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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莫悲兮生别离(下)(1 / 1)

第四节罪名

“起床起床,快起床。”牧雨拍着门叫。

“喂,这天还没亮呢,你起那么早干嘛?”杨熙雯睁开迷糊的眼睛,抱怨。

“快点起床,从今天开始我要教你剑法,想学武功可不能偷懒。”

“好好好。”一听可以开始学习剑法,杨熙雯顿时来了精神。

山崖边的空地上,牧雨持剑而立看着满脸兴奋的杨熙雯,神色严肃而认真。

“你想清楚了,真的要学剑?”

“嗯,想清楚了。”

“好,那我先教你一套最简单的剑法,飞雨流云剑,你先看一遍。”

“好。”

杨熙雯当即睁大眼睛,全神贯注的看着牧雨。

“第一式,抽刀断水。”

锵,长剑出鞘,空气瞬间被割裂,发出尖啸声。牧雨踏步而出,一撩一斩,动作如行云流水般好看,剑势流转带起一阵微风。

“第二式,杯弓蛇影。”

他动作一变,手腕急转,剑影幻灭,脚下以某种特殊的步伐走动,长剑自身后刺出,刁钻异常。

“第三式,回山转海。”

极速前进的牧雨身形一转,矮身扫腿,又旋身挥斩,空气发出撕裂般的锐响。

......

“第九式,星离雨散。”

牧雨手中的剑骤然快了起来,发出呼呼呼呼的声音,一个个剑花在空中闪灭,剑影向着四面八方挥出,一条条剑痕在地上浮现。

挥出最后一剑后牧雨收剑而立,呼出一口气。

“好厉害。”杨熙雯看得目瞪口呆。

“这套剑法剑势轻灵,讲究的是剑招之间的衔接变化,不需要很强的力量催动,所以最适合女子修炼。”

“来吧,让我看看你记住了多少。”

杨熙雯点点头,身体轻灵的掠进场中,手里木剑轻挥,一撩一斩,带起微风流动。她脚步不停,手腕转动间剑势变化,剑影飞闪,脚步踏动,诡异莫名。去势将竭的刹那,木剑从身后挥刺出来,带起一阵啸音。

她保持着刺剑的动作,傻笑了两声。

“我好像,不记得了。”

“没关系,你刚开始修炼剑法,能记住两招已经很不错了。”牧雨走到她身边,“你跟着我的动作,慢慢来。”

“第三式,回山转海。”

......

“第四式,浮生若梦。”

......

“第八式,九天揽月。”

......

“第九式,星离雨散。”

......

一转眼,大半个月的时间恍然而过,从那天之后杨熙雯固定每日卯时起床,开始练剑。

山崖边牧雨靠着一棵老树,看空地上身轻如燕的杨熙雯练剑,木剑在她的手里虎虎生风,一招一式的衔接已经不再那么生涩,乍看之下竟然还有种行云流水的感觉。

无声的笑了笑,牧雨低头去看放在自己腿上的剑,纯白的剑鞘和剑柄,剑镡像是一朵盛开的青色莲花,花瓣间缀着银丝。一幅巨大的画面悄无声息的挤进他的脑袋,南疆的黑森林宛如黑色的夜幕,无数的声音从森林里传出来,像是某种召唤。

“喂,想什么呢你?”杨熙雯不知道什么时候完成了练习,来到牧雨身边坐下,在他眼前挥了挥手问,“最近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牧雨咧嘴,温暖的笑容一下子驱散了杨熙雯心里的阴霾。

“那就好,这几天总是看你一个人低头看那柄剑,闷闷的不说话,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杨熙雯的敏感让牧雨心里一惊,他这么微小的变化竟然还是让她察觉到了。牧雨没说实话,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有种要被宿命追上了的感觉,原本他应该立刻离开汴京城的,对他来说这里已经不安全了,可是......他扭头,看着身边的女孩。

朝阳照在杨熙雯脸上,灿烂明亮,她的眼睛熠熠生辉,琼鼻挺翘,微微扬起的发丝轻佻活泼。那一刻的样子深深印在牧雨心里,宛如一幅绝世名画,很美很美。

“等我学会了这套剑法,你带我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少女轻快的声音像隆隆的雷声一样在牧雨耳边回荡,他愣愣的看着她,很久都没有回答。

“好啊。”

“那就这样说定了,谁都不许反悔。”杨熙雯欢呼雀跃,又跳回到空地上继续练剑,动作轻灵流畅。

“嗯,谁都不许反悔。”

牧雨回头看着,喃喃,忽地笑了起来。

......

汴京城,确认杨熙雯出逃的两个月后,将军府。

“找到了吗?”

“回公子,昨日刚得到一条线索,有人在西市看到熙雯小姐和一个白衣少年在一起,调查得知那少年于三年前来到汴京,居无定所,听人说似乎是暂时在城外的白山栖身。”

“少年。”曹休脸上一沉,话语完全冰冷,“让铁虎和无常去看看,如果真的在那里,就把人带回来。”

“那少年如何处置?”

“杀了。”

“是。”阿洛心里一跳,他还从未在自家公子的身上感受过如此压抑的怒气和杀意。难道说,公子这次对龙图阁府的提亲,不是为了郡公夫人而考虑?而是......

“杨府的情况如何?”

“杨烨结党营私证据确凿,已经入了刑部的大牢,其余家眷目前都被软禁府内,不得外出。”

“下午你带着我的名帖去找刑部尚书,让他先不要上奏这件事,他要是提条件,就尽量满足。”

“是。”

夜幕降临,白山之上,两道黑影悄无声息的掠过,向着山崖边的简陋屋子靠近。

两人去往不同的房间,推开窗户跃入其中,手脚轻得像是猫。

铁虎看到木床上和被而眠的杨熙雯,伸手抓去。可突然间隔壁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人?”

当,刀剑的撞击声划破了静谧的夜,杨熙雯从睡梦中惊醒,骤然看到近在咫尺的铁虎,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啊,有鬼啊。”

“熙儿。”

另一边房间里的牧雨听闻惊叫,长剑急挥,剑势磅礴,像是一座大山压过来。无常一触即溃,身形倒射而出,撞开木门落进空地里。

牧雨掠出窗户,撞进杨熙雯的房间,见铁虎伸手向杨熙雯抓去,脸色大变。

“给我滚开。”

他带着君王般的盛怒挥斩长剑,可怕的劲气激射开来,桌椅震动,门窗爆裂。

“这股真气,好强。”

青光照亮了铁虎的模样,他的脸上带着铁面,面具一半绘着黑色的人脸,一半绘着狰狞的虎面。

铁虎从腰间拔出短刀,面对这样可怕的对手,他根本不敢保留实力。黑色的刀影闪现,隐约带着虎啸。轰,刀剑碰撞的刹那他所凝聚的刀势被摧枯拉朽的击溃。

“噗。”

他喷出一口鲜血,身形一闪离开了房间,在空地上和无常并肩而立。

“小心,这家伙很强。”

“没事吧?”

“还死不了。”

牧雨和杨熙雯一起走出木屋,借着月光看清了无常和铁虎的模样,一身黑色战衣,两人都带着铁面,差异只在于无常的面具上一半绘着白无常,一半绘着黑无常,阴森诡异。

“你们是什么人?”牧雨神色警惕,暗自催动着真气,“看你们的装束,倒是和禁军很像。”

无常和铁虎并不回答,两人同时掠出,一左一右夹攻过来。牧雨踏步掠出,身形忽高忽低,忽左忽右,长剑随之转动,看起来便如翩翩起舞。

这是什么武功?无常和铁虎皱眉,江湖上有名的门派他们都所耳闻,武功路数也略知一二,可牧雨的剑招他们却毫无头绪。两人只能以不变应万变,从主攻变成了被动防御。

下一刻,牧雨脚尖一点,掠上空中,一如飞天的仙子般娇柔灵动,他手里的剑划过长空,剑影变幻像一朵青色的莲花盛开。咚,落地的时候牧雨一剑刺出,那朵莲花轰然破碎,无数的莲瓣变成了剑气射出,凌厉无比。

“不好,快退。”

铁虎惊慌的吼道。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剑气转眼就到了面前,轰,可怕的爆响持续不断,地面炸裂,激起漫天尘土。

几个呼吸之后,烟尘消失,铁虎和无常退到了数十米外,背靠着一片密林,竟是已经选好了退路。

“有人让我们给你带了件东西。”铁虎的声音低沉嘶哑,像是铁片在彼此摩擦。他挥手射出一个东西,便转身掠进树林离去。

牧雨一把接住,摊开手细看,一块泛白的玉佩刻着细小的篆文,表面隐约可以看出些浅淡的裂痕。从质地来看,那是一块颇有些年代的古玉。

这是......杨熙雯看到那块玉佩的时候顿时脸色苍白,可在夜色的掩盖下牧雨并未察觉。

“这东西你知道吗?”他问。

“不知道。”她说话的时候眼神空洞。

想不出头绪,两人便各自回房。只是铁虎和无常的出现打破了原本的平静,牧雨和杨熙雯各怀心事,整夜无眠。

清晨,杨熙雯照例早早的起床练习飞雨流云剑。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睡梦中醒来,以一贯的姿势坐在那棵老树下,皱眉想着什么。

她走下台阶,自顾自的开始练剑,木剑劈斩的呼呼声在寂静的清晨里扩散。空气里寒意渐重,灰色占据了整个天空,遮挡阳光。冬天悄无声息的降临,昨日还是阳光正好,今日就已经是严冬酷寒,忽然之间的转变让人猝不及防,宛如大起大落的人生。

完成一次练习后杨熙雯走到牧雨身后,正好看到他手里握着的东西,那块泛白的古玉。

“离家这么久了,不知道爹爹和娘亲过得还好不好?雨哥哥,等我回来我们就离开汴京吧。”

杨熙雯这么说的时候低头看着脚尖,手指绞着裙摆,指节发白。

牧雨忽然回过神来扭头看杨熙雯,满眼的惊喜,他飞快的站起来,一把抱住杨熙雯,咧嘴傻笑。

“好,好,等你回来我们就离开这里。”

......

下山之后杨熙雯一路飞奔,赶往龙图阁府。爹,娘,你们可一定不要有事啊。

“什么人?站住,看不到刑部的封条么?”府门前披甲的官兵踏步上前,横刀立目。

“你们又是什么人?怎么敢擅自查封龙图阁府。”杨熙雯怒道。

“龙图阁学士结党营私,证据确凿,你难道看不到刑部的公文么?”那官兵上下打量杨熙雯,“你莫不就是龙图阁学士的女儿?来人,给我拿下。”

数位官兵快步迎了上来,将杨熙雯围住。

“等一下。”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洛走到杨熙雯面前挡住那些官兵,抬手扬出一块令牌,“曹将军要见她,你们继续值守吧。”

“是,属下遵命。”官兵们立刻退去,转眼间就对杨熙雯视若无睹。

“熙雯小姐,还记得我吗?”阿洛回过身来看着她。

“你是曹休那家伙身边的仆从。”

“没忘记就好,跟我走吧,我家公子要见你。”

“他要见我做什么?”

“熙雯小姐,杨公已经应了我家公子的提亲,可您却不顾我家公子的颜面而逃婚,难道不该给将军府一个交代么?”阿洛说着便往远处走去,“公子让我给小姐带句话,那块璇玑玉牌,小姐收到了吧?”

“是他。”

将军府,杨熙雯跟在阿洛身后来到后院,廊道的尽头是一处书房。

“熙雯小姐,我家公子在书剑堂等你。”

杨熙雯点点头,循着走廊而去,书剑堂暗红色的木门洞开,远远的就可以看见曹休坐在书桌后,低头看着什么。

哒哒哒哒,她步入书剑堂内,挡住了光线,影子落在曹休身上和他的玄色重锦交错。

“你来了。”曹休的声音还是那么清亮冰冷,宛如刀锋。

他站起来,握着刚才低头看的书走到杨熙雯面前,高大的身形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杨熙雯不禁紧张起来,向后退了一步。

“你很怕我吗?”

“笑话,我为什么会怕你?”杨熙雯抬头挺胸。

“这个给你,先看看吧。”把手里的书递给杨熙雯后,曹休走到左侧的木架边,轻轻抚摸着陈列其上的一柄异形宝剑。

书剑堂的两侧分别摆着梨花木架,右侧一个陈列着诸多珍稀的古籍和兵书,左侧一个则陈列着曹休从漠北带回来的刀剑,有些是敌人的,有些则是战友的。

看完书中的内容杨熙雯脸色惨白,那是刑部的公文,陈述了杨烨结党营私的证据和依大宋律做出的审判——大宋律,结党营私者死罪,家属亲眷者,男丁发配充军,女眷流放千里。

“我爹娘,他们现在在哪里?”杨熙雯带着哭腔。

“杨公在刑部大牢,杨夫人被软禁在龙图阁府。”

“你能让我去见见他们吗?”

“可以,但不是现在。如果你去了,就再也无法回来。”

“回不来就回不来吧。”

“你不想救他们么?”

“可我救不了他们啊。”

“你做不到,但我可以。”

“你愿意帮我?”

“这天下从来都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可以救他们,但你要付出相应的代价。”曹休的话冰冷漠然,语气就像个唯利是图的商贾。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

轰,那句话如同一个惊雷,震得杨熙雯脑袋一片空白。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惊惶无措。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你不需要知道理由,只需要告诉我你的决定。”曹休握住剑鞘,忽然有了些怒意。

“我要见我爹娘,七天,七天之后我给你答复。”杨熙雯忍住眼泪,抬头看曹休。曹休也回过身来看她,眼神相对,冷峻的脸庞慢慢变得有些阴郁。

“好,七天之后给我答案,希望那个答案不会让我失望。”他这么说的时候紧紧地握着剑鞘,青筋暴起骨节泛白,“铁虎,带她去刑部大牢。”

阴影里走出带着铁面的男人,悄无声息来到杨熙雯身后。

“走吧,熙雯小姐。”

“是你。”

“是我。”

铁虎伸手比出请的手势,杨熙雯吸了口气,踏步离开书剑堂。从将军府乘马车来到刑部大牢,铁虎拿着曹休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进入到大牢的底层。

监牢里杨烨披散着花白的头发,一身脏兮兮的囚衣,脸色落寞。她离家的时候爹爹明明还是那么的意气风发,可转眼再见却变成了阶下之囚。

看到杨烨的时候杨熙雯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爹,女儿回来了。”

杨烨脸色大变,眼睛里一片惶恐。

“你回来干什么,快走,你不是我女儿。”他扭头去看一边的狱卒,“我不认识她,你们快把她赶出去。”

“爹爹......”杨熙雯跪在地上,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苍老的杨烨哭个不停,“爹......爹爹......是女儿......女儿不孝,不能......不能在您膝前尽孝。”

“你认错人了。”杨烨扭过头,不让杨熙雯看到自己的脸,眼泪在眼眶里汹涌。他拼命的咬着牙不敢再说话,怕自己一下控制不住就哭出来。

“爹爹,我是熙雯啊,你不要不认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离家出走的,对不起。”

铁虎挥挥手,狱卒点点头退下。

“杨公不用担心,熙雯小姐不会有事的,你也不用为了保她而故作不认识。”铁虎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面具后传出来。

“你是什么人?”杨烨看向铁虎。

“您只需要知道我身后是曹将军就好。”

“曹休。”

明白是什么人在保护杨熙雯,杨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了下来,三两步来到杨熙雯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

“不哭了不哭了。”他一边安慰一边擦掉女儿的眼泪,“爹爹没事,只是苦了你娘,要跟着我遭殃。”

“爹爹,他们说你结党营私,女儿不信,您是好官,怎么会结党营私?”

“熙儿,爹爹,没你想的那么好。”杨烨鼻子一酸,“是爹爹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娘,都是爹爹不好。”

“不......爹爹是最好的......女儿一定会想办法救您出去的......一定会。”

“爹爹没关系的,只要你没事,你娘没事,那就很好了。”他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在笑。

“时间到了。”铁虎提醒。

“走吧,熙儿。”

“爹爹,女儿明天再来看您。”杨熙雯擦掉眼泪,跟着铁虎离开,一步三回头。

空荡荡的监牢里只留下杨烨一个人兀自流着眼泪,他跌坐在草堆上,忽然就嚎啕大哭起来,像个孩子。

“熙儿,阿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

离开大牢后杨熙雯回到龙图阁府,负责看守的官兵已经撤去,显然在此之前就接到了刑部的命令。

推开大门,杨熙雯迫不及待的奔向后院。慕容云秀坐在花园里的石头上发呆,面色憔悴。

“娘......”

“熙......熙儿......”她喃喃自语,不禁苦笑,“我真是老了啊,熙儿都离开那么久了,怎么还会回来。”

她慢慢的站起来给花草浇水,动作小心翼翼。

“熙儿啊,这些花草都是你爹最喜欢的,所以每天都要浇水,但是不能浇很多,现在已经是冬天了,浇太多花草就要被冻死的。”

女人自顾自的说着话,浑然没有察觉身后靠近的杨熙雯。

“娘,是我啊,我回来了。”

女人颤颤巍巍的回过头来,看到杨熙雯的时候连忙抬手擦掉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熙儿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慕容云秀拉着杨熙雯的手走到一边坐下,“让娘看看,你瘦了没有。”

女人一边说话一边帮她整理头发,擦掉她眼角的眼泪,脸上只是笑。

“不哭了,回家了就不哭了,不然你爹爹回来又要说你。”

“告诉娘,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你?”

“你带的钱够用吗?没有饿肚子吧?”

“对了,你才穿了这么两件衣服,现在天气那么凉,要是冻着了可不行。”

“走,先去加件衣服。”

她拉着杨熙雯的走手回屋里,翻翻找找的拿出一件红面白底的貂裘给杨熙雯穿上,又换上鹿皮加绒的筒靴。

“这身衣服,还是娘刚嫁到杨家的时候,你爹给我准备的,没想到熙儿穿也这么合身。”

“娘。”

“熙儿肚子饿了吧,娘这就去做饭,做你最爱吃的桂花丸子。”

“娘。”

“怎么啦?”女人低着头,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女儿和您一起去。”杨熙雯拉住女人的手,一起往厨房的方向走去,一路有说有笑,似乎府内遭逢的大变,都被她们忘却了。

铁虎隐藏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幕,微微诧异。这位杨夫人,倒是令人敬佩。

七天里,杨熙雯每日都在学士府和刑部大牢之间往返,给杨烨送去慕容云秀做的饭菜。她尽力做好一切简单的小事,乖巧得像个木偶。

十几年来,她第一次认真的去过生活,每一寸光阴都没有浪费,每天都陪在娘亲的身边,给爹爹喜爱的花草修枝浇水,一起做饭,学习女红,在娘亲的指点下缝制了第一件衣服。

就这样忙碌着,忙碌得似乎都忘记了时间,七天很快,一转眼就过了。

“熙雯小姐。”阿洛叫住刚刚从大牢里出来的杨熙雯,“时间到了,公子让我来问一问您的决定。”

“好快啊,七天,就这样过了。”她顿住脚步,抿嘴说,“带我去将军府吧,我要见他。”

......

再一次来到书剑堂,杨熙雯显然镇定了许多,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曹休坐在书桌后,停下批阅公文抬头看她,目光依旧凛然。

“我可以和你成亲,但你要保住整个龙图阁府。”杨熙雯抢在曹休之前说出自己的决定和条件,她直视着他的眼睛微微抬头,像只被逼到了绝路的小狮子。

沉默,书剑堂里寂静无声,外面似乎连风声也停止了流动扩散。天色灰暗,堂里只有烛火摇曳不定,映出两人的影子一明一暗。曹休看着她,眼神莫名,如同在欣赏什么有趣的事物。

“好。”很久以后,他说。

......

第五节大婚

白山,十天之后。

“都这么久了,熙儿怎么还不回来?”牧雨坐在山崖边,看着远处笼罩在日光里的汴京城,满心担忧,“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不行,我得去看看。”

沙沙,沙沙,密林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牧雨身体紧绷顿时警惕起来。密林里弥漫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浓郁却不刺鼻,带着某种难言的意味。

“这股香气,是他们。”

牧雨大惊,转身从山崖边跳下,落进山林里。不一会儿,密林里掠出五道人影,黑衣老人看着空无一人的木屋,皱眉。

“好小子,鼻子倒是挺灵,不过既然我们已经追到了这里,岂能再让你逃脱。”

“走,去汴京城。”

......

杨熙雯坐在镜子前任由丫鬟们摆弄头发,朱唇皓齿,小巧的脸蛋抹上了淡红色的胭脂,眉眼描得细腻好看,遮掩了她的狡黠与活泼,现在的她看起来才真的是个大家闺秀,只是一点也不像她。

阿秋捧着曹休送来的嫁衣,和阿碧一起拉开给杨熙雯看。

“哇,小姐,您的嫁衣好漂亮啊。”

那件红色的嫁衣绣满了羽状纹路,广袖上绘制着云霞饰纹,袖口和衣带的位置排列着一朵朵小巧的牡丹花,背部缀着鲜红的羽毛,那些羽毛交错着织成一层羽衫,一如凤凰的火翎,优雅华贵。

“小姐,迎亲的队伍来了。”阿双匆匆赶来。

“快点,给小姐穿上嫁衣,不可误了时辰。”

阿秋和阿碧立刻托起那件漂亮又奢华的嫁衣让杨熙雯穿好,凤冠束发,盖上红绸后,杨熙雯在阿秋的搀扶下走出房门。

整个龙图阁府都被喜庆的氛围笼罩,廊道和檐角挂满了红纸灯笼,喜带从府门一直连到后院,劫后余生又逢小姐出嫁这样的喜事,府内所有的下人都开心的忙碌起来。

可杨熙雯出嫁,却无人送亲,刘教头率领一众家丁目送着迎亲队伍离开,一时悲喜交加。想不到转眼之间,那个缠着他讲故事的小丫头,就要嫁人了。

大街两侧站满了围观的百姓,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走过,锣鼓喧天。

“这是哪家的公子娶亲,好大的排场啊?”

“老王,这你都不知道,是济阳郡王家的公子,那位可是年纪轻轻就位及武殿都指挥使,从二品的大员呐。”旁边有人感叹。

“曹家的公子,那这嫁进将军府的又是哪家的小姐?”

“这个,我也不知道,先前也没听说。”

牧雨站在两人身后,看着迎亲队伍经过,鲜艳的红色似乎把已近黄昏的天都完全照亮了,让人莫名的觉得喜悦。

“大概又是哪家的权贵为了联姻,牺牲了自己的女儿吧。”他淡淡的说了一句,就要转身离开,“还是先去找熙儿要紧。”

“小姐,您不要哭了,再哭妆就花了。您放心,不管去哪,阿秋都会陪在你身边的。”

花轿旁同样是一身红衣的阿秋安慰花轿里低声啜泣的杨熙雯。原本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哭的,可从坐上花轿的那一刻开始,脑海里就总是浮现出牧雨的样子,那一瞬间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泪像是决了堤的洪水。

“不,阿秋,你要留在家里,以后替我好好的照顾爹娘,我以前那么任性,总是惹他们生气,嫁进曹府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了。”

花轿在远处的街角一转,继续浩浩荡荡的去往北城区的将军府。

人群后牧雨身体一僵,那个声音,那个声音是熙儿。他猛地回头,脸色发白,可是怎么可能,熙儿怎么可能会嫁人?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离开汴京,去闯荡江湖,怎么会?

“不,给我停下。”他嘶声咆哮,大街上的行人被突如其来的吼叫吓了一跳,纷纷驻足看过去,却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在眼前闪过,失去踪影。

......

将军府,红色的灯笼发出温和的烛光,夜幕已经悄悄降临,宾客齐至,热闹非凡。

后堂里间,侍女小心的为曹休束发描眉,然后以名贵的龙骨涎擦拭皮肤,一股淡淡的香气散发开来,氤氲不散。

“杨公到了么?”

完成妆容后的曹休冷峻中带着一股邪魅,棱角分明的五官里透出的冰冷被眼角的绯红冲淡,属于军人的气质似乎也减弱了一些。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嘴角轻轻牵动,笑了笑。

阿洛被曹休的笑容惊住了,在他的印象里,自家公子从漠北回来后,就从未笑过,脸上只有长年的冷淡和漠然。这门亲事,公子也是满意的吧。他想。

“回公子,铁虎已经从天牢里把杨公带回来了。”

“那杨夫人呢?”

“昨夜已经过府,丫鬟们在为她梳妆。”

“嗯。”

“主上,花轿来了。”门外传来嘶哑的低声,听起来像是铁片在摩擦。

曹修起身,在侍女们的伺候下穿好鲜红的礼服,玄色的纹路在礼服的袖口和衣带上勾勒出细小的徽记,类似梧桐树叶的花纹点缀在礼服表面,暗红的色彩透出一股庄重的意味。

侍女们拉开房门,跟在曹休身后去往前院的正堂。

将军府外,花轿落地,阿秋撩开帘幕扶着杨熙雯走下花轿。将军府的大门屹立在几步远处,张灯结彩,踏进那道门,她的人生就要彻底改变了,再也无法回头。

“小姐。”阿秋轻声叫顿住脚步的杨熙雯。

“我没事,走吧。”

“熙儿......”

“熙儿。”牧雨忽然从远处的屋顶飞掠下来呼喊,声音那么急切。

杨熙雯身体一震,红绸掩盖下的脸瞬间苍白。

“熙儿,你是不是熙儿?快回答我。”

“什么人?”护卫们看到狂奔而来的牧雨,同时掠出挡住他的去路,“今天是将军府大喜之日,速速离去,不得无礼。”

“熙儿,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快跟我走。”

“速速退下,否则别怪我们刀剑无眼。”侍卫们握住刀柄,横眉立目。

“你们给我滚开。”

牧雨怒吼,踏步掠出强闯过去。

“杀。”

锵锵锵,十几柄长刀同时出鞘,刀光如雪,飘忽不定。牧雨拔剑,青光盛放,狂怒如龙。拔剑术,当初他用以击败四灵剑使的剑技,再度重现。

“啊......”痛呼声随着刀剑交击响起,长刀破碎,侍卫们捂着鲜血淋漓的伤口急退,“快带夫人进去。”

迎亲队伍一哄而散,听到动静赶来的侍卫立刻拉着杨熙雯退入将军府,大门轰然关闭。

“熙儿,熙儿......”

咻,一支黑色的羽箭刺破长空,牧雨如芒刺在背,却不闪不避,长剑自身后挥斩出去劈开那支羽箭。

将军府门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两个黑衣人,脸上带着铁面,一个是狰狞可怖的夜叉,一个是狂舞夭矫的罗刹。

“再往前一步,死。”

罗刹语气冰冷,手里异形的长剑宛如脊柱,苍白锋利。夜叉握着黑铁长弓,弓弦上搭着一支黑色羽箭,箭镞漆黑无光。

“是你们。”看到罗刹和夜叉牧雨恍然大悟,原来熙儿会回家都是他们使的阴谋,“给我去死。”他如狂狮咆哮,金刚怒目,体内的真气开始横冲直撞。

青光骤然升腾而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罗刹和夜叉惊怒异常,在牧雨的剑势下双双后退,呼呼呼呼,剑锋撕裂空气的声音近在咫尺,两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觉得喉咙被刺骨的寒意侵袭,黑暗无边无际的淹没过来。

砰,将军府的大门在剑气的轰击下分崩离析,牧雨化作一道白影冲入其中,背后只留下罗刹和夜叉如木偶般一动不动。

正堂里准备拜堂的曹休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回身看去。院里宾客四散,公卿们在亲卫的保护下退到了远处观望。牧雨孤零零一个人站在前院,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杨熙雯,忽然傻笑起来。

“熙儿,我来带你启程了,我们现在就离开汴京城,去浪迹天涯,好不好?”

“雨哥哥。”杨熙雯一把扯下头上的红绸,转身,哭得泪流满面,一路来压抑的情绪再也无法遏止。

曹休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冰冷的脸上忽然升起了骇人的杀意,盛怒被他拼命的压制在身体里,紧握的拳头发出骨节错位的爆响。

“想清楚了再作决定,这一步踏出去会有什么后果,连我也不敢保证。”

杨熙雯身体一僵,再也迈不动步子。是啊,她早就已经做了决定,也早已没有了选择,什么离开汴京,什么闯荡江湖,什么浪迹天涯,那都只是她不切实际的幻想,就像一个美好的梦,可梦这样的东西,总归有醒来的一天啊。

“我们......接着拜堂吧。”

“熙儿。”杨烨开口,“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去吧,不用考虑我和你娘,我们俩这么多年也足够了,生死也早就看透了。”

“老爷。”慕容云秀拉住杨烨的手,一直强忍的眼泪忽地流了下来。

杨熙雯看着他们,擦干眼泪,笑了笑。

“爹,娘,女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了,以前一直惹你们生气,闯了很多祸,真的对不起。”

她说完自己盖上红绸,面对高堂跪下。

“休儿。”面目苍老的郡公夫人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娘,儿子成亲了,您应该高兴啊。”曹休看着自己的娘亲,笑了笑,也跪下,“继续仪式吧。”

礼官闻言,高呼:“一拜天地。”两人转身齐拜。

“熙儿,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浪迹天涯的,你说过的......”牧雨状若疯狂,白衣狂舞。

十道黑影从不同的方向掠出,将牧雨团团围住,他们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铁面,铁面上绘着不同的图案。

“龙骑禁军。”远处有公卿惊呼,“这些家伙竟然真的存在。”

“陛下对曹休的信任,真是让人觉得不安啊。”

公卿们神色各异,都紧紧地盯着前院,想看一看传说中的龙骑禁军,到底是如何的可怕。

十人同时行动起来,不同的兵器占据不同的位置,每一个人的攻势都凌厉无比,逼得牧雨无法前进一步。他心里急切,更加无法冷静的寻找战阵的破绽。

“二拜高堂。”

“给我滚开,滚开。”任牧雨如何嘶吼都无济于事,那十位龙骑禁军联手封死了他全部的剑招,他根本无法突破重围,像只陷入了漩涡里的蚂蚁。

反而是他自己,越发急切剑招之间的破绽就越明显,呼,嗤,刀光闪过,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脚步连踏,身形扭转,剑势轻盈如燕隼,将三柄攻来的长剑格挡开来。然而那三柄长剑的攻击不过是诱饵,真正的攻势是另一个在外围游走的禁军的长枪。

空气爆鸣,黑色铁枪刺破战团,突然出现在牧雨眼前,毒蛇般让人措手不及。他挥剑格挡,但长枪上带着的巨大力量突破了他的防御,枪刺径直贯穿了他的左肩,推着他倒退,血流如注。

“夫妻交拜。”

他霍然扭头,正堂里的两人面对面叩首,红绸和嫁衣都那么刺眼,那么多人的脸上带着开心的笑容,只有自己声嘶力竭的咆哮,像个傻子,像个傻子......

禁军一脚踢在牧雨胸口,拔出长枪,鲜血狂涌出来,染红了一身白衣。

“啊......”

“啊啊......”

“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我们说好要去浪迹天涯的,我们说好的。”

那柄长枪似乎抽在了所有的力量,他双膝跪地,好痛,心里,脑袋里,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好痛,好像就要裂开了。

禁军们远远的看着他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觉得那家伙变了,什么东西从他的身体里被释放了出来,令人不安。

“呵呵,哈哈。”

牧雨猛然抬头,脸色扭曲,一直封闭在他心里的野兽,被唤醒了。

这才是真正的他啊,身为剑灵阁少主,现任武林盟主的独子,他从小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五岁修剑,八岁杀人,十岁就开始挑战各大武林高手,他是武林年轻一辈中的传奇,天之骄子。

三年前他放弃了一切,躲到这个江湖中人鲜有涉足的汴京城来,只为了能够斩断宿命。他已经厌倦了杀人争斗的生活,即使拥有那样尊贵的身份,也不能安稳的生活。野心赋予了人贪婪的欲望,那些渴望权力的侠客觊觎着盟主的宝座,趋之若鹜不畏生死。

那个身份于他而言,不过是催命符,因为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想要他死,即使在剑灵阁,也不例外。

熙儿,其实江湖没你想的那么美好,那是一个残酷又冷血的世界,没有无拘无束,只有无法无天啊。

每一个江湖侠客,都是亡命之徒啊,他牧雨......也不例外。

轰,一道青光突然从牧雨身上出现,恍惚间禁军们看到了一支绝美盛大的舞蹈。牧雨他竟然在跳舞。

“小心,快退。”

铁虎瞳孔一缩,大吼。牧雨剑势一变,长剑直指天穹,青色的莲花盛放,又在刹那间破碎,剑气铺天盖地的落下。

无数道剑痕在大理石地面上出现,禁军们狼狈不堪的后退,根本无法抵挡剑气的攻击,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早一步离开的铁虎和无常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伤口,鲜血淋漓,十人中竟是只有他们活了下来。

“太白剑歌,御舞境。”

黑衣老人带着四灵剑使追到将军府,看到牧雨发出的那一剑惊叫出声。四灵剑使的眼神完全变了,瞳眸深处带着畏惧,对太白剑歌的畏惧。

“雨哥哥,你走吧。”杨熙雯挽着曹休的手走出来,目光里带着哀求。曹休握着自己的佩剑修罗,冰冷无声。

将军府四面涌出列队的禁军,黑色的铁甲和长枪,强弓劲弩直指牧雨。黑衣老人和四灵剑使上前,将牧雨护在中间。

牧雨看着杨熙雯,惨然一笑,带着穷途末路的绝望。

“我早该想到的,会是这样的结局。我是江湖草莽,你是高高在上的官家女子,我们之间又怎会有什么结果。”

“是啊,我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不该想着走进你的世界,而你也不该来这个繁花似锦的汴京,更不该遇到我。”

“是啊,是不该,可看到你的时候我没办法忍住不向你靠近,我就像是黑暗里迷路的蛾子,而你是我毕生所求的光啊,蛾子怎么能不去拥抱光呢?即使明知道那光是会毁灭自己的火焰,也还是要扑上去的啊。”

“够了。”曹休怒喝,“熙儿如今已是我的妻子,你不该再对她说这些话。”他踏出一步,手握剑柄。

“你要干什么?”杨熙雯拉住他的手。

“他杀了那么多龙骑禁军,还想就这样一走了之吗?”曹休甩开杨熙雯的手,“就算我答应,陛下也不会答应。”

“禁军听令,给我杀。”

哗,列队的禁军一拥而上,铁甲摩擦着发出咔咔声,黑铁长枪同时刺出。黑衣老人和四灵剑使拔剑,挥出不同的剑光,强大的真气毫无保留的释放,剑幕将可怕的枪阵挡下。

曹休一动瞬间出现在牧雨眼前,暗红色的修罗剑直取他的咽喉。牧雨挥剑格挡,两柄剑撞在一起发出巨大的声音,他们一触即分,长剑鸣动。

脚下连踏,两人再度碰撞,在一招一式之间游走攻杀。曹休面目冷酷,剑势凶猛,每一剑都是杀招。牧雨在曹休的攻势下几乎只能被动防御,但偶尔的反击却同样令曹休惊骇。

越来越多的禁军涌进将军府,黑衣老人和四灵剑使的压力急剧增大,前院已经躺满了尸体,他们的每一剑都能夺走一条生命,体内的真气在这样的消耗下已然所剩无几。

“雨儿,快点解决对手,离开要紧。”

牧雨闻言剑势骤变,真气急速流动,身形轻灵的舞动起来,忽高忽低,忽左忽右。曹休见此,踏步旋身,修罗剑透出妖异的血光,幻灭不定。

黑衣老人回头,骤然呆住了。牧雨和曹休竟然相对而舞,但两人的剑舞截然不同,一个是绝美轻灵,一个是邪魅古怪。

青色的莲花盛开,牧雨一剑刺出,剑气爆发。曹休迎着那些剑气突进,修罗剑刺出的时候所有的剑气都被撕碎,血光宛如择人而噬的怪物,强大的不可思议。

当,剑锋对刺在一起,激起无数劲气。牧雨大惊,平生第一次太白剑歌竟然没能压倒对手,刚才的那种剑舞又是什么?如此邪魅古怪,仿如幽鬼的舞蹈。

“破。”

牧雨大吼,强大的真气激起了长剑的共鸣,可怕的力量从剑身里涌出,青光极盛,血光破碎,剑锋直指曹休的胸口。

“不要。”

嗤,剑刃洞穿血肉的声音那么清晰,鲜血沿着剑身流下来。曹休瞳孔骤然一缩,瞬间疯狂。

“啊.......”

牧雨眼前的人虚弱的笑了笑,脸色惨白。

“雨哥哥,对不起啊。”

曹休目眦欲裂,一剑刺下,可牧雨好像完全没看到一样,只是呆呆的向杨熙雯伸出手去。那一剑洞穿了他的胸口。

“为什么?”

“雨哥哥,他不能死啊,他要是死了,熙儿做的这些就都没有意义了。”

“你给我滚开。”曹休一掌打在牧雨胸口。

“噗。”

“雨哥哥,你快走吧。”杨熙雯一边哭一边紧紧地拉着曹休的手不放开,“放过他,你放过他吧,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小雨。”黑衣老人接住牧雨,他又吐出一口鲜血,气息衰弱,“四灵剑使。”老人急切的呼喊。

“结阵,退敌。”

四人各自挥出一剑,后退到广场中间以某种玄妙的阵型站立,摆出截然不同的起手式。四股真气连结在一起激发出强大的气势,长剑朝着府门的方向斩落,剑气瞬间将禁军布下的困阵击破,留下一地尸体。

“走。”黑衣老人抱着牧雨掠出将军府,四灵剑使紧随其后。

牧雨回头,却虚弱得叫不出声音。

“雨哥哥。”杨熙雯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那一袭白衣染血,飘飘舞动,印刻在她的脑海里再也无法抹去。

“后会......无期。”她这样低语。

将军府里禁军戒备,公卿们在近卫的保护下陆续离去,马车驶过静谧无人的街道,宛如幽灵。

喜庆的府邸沉郁黯然,尸陈四地,烛光照着黑色的铁甲有种难掩的悲戚肃杀,让人心里压抑。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里下起了大雪,夜色茫茫,红纸灯笼发出温暖的烛光,杨熙雯躺在曹休怀里看着雪花飘落,一袭丝羽红衣映着白雪赤如火焰,脑袋里零碎的记忆似乎也在渐渐远去。

她忽地凄然一笑,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声音低不可闻,似乎连她自己也听不到。

汴京还是那个灯火如潮的汴京,可她从今以后都要是孤身一人了。

......

第六节尾声

两个月后,南疆黑森林的某处。

山谷尽头,一尊巨大的侠客雕像仰首眺望远方,一手持剑,一手晃着酒壶,面目英俊,凛然有一股潇洒豪迈之气。

山谷间耸立着古老的楼阁,青铜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楼阁间白色大理石铺出一条步道,通往那尊雕像前的擂台。

牧雨缓缓走过,白衣随着北方吹来的风轻轻飘动。擂台四周十几位已至中年的白袍男女挺身端坐,居中一位留着长须,头发黑白相间,腰间的佩剑是那柄江湖中人人垂涎的七星龙渊。

擂台上站着一位青衣少年,笑容儒雅,宛如书生。可他的眼里满是期待,还有无边无际的疯狂。

“你终于回来了,李牧雨。”他说。

“是啊,让你久等了。”

牧雨抬头,那张脸平静漠然没有表情,一如亡命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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