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东觉得角落位置比较好,那里有不少盆栽,位置也比较隐蔽,大厅有点吵闹,但那地方清净,远离了用餐的主要范围。
三人落座后,闽东大手笔地点了一桌子菜,全是宋天渝爱吃的口味。殊不知这些日子宋天渝跟在宁宸身边,受宁宸影响,也是有点挑食了。
从前喜欢的,而今吃起来,竟是寡然无味。
他这趟跟闽东出来,主要是因两人的交情,是像跟老朋友叙旧。
席间闽东相当热络,宁宸窝在凳子上歪着脑袋睡得四仰八叉,这人从来是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地点想睡就睡。
宋天渝一边陪闽东闲聊,一边还得看着点宁宸,免得这小家伙一不注意睡到凳子低下去。
宁宸的身体下滑了一些,宋天渝赶紧把他拽上来。他睡得迷迷糊糊,知道自己身边有人,但也没醒,很快又睡熟了。
小脑袋歪了歪,最后一下子砸在宋天渝的肩膀上,拿宋天渝的肩膀当枕头。
闽东见此愣了愣,“这?”
宋天渝侧首看向宁宸,“他比较嗜睡。”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他那神色温和的不可思议。不是平日里假装出来的温和,而是发自内心的。
眸似冰雪融化,一身暖融的气质。
闽东心里是惊的,他记得宋家这位二少爷有洁癖,当年洁癖还挺重的,而且别看这位少爷面上总是挂着一副温和的笑容,可当年……也就在已过世的老爷子,还有大少爷面前,才算得上是发自内心。至于旁的时候,其实是挺不近人情的,也挺冷淡的一个人。
闽东的心情很复杂。
他凝睇宋天渝良久,而后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窗外。
不知何时起,一辆丝毫不起眼的黑色悬浮车停在距离这个位置最近的停车位。
那车窗材质比较特殊,从里面能看见外面,但从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
闽东精神一振,他借口说要去卫生间,宋天渝也没起疑。
结果闽东却从餐厅后门溜了出去,饶了大半圈,换了身衣服,还戴上个帽子,鬼鬼祟祟地摸进了停在窗外的那辆车。
“大少爷?”
闽东坐在副驾驶位置,他回头看向后方的男子。
男人天生紫眸,那紫眸带着些儿冷漠,唇色极淡,脸色也极苍白,这是因为重伤未愈。
男人穿的是一件真丝黑衬衫,腹部的布料湿了一块。却因衬衫颜色太深,即便泅湿一片,看着也不是很明显。
男人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贴子腹部。掌心一片湿黏,指缝有鲜血渗出。
闽东惊了一惊,赶紧释放自己的水元素,但是,没用。
在这之前他便曾去探望过宋家这位大少爷,但当时却不知大少竟伤得这般重。
宋戈楠神色冷淡,他一直保持原来的姿势,即使闽东上车也没见他动弹一下。始终侧首看向窗外,从这里正好能看见那些蓊郁浓绿的盆栽。
那里,一名年轻人,身着白色衬衫搭配黑西裤,目如朗星,如皎月入怀,文雅似玉兰清隽风雅,他唇角噙着笑,注视着那名枕着他的肩膀睡得正熟的少年……
“他过得如何?”
男人的嗓音低沉又带着些儿沙哑。
闽东都快急坏了。
“我看小鱼他过得不错,倒是大少爷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难愈合?”
宋戈楠目不转睛地看着盆栽那边儿,他神色冷酷,像事不关己,仿佛受伤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你治不好,别费力气。”
闽东当然知道他治不好,因为他刚才已经试过了。
“那你……难道接下来,就这样了?不治了?这伤不愈合,就一直好不了。”
宋戈楠依然是之前那副模样,冷酷又近乎深沉。“死不了。”
就连对他自己都这般冷淡,丝毫不在意身上的重伤,可视线却舍不得转移,始终关注着那边的一举一动。
他见那名身着白衬衣的年轻人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香煎肉排,之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似是轻叹了一声。
他视线定在年轻人脸上,眼角余光扫见年轻人面前的那些饭菜。他忽然开口,“闽东。”
“啊?”
“你忘了点菜。”
“咦?我不是都点了好……”多。
“你忘了,清蒸海鱼。”
闽东:“……”
……
闽东没敢在外面多待,他怕宋天渝起疑。赶紧偷偷摸摸地穿过后门跑回店里,然后摘下帽子卸下伪装,换回他之前穿得那套西装。
他急匆匆地往这边走。
“来来来,再加一个菜,清蒸海鱼。小鱼,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这口。”
宋天渝怔了下,旋即神色清淡自然地拒绝:“不了,我吃饱了,多谢款待。”
忽然有种距离感。
闽东:“……”
宁宸迷迷糊糊醒来,睁眼就看见对面的闽东脸色发苦。桌子上的菜都已经凉了,看来他睡了很久。
他坐直身体,离开宋天渝的肩膀,困倦的揉了揉眼睛,然后掩唇打了一个秀气的哈欠,眼角冒出两滴晶莹的小泪珠儿,小脸儿呆呆萌萌的一副恍惚样儿。
宋天渝活动一下被宁宸压麻的手臂,旋即微笑着起身:“走吧,该回去了。”
宁宸:“哦。”
点了一下小脑袋,然后跟着宋天渝一同起身。
闽东欲言又止地看了宋天渝一眼,他又望了望窗外。
那辆车,像死一般寂静,一直没离开过。
想起大少的嘱咐和交代,闽东又不禁一叹。
之前气氛冷场的很厉害。
自从闽东说要再加一道清蒸海鱼后,他就感到宋天渝身上有一种无形的冷淡疏离,之后虽然也曾勉强聊过几句,却总有一种牛头不对马嘴,似话不投机的感觉。
“小鱼!”
闽东抄起西装外套朝宋天渝追来。
宋天渝温和回首。
“怎么了?”
他唇边随勾出浅笑,只是那笑却很浅,笑意也不达眼底。
闽东愁的不行,“你之前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我那里说错话了?”
宋天渝沉默一会儿,才说:“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没控制好情绪。”
顿了顿,他神色似飘远了一些。
“清蒸海鱼……我现在,不爱吃了。以后,别点了。”
闽东苦笑。
果然,问题是出在那条该死的清蒸海鱼上。
三人从店里出来。
宁宸忽然侧首望了一眼。
那里有一片停车位,却只停了一辆车。
很寂静的感觉,很哀寂,给他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就像是,送葬死者的亡灵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