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看在梁潇眼里却异常的心酸,这些古代质朴的百姓不明白保护他们是军人的职责,他们更不会在意,山越军之所以冲进城来,是军队的失职,他们仅仅是感激而已,把军队的保护当成了仁慈的施与。
这时,梁潇突然感觉到,自己做的一切并非不值得,虽然自己做的事不被包括百姓在内的世人理解,但是这些质朴的百姓值得他这样去做,或许他们有一些短视,只看到眼前对他们好对他们坏,但是这也正是他们可贵的地方。
他们太容易满足,太懂得感恩,他们不应该永远遭受苦难。
一名小女孩垂坐在路边哭泣,泪水打湿了整个小脸,面前亲人的尸体被山越人踩的七零八落,惨不忍睹,梁潇赫然看见这个小女孩就是昨天那个翠花布小女孩。
卖身葬亲,这个女孩的结局要么是婢女,要么就是童养媳吧,无论哪一种,女孩将要面对的都是悲苦的命运。
“报,城内山越人大部被灭,只有小部分向东逃窜。”前方作战士兵来报。
“继续追击。”
“主公,不能再追了。”吴正儒抢步走过来,担忧地对梁潇道:“算算时间,楚骏的大军应该就要到了,主公,我们赶快离开吧,那小部分山越人,已经不足为患了。”
梁潇沉吟片刻,抬起头决然地对那小兵道:“传令张少任,追。”
梁潇这一刻只是想到了在云梦泽岛上竹屋刻的那五个字,刻字容易,而真正实践却难,尤其是当面临理想和生死的选择时,更难。
梁潇感觉到,柴桑,就是上天给自己的第一个抉择,理想和xìng命的抉择。
如果自己现在就这么走了,自己就是把自己的理想踩在脚下,那五个字只会不断地嘲讽自己,直到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做下的决心,许下的誓言,都变成一个个可笑又可悲的笑话。
“主公,山越头领的人头在此。”
张少任提着血淋淋的长枪走过来,将一颗披散头发的人头扔到地上。
梁潇点点头,淡淡地说了句:“很好。”
尤突的首级滚了几圈滚到沙摩柯脚下,沙摩柯一脚就踢到了路边的yīn沟里。
张少任面上没有一丝喜sè,皱着眉向刘璋拜道:“末将惭愧,让一个好像是山越二头领的人逃跑了,末将没有追击,士兵在城墙上看得,楚骏邹宇的前锋大军已经距此不足五里。”
“南疆军终于来了。”梁潇没有意外,轻出了一口气,算算时间,南疆军也该这个时候到来。
吴正儒上前道:“主公,现在组织防御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必须马上撤出柴桑。”
梁潇默默点了点头。
梁军再次撤出柴桑城,柴桑百姓的心境已经大变,没有了第一次那种庆幸的心情,纷纷趴上窗台探出门缝,目视梁军离开,心情复杂莫名,很多得脱大难的百姓,心中有那么一点点愧疚。
一个淡黄衣服的女孩蹲在柴桑城外的小山丘上,手里拿着两根艾草搓了一遍又一遍,扒拉着嘴,生气道:“怎么可能嘛,最后半个时辰了,老天你一定要保佑我遇到贵人啊。”
梁军在山丘下通过,女孩默默祈祷,可是最终颓然放弃。
女孩正是徐昭雪,徐昭雪想起男师父的话,自己会在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一个贵人,那个贵人就是自己一生的良人,可是自己却遇到了两个,一个公子楚翊,一个屠夫梁潇。
这俩人一个放浪形骸,自傲自大,一个残忍嗜杀,毫无人xìng,徐昭雪打心底一个也不喜欢,可是一定要她现在选一个,小女孩还是宁愿选英俊帅气的楚翊。
可是,楚翊现在死了,自己想选也没得选了。
眼看十六岁的生rì就要到了,徐昭雪急的不行,蹲在山丘上算了整整一天了,还是没能算出想要的结果。
军旗猎猎,徐昭雪站起僵硬的身体,细白的小手敲了敲酸胀的大腿,看着梁潇的军队走远,现在就剩下这一个选择了,徐昭雪虽然不想认命,可是脑中也忍不住再次回想出梁潇的影像。
这个人名声太坏,而且名副其实,连尸体也不放过,当史子义兵临城下,楚翊的头颅被挂起来时,徐昭雪远远看见了,心底对梁潇更加了无数不满。
可是梁军第一次撤出城是徐昭雪看见的,山越人进城徐昭雪也看见了,徐昭雪只是不明白梁军为什么会再次回来。
为柴桑解难?那个屠夫有那么好心吗?
徐昭雪不能相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梁军剿灭了山越后,就再次出城了,没有做其他任何事,徐昭雪不得不承认梁军挽救了柴桑的事实。
“或许这个屠夫没我想象的那么糟吧。”
徐昭雪想着,小指头忸怩地掐了掐,可是旋即小脸一板:“不管你是哪样人,这么冷血,要是我嫁给你,还不天天受你折磨,我才不干。”
徐昭雪狠狠捏紧粉拳,一脚把面前的石子踢飞,可是那石子好大块,撞的徐昭雪脚尖生疼,直在山丘顶上又蹦又跳。
柴桑城下,南疆军旌旗招展,两名年轻将军端坐马身,其中一名,衣着黑sè盔甲,剑眉朗目,噙齿戴发,俊美绝伦,脸如雕刻般棱角分明,正是南疆霸主楚骏。
楚骏旁边英姿飒爽一书生,目光如未化暖雪,温润如玉,额前黑发飘荡,尽显妖冶不羁,一副醉玉颓山之态,俊美得让女人也自惭形秽,乃是楚骏结义兄弟,南疆大都督,第一智囊邹宇。
两人皆是英气逼人,却各有千秋,当真是“平生一见终生恨,平生不见恨终身。”
可是现在的两人,楚骏脸上恨意与杀意交织,将英俊的面庞覆上一层寒霜,邹宇满脸凝重,两人的视线仿佛能穿透柴桑城墙,看到里面的一切。
一名南疆将领从城内驰马奔出,到了楚骏近前下马叩拜:“主公,梁军撤出柴桑,我们已经成功收复领地,并控制柴桑全城。”
“什么?梁军撤了?”楚骏大怒:“撤出多久,为什么不追击?”
“大约半个时辰,末将忙着接管柴桑防务,所以……”在楚骏强大的气势压迫之下,将领心下凛然,再也说不下去。
“岂有此理。”楚骏暴怒:“梁军所到之处鸡犬不留,那柴桑港口都被烧成一片废墟,柴桑城能好到哪里去?我要一座空城来干什么?”
楚骏厉声大吼,面前的将领如风中柳絮般浑身战栗,楚骏大喘粗气,对将领放过大好追击机会气愤不过,手指着将领对左右道:“来呀,将这个没用的东西拖下去斩了。”
“主公饶命啊,主公饶命啊……啊……”
将领惨呼几声,被当场斩杀。
“黄海,韩荡。”楚骏大喊道。
“末将在。”
“立刻召集所有骑兵,向西追杀梁潇……不,梁潇折我南疆大将,杀吾亲弟,吾恨不得将其挫骨扬灰,这次本将要亲自追杀,誓提梁潇人头,以慰我弟与史子义在天之灵。”
楚骏带领南疆三千骑兵,穿过柴桑城向西追杀梁军,途中连看也没看柴桑街道一眼,虎目只盯着前方,脑中只有一个目标,梁潇人头。
邹宇看着到处焚毁的建筑和地上横躺的山越人尸体,紧皱眉头,他一直不明白,南疆军到来的消息,梁潇应该提前几个时辰知道,但是为什么却刚刚出去半个时辰,现在终于明白了,是因为这些山越人。
可是梁潇杀这些山越人做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
梁潇屠夫名声远扬,手下屠杀的人命早已超过万人,可是细观柴桑,却只是焚毁了南疆军建立起来的防御设施,民居并未被破坏过。
邹宇隐隐觉得梁潇没有传言的那么简单。
一个能够背着屠夫名声走到今天,一路攻城略地,也不可能单单是屠夫这么简单。
骑兵速度远远快过步军,一个时辰后,马蹄声传进梁军的耳朵里,大地隐隐颤抖,刘璋带着众将爬上一座山丘,远远观望,数千骑兵卷着尘烟向自己这方快速逼近。
老将严渊将手放在额头上眺望一眼,对梁潇道:“主公,南疆兵好像来的并不多啊,我们居高临下,就算步兵,也不见得输给他们。”
吴正儒一身污了无数尘垢的白袍,在山风的吹拂下咧动,缓缓摇了摇头道:“以张少任将军训练出来的东州兵,再加上单兵作战强悍的五溪蛮兵,占据地利,对付这几千南疆骑绰绰有余,可是老将军忘了吗?这些骑兵后面还有南疆大军,如果我们被骑兵缠上了,只有一个结果,全军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