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豪族的苦恼
文聘道:“收拢难民还算顺利,自贴出主公命令,开荒的田地归难民所有,三年免税之后,难民数量增多,可是从动乱地区迁来的世族却大幅减少,几乎没有了,也没什么外地人才进来。”
“意料之中。”梁潇道:“那些世族不定觉得我们梁州多么黑暗恐怖,而寒门子弟,有些才能的人也不会看好我们,就像吴正儒,要是你还在秦州,这时候会来投靠我吗?答案显而易见,看来我们只有闷头发展了,不过乱世靠人才是不变的真理,四科举仕必须抓紧。”
王坚甫道:“江门太守董和做事干练,没多少时间,不但理清了江门政务,四科举仕也进展顺利,在主公余威震慑之下,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只是考题有点麻烦,文人武将倒好说,文人让他们写一篇文章,武将让他们过招就行了,医生也还勉强能应付。
只是那些匠人,大字不识一个,出题是不可能的,只能现场考试,可是现场考试,木匠可以让他做一个木工,石匠让他打一方石头,可是养猪的你让他干什么?难不成让他现场喂猪?那也不成啊。”
梁潇笑了一下道:“你们做的还算不错,没把养猪种草的剃掉,这些人很重要的,我看那些老实的庄稼人也不太会撒谎,你们觉得哪些说的靠谱,就把他们送来邺城吧,就算有那滥竽充数的也骗不了我们多少银子,回头再想想怎么挑选这些奇能异士,比如调查一下他们以前的养猪成绩。”
“是。”
“还有一点我要纠正一下,文人绝不是写一篇文章就可,我建议试题分为两部分,一篇政论文章,看这些文人的才华,对天下大势的把握,以及他们的逻辑思维,另一部分,需要考察这些人的历史常识,生活常识,对大金天下各州的了解,兵法策论必须出现在武将的选拔中,也可以出现在文官选拔中,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儒将,只要有任一特长,都
可录用。”
吴正儒咳嗽一声道:“主公,虽然你用词很新奇,但我懂你的意思,都对,可是主公想过没有,那些考官都不会什么兵法策论,他们怎么选出精通兵法的文官武将?”
梁潇笑笑道:“这没什么,江门那边只要看他们说的有模有样就行了,本爵不怕大话者通过考试,邺城的考试我会亲自去看的,而且,并不一定需要精通兵法才能选出精通兵法的人,就像相师发掘人才,难道相师的才能高过对方?”
吴正儒微微点头,梁潇问王坚甫道:“那些豪族怎么样了?同意来参加五天后的鬼节祭天大典了吗?”
王坚甫道:“基本都答应了,不过据我所知,在我们土地令下达以后,有些豪族在秘密将财产转移出梁州,恐怕是要举家迁离,要不要遏制一下?”
梁潇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要走就走吧,我们已经逼得人家背井离乡,就不用赶尽杀绝了,强留下这些人,心怀怨恨也是祸患。”
邺城郊外,一片空旷的田野中央有一座小木屋,本是用来在稻熟之际看守稻谷的,而此时却聚集了十几个身着华服的人。
这些都是邺城大族的世族子弟,平日养尊处优,现在待在这个狭窄的破棚子里,天上日头火辣辣的晒着,一个大个子忍不住大声嚷道:“憋死我了,严老爷子,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商议大事,这鸟地方又闷又热,还有粪水的味道,算什么事嘛,难怪族长叫我来,要是他那一把老骨头,早闷死了。”
“尹老兄不要着急。”一个老成持重的老者站起来:“我们这也是迫不得已,最近王坚甫对我们这些大族监视甚严,也只有这个地方是安全的。”
“难道族长是要反梁潇?”姓尹的汉子大声道,老者赶忙让他噤声,连摆手道:“老朽哪里敢有那想法,江门河岸的血还没干呢。”
“那老爷子今天找我们来干什么?”另一个年轻人站起来道。
“唉。”老爷子弯腰叹息一声:“迫不得已啊,本州州主大人向来宽仁为怀,最近这两个月却不知怎么变得……,先是四科举仕,让那些寒门,甚至泥沼匠人与我们同堂,侮辱斯文,有伤风化,如今王坚甫又颁布了一个土地令,江松发布了一个限价令,强制规定市场价格,简直逆行倒施,想来你们各族也是深受其害吧。”
听了老爷子的话,一众人俱都沉默下来,一个中年人一边扇着扇子一边道:“老爷子说的是啊,今年春季冷冻,棉花质硬,我便囤积了许多布匹,准备冬季卖个好价钱的,现在让江松这么一闹,我那些布匹怕是白囤了。”
“还有。”另一个中年人气愤地道:“本来初春的时候,十几户破产农家答应在秋收之后把土地卖给我们,结果王坚
甫的土地令一下来,这些泥腿子立刻改口,我们去向衙门讨说法,那当官的竟然要我们出示字据,民间土地买卖向来是
先达成口头协议,正式买卖才交换字据,当官的不会不知道,却要我出示字据,简直岂有此理。”
姓尹的大汉道:“以你们曾家的实力还对付不了这些泥腿子?”
那中年人斥了一声:“你知道什么?这些人都倾家荡产了,你去逼他,那不是惹一身骚吗?你再大的势力也没用啊,何况严老爷子也说了,江门的血还没干呢,那些江门世族被诛就有欺压佃农一项罪名,我们曾家可不敢冒这个头。”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道不尽的怨言,说不尽的不甘,最后尹大汉一拍横木站起来道:“索性反了吧。”
严老爷子急忙道:“小声,小声,梁潇乃梁州州主,手握重兵,我们拿什么反?唉,我今天找大家来,不是对抗官府的,而是大家想想办法,怎么阻止州主大人继续逆行倒施。
从古至今,就没听说过官方收纳土地,租给贫农自己当地主的,更没听说过官府规定市场价格,匠人与士子一起考试堪称亘古奇闻,再这样下去,我们梁州世族就没活路了,大家得赶紧想想办法。”
“老爷子有什么高见?”一名世族子弟问道。
严老爷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道:“我一把老骨头,能有什么主意,只是我觉得州牧大人一定是一时蒙蔽,我们邺城豪
族应该联起手来,抱团在一起,州主大人再冷血,也不可能把我们邺城豪族像江门豪族全诛杀了吧?我们的实力可不是江门那些乡巴佬能比的。
另外呢,我希望大家随我一起,在五日后的鬼节祭天大典上,向州主大人请愿,四科举仕是反对不了的,但请州主停止土地令和限价令,也让我们豪族能有点生存的空间。”
一个胖子附和道:“没错,什么土地令,我们把自己土地内的河渠扎了,看那些泥腿子怎么种田,还有那限价令更好说,索性我们就都不卖了,不出一个月,梁潇就得向我们妥协。”
“不可,不可。”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老头连声道:“这可是公然对抗侯府,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要走这一步。”
“为什么不能啊。”
“你忘了江门之事了吗?”
………………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吵着,莫衷一是,突然一个年不过二十的青年人一边摇着折扇,一边用清朗的声音道:
“要请愿你们去,要对抗侯府也随你们,我廖立可不奉陪了,现在我们廖家在邺城的资产基本都转移出去,土地以三倍价格卖给官府,大赚了一笔,不到鬼节祭天,就在明后天,我们廖家就会全部迁出梁州,可笑你们这些人还甘心臣服在梁潇淫威之下,为这种暴君献粮纳钱。”
“唉。”严老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梁潇虽暴,可我严家世世代代都生活在这里,怎么忍心离开故土,背井离乡。”
廖立得意地道:“我们廖家可不同,我们不止在邺城有产业,在魏州淇扬都有,南疆楚侯刚愎自用,我们这次就是要迁到相对安宁的魏州,在武乾扎根,从此与那暴主梁潇再没什么关系。”
廖立说到这里,轻声一笑:“不过我们廖家不是无情之人,与各位打了这么多年交道,送你们一个求生的好主意,元中邹子羲,手握重兵,素来对梁潇不满,你们当与他多接洽。”
廖立的话一出,其他世族的人同时眼睛一亮,大觉有理,邺城世族之所以不能造反,就是因为没兵,如果有了邹子羲的
兵,邺城豪族能贡献数不尽的钱粮,再有他们做内应,下邺城并非不可能,现在梁州世族对梁潇的怨念沸腾,邹子羲举兵必然能得到广泛响应。
就在所有人都浮出希望的时候,一个人堆中的声音冒出来:“廖家真是好算盘,临走还要给我们献一个自取灭亡的毒计,武乾也是个好地方,只不知不思进取的魏尚豪能不能守住那里。”
众人一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青年人怡然自得地坐在横木之上,眼睛望着外面的田园风景,廖立冷声道:“吴班,你怕是因为你族兄吴懿在梁潇手下为将,族妹吴苋嫁给了梁潇的其弟梁平,所以帮着梁潇说话吧。”
吴班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道:“魏州四战之地,现在安宁不过是因为各路诸侯没有腾出手来,魏尚豪不思进取,自取灭亡,到时候魏州必然有大战,除非有雄主一统天下,那个地方的战争就绝不会断,你挑那里扎根,笑死人了。”
“你……”廖立气的嘴皮发抖,却说不出话来。
严老爷子上前对吴班道:“吴家势力庞大,吴班公子代表吴家族长而来,难道吴家是要支持梁潇吗?”
吴班道:“支持谈不上,但正如廖兄所说,我们吴家与州主瓜葛太多,不会做逆反之事,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就与各位作对,各位要去请愿,我们吴家也会去,各位反对土地令和限价令,我们也反对,但是所谓勾结邹子羲,恕我们不能奉陪,邹子羲什么人?北梁看户之犬,他会是州主大人对手吗?”
吴班的话放在以前,这些世族人只会认为是恭维之话,可是放在临城大战之后,这些世族都深以为然,邹子羲的确不是梁潇的对手。
“勾结邹子羲,万劫不复,我们吴家绝不会做,各位好自为之吧。”
吴班说完,跳下横木走了,其他人都望向严老爷子,严老爷子叹口气:“咱们还是先请愿吧,任何人不得与邹子羲接洽,观时待变。”