撞了一下而已。”
“你没带眼睛出门吗?”
褚桐望着简迟淮的视线,明显,他已经是一眼就将她看穿了。她无奈地耸肩,“好吧,我全跟你说了,我今天采访的时候遇到点麻烦,我用额头去撞了人,也幸亏是在庞苏的医院里,她救了我,所以,我把这个恩人带回来了。”
简迟淮松开手,褚桐摸了摸自己被捏痛的下颔,简迟淮紧接着一把将她拉近自己,小心翼翼拨开那些碎发,“把头发都扎起来吧,保持额头干净。”
“我就是不想被你看见嘛。”
“我没这么好糊弄。”
庞苏将两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说实话,她自然是羡慕的。哪个女人不希望得到爱情的滋润?
如此的恩爱时光,她曾经也有过,女人被宠,就好比干涸的禾苗得到了雨水的浇灌。如今再看别人,她竟是有种恍如隔世一般的感觉。
褚桐顺手将头发往后拨,然后用头绳扎成马尾,简迟淮眸光浅眯,褚桐笑道,“照理说,我头发披下来才好看呢,你怎么反而喜欢我扎着?”
“我不是喜欢你扎头发,而是方才你披头散发,一看就是要遮掩些什么。”
“……”
简迟淮换了只手抱住女儿,目光这才看向跟前的庞苏,“非常感谢你的帮忙。”
庞苏轻摇头,“举手之劳罢了。”
约莫大半个小时后,佣人准备午餐,褚桐拉过庞苏去入座。
简宝宝和玥玥坐在客厅内的餐椅内,由月嫂负责,褚桐拿了酒出来,庞苏一看,不由轻笑,“大白天的,喝什么酒啊?”
“谁规定喝酒只能晚上喝?”
褚桐替她满上,“从我第一次认识你到现在,好像都是你在帮我,期间,我反而还把你的手撞伤了。”
“这算是……不打不相识吧?”庞苏玩笑说道。
褚桐也替简迟淮斟了杯,她坐回原位,男人端起酒杯,让里头的红酒顺着杯沿轻滚,眼看着透明被酒红色渲染了,这才抬高手腕,“庞小姐,我敬你。”
庞苏端高酒杯,和他轻碰,“谢谢。”
褚桐手中的杯子也凑了过来,“还有我呢。”
庞苏朝她看看,然后同她轻碰下,褚桐将杯子递向简迟淮,却见他径自喝了口,她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我还没碰呢。”
“这杯是我单独敬庞小姐的,跟你无关。”
“你”褚桐说了个字,立马无语了。
简迟淮嘴角陡然划开,一笑,如倾城一般,眼角眉梢尽是暖暖的笑,他将手中的杯子朝褚桐碰撞下,“敬你,敬你,满足了?”
“又逗我。”
庞苏觉得坐立难安,就是觉得,很不舒服。
她勉强喝了两口酒,简迟淮双手放在桌上,目光朝远处看了眼,褚桐手朝着额前摸去,男人收回视线,“是不是痛得厉害?”
“还好。”
“我看看。”男人说完,旁若无人般凑近,“可能明天都消不了肿。”
褚桐用手轻扇几下,庞苏放下筷子道,“明天,你还是去医院做个检查吧,拍个片,别真搞出什么脑震荡。”
“对了,我觉得一直喊你名字,怪怪的。”
庞苏身子往后靠,“不喊名字?那你想叫我什么呢?”
“你比我大好几岁,要不,我喊你庞姐吧?”
庞苏一听到这,内心很是崩溃,她面色有些僵硬,“你,你太客气了吧?”
她尽管是三十五的年纪,长了一张二十五的脸,但年纪毕竟在这。
“不想太生分嘛。”褚桐补充说道。
“那江意唯呢?你跟她也是很好的朋友吧,她是不是也比你大?你喊她什么?”
褚桐刚想回答,简迟淮便拿起筷子,替她夹了她喜欢吃的菜,然后接过褚桐的话,“我觉得庞苏这个名字不错,英姿飒爽,很有风骨,两个字缺一不可,拆开来念,也不可。”
这一对夫妻,默契程度向来是极好的。
褚桐已经意识到,她称呼这一声姐,想以示亲昵,但庞苏估计会介意自己年纪稍大的事。
她忙顺着简迟淮的话往下说,“对,还是直呼其名吧,好听得很。”
庞苏绷着的嘴角展开,英姿飒爽风骨,这样的词从简迟淮的嘴里说出来,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听,况且,夸的人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